岑宣叹了口气,压着喉头哽咽的情绪,快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手臂环过他的腰腹,紧紧扣住。
“怎么了?”
秦胤动作顿了顿,一只手撑着洗手台,一只手洗漱,加快了速度。
岑宣抱着他不撒手,脸颊在他后背蹭来蹭去,许久,才慢慢开口:“你会好好的活下来,对吗?”
这是第一次手术,这个人接下来面对的挑战还有很多,这只是……第一关而已。
岑宣害怕,但又相信他。
秦胤慢慢洗漱完,擦干净脸和手,侧而拍了拍岑宣环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出去说。”
岑宣这才放开,转而拉着这人好看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出去。
术前禁食,不能吃东西,清早也没什么事做,岑宣就陪着他在窗边感受阳光。
温暖而细碎,照的人身上暖暖的,平静又安稳。
“阿胤……”
岑宣闭着眼睛栽进这人怀里,嘟嘟囔囔了一句,吸了吸鼻子。
“你还没回答我呢!”
嗯……有点困。
夜里睡得不大好,梦里总是窜出来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惊的他醒了几次,转头望见那人在身边安稳的睡着,才算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按着上一世的轨迹,离秦胤过世的时间还有近一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现在,所以秦胤这一关,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但有些事情,又很明显的证明,在上一世里,秦胤压根没有接受手术。
他没有同意杜柯的治疗方式,也不曾去尝试,而是……放弃了余下的生命。
不论是成功,还是不成功,他都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岑宣压根没法去想,那个人在断了自己本就不高的生存几率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连求生的欲望……都散了啊……
第209章 小狼崽子
秦胤望着扒在自己怀里的家伙,忍不住勾起唇角,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嗯……这个问题,你需要问一下杜医生。”
他低头拨弄着岑宣毛茸茸的头发,慢条斯理的道:“上了手术台,可是一切都由不得我了。”
怀里困到东倒西歪的家伙闻言猛的抬起脸来,因为动作过猛,险些撞到秦胤鼻梁。
“小宣?”
男人错愕,微微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下一刻,薄唇便被封住。
抬眸就是那只小狼崽子凶狠的眼神。
“不许说!”
岑宣恶狠狠的磨着秦胤的唇,毫不客气的撬开牙关,侵入其中,任意采撷。
“不许说……唔……”
许是这小子对秦胤温言软语太久了,以至于秦胤都快要忘了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忘了这个小家伙呀——
并不是毛茸茸的羊,而本就是一匹牙尖嘴利的狼崽子。
秦胤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有点想笑。
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是有点感慨。
他对于生命早就没什么执着,也在不久前着手给这个孩子铺路,即便知道这孩子往后会有新的庇护,但他无论如何,也是要给这孩子留下些东西的。
杜柯想要折腾,他就任着他折腾,总归生死有命,他已经看开了。
愿意配合,只不过是圆身边人的心愿罢了,他也不想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整日里愁眉苦脸,生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至于结果……皆听天由命就好。
发怔的功夫,秦胤被亲的已经有些迷糊,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岑宣敏锐的察觉了他的变化,到底恋恋不舍的停下,替他揉着胸口顺气。
“真想吃了你。”
岑宣噘嘴,语气透出孩子气的忿忿,气鼓鼓的嘟囔:“就是……趁人之危的那种!”
分明是偷偷摸摸的事,偏生说的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秦胤又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他们之间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这孩子还未求到自己面前,也没有了以身来换取那些东西的交易,两人只是初初相遇,心生爱慕。
“小宣。”
笑过之后,有些东西还是要讲清楚的。
男人拍了拍岑宣,喘匀了气,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非常耐心的看着他,语气温和:“你不是小孩子,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坐好听我说。”
岑宣皱着眉,心里头莫名生出几分不安,但瞧着这人脸色,到底不敢与他闹,乖乖坐到一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你说……但是如果说我不想听的话,我就不听了。”
男人无奈,忍不住咳嗽起来,“小宣!”
岑宣赶紧给他拍背,这才算是服软,脸上写着老大不情愿几个字,“好吧好吧!我听着就是,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嘴巴里却小声咕囔了一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秦胤简直哭笑不得。
“你看,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再怎么无奈,正事还是要说的,男人正了脸色,循循善诱,“不像从前一样……”
刚说了一句,那小子就跟窜天猴一样弹起来,立刻就不满了,“我从前怎么了?我从前也一样好,什么时候长不大了?我……”
秦胤倒抽了一口气,表示脑壳痛。
“你还听不听我说?”
这小子跟自己跳脚的时候不少,气人的时候也不少,秦胤早就被他磨平了气性,但现如今是紧要关头,被这么连续打断,哪里能不叫人生气?
他惯常性子清冷淡漠,近日里又开始渐渐软化温和,罕少有沉下脸来的时候,岑宣被唬了一跳,立刻又老实起来,撇撇嘴坐好。
不怨他捣乱,他就是直觉……这人说的必定是一堆乱七八糟且自己又不爱听的东西,所以才左顾右而言它,好让这人打消主意。
可他认得这人又不是一日两日,如今挫败的窝回去,也是知道,这人不会因为这点阻碍,就闭口不言的。
那他就不是秦胤了。
“小宣。”
见这个小家伙委屈,男人到底不忍,揉了揉他的头发,语调放低,“你听着,十个小时之后,我会进手术室,如果我出不来,律师会找你,把我留给你的东西交给你。”
听的岑宣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是又要想说什么,但被秦胤抬指压住了唇。
“生老病死是寻常事,是人之常情,小宣,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乖,成熟一点。”
说到最后,秦胤语气柔和下来,指腹点着青年的唇,眼底弯出笑来。
堪堪是交代后事的语气。
“我这一生,本就早该结束,能够遇见你,也已经足够幸运,我很知足。”
他叹了口气,罕见主动的亲了亲这个傻里傻气家伙的脸颊,语气温和:“程家势大,暗支力量不小,其他几家虽然早就散了这方面力量,但生意却挪到地底下,积累了雄厚的财富,才能有资本掌着这个圈子。”
话已至此,秦胤犹豫了一下,仿佛在顾忌什么,但很快又继续开口:“你与他们硬碰硬不行,需得尽快找出破绽,拿到证据。”
岑宣深吸着气,指节一分分攥起,已经将浮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似乎一心想要瞧瞧,这人还能说出些什么。
“我与你指一条路,”秦胤想了想,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屈服于天命的无奈:“若我活不下来,自会有人来襄助你,你记好,一定要一切相信他,听从他。”
这已经是最后的法子。
如果他不死,那些人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的名号多年来可不是摆着说笑的,所以岑宣有的是时间慢慢磨,用最小的代价收拾他们。
但如果他死在手术台上,那固有的平衡会被打破,岑宣随时有可能面对对方鱼死网破的危险。
没有办法,只能断臂自保。
秦胤愿意把所有的依仗都交出来,护着岑宣覆了这天。
再往后啊——
岑宣就能够去到新的天地,有新的生活。
很多年后,兴许会忘了他,又兴许不会。
如果想的起来,大抵也会去给他扫扫墓,说说话。
这其实就足够了。
第210章 我爱你
岑宣哭的像个傻子。
他委实想不到,秦胤给他留了多大的依仗。
这一整日,他哪里都没有去,寸步不离的陪着这人。
术前禁食,秦胤已经不能吃东西了,所以早饭和午饭,都是他看着岑宣吃的。
岑宣吃饱喝足就去抱他,整个人仿佛黏在他身上一样,秦胤如何嫌弃都不好使。
“阿胤……我害怕……”
哭了一个多小时,他眼睛都肿起来了,红彤彤的十分好笑。
秦胤纵着他,拒绝几回无果,也任着他闹,甚至于会主动在那家伙仰脸的时候,亲亲他的唇角。
“一股蒜味。”
过后自然是少不了笑着嫌弃一番的。
“阿胤。”
岑宣哑着喉咙,眼睛红红的,抱着秦胤腰身,将脸贴上去蹭了蹭,“我做了一个梦。”
兴许是太慌张的缘故,他总是爱叽叽咕咕说些废话,秦胤也愿意纵容他,就任着这么听。
“嗯?什么梦?”
男人抬起手臂,抚了抚这家伙发顶,语气温和。
“你死了,我梦见你死了。”
岑宣眨了眨眼,又有眼泪滚落,划过脸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爱哭,像个讨不到糖又委委屈屈的小朋友。
“嗯,我死了。”
秦胤其实想笑,但瞧着岑宣实在有些惨兮兮的苦相,只能兀自忍着笑,顺着他的话讲。
“然后呢?”
岑宣噘嘴,心知他当笑话看,忍不住磨了磨牙,加了一句。
“我也死了。”
男人面上的笑陡然一顿,揉了揉这家伙毛茸茸的脑袋,轻叹了一句。
“别瞎琢磨。”
岑宣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神色却无比认真:“我说真的,没骗你。”
男人又笑,浅浅的勾起唇角,不以为意,“嗯,梦都是反的。”
这个孩子啊……
岑宣瘪瘪嘴,满是委屈,秦胤按着他的后脑勺,俯过去亲了亲他,温温一笑:“小宣,往后的路,大概就要你一个人走了。”
好好活着。
日头落下的时候,他们也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
秦胤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清冽的眸光一直定在岑宣哭到撕心裂肺的面容上,动了动嘴唇,极轻极轻的吐出三个字。
岑宣愣了一下。
是——
“我爱你。”
岑宣停下脚步,呆了一瞬,继而疯了一样的冲过去,几乎失了理智。
“秦胤!秦胤我告诉你,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觉得……你觉得你死了,他们能放过我吗?秦胤!我……”
手术室的门合上,他堪堪靠着一侧墙角,慢慢滑落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他第一次开始惶恐于重生,不明白这一场重生之幸,带给他的是什么。
兴许……能够覆了这天的规则,保护无数的后来者,让所有平凡的普通人都能够在这个圈子里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能够以实力定未来。
也会让所有人都记得,他是这个行业打破陈旧规则的第一人。
甚至被奉之为神。
但他呢?他自己呢?
重生一遭,难道还是要走向既定的结局,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吗?
哭累了,岑宣就恍恍惚惚的靠在墙角,脑子里充斥着前世今生的旧事,直到有人停步在面前。
“起来吧!”
一只手伸过来。
岑宣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神色仍旧有些恍惚,他用力眨了眨眼,眨掉眼眶里的泪,视线才清晰许多。
是周彦和芸芸。
岑宣腿脚不停的在抖,吃力的抬手握住周彦的手,吸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彦哥,”芸芸看了看周彦,眼神焦急,“秦胤他……”
周彦皱了皱眉,抬手制止她的话,“进去了。”
芸芸看着手术室,立刻不出声了。
周彦叹了口气,抬手揽住岑宣肩膀,扶他到对面的座椅上,按他坐下来。
能够看出来,岑宣的状态非常不好。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周彦也坐下来,安安稳稳的陪着他,语气温和,“别怕。”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变得苍白,没有人能够真切明白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周彦心里头明白这个道理,微微叹息。
只能陪着他。
“嗯……”
岑宣白着一张脸,抬头看到芸芸焦急的身影,惨然一笑。
“我后悔了。”
他全然不顾身边人在说什么,眼神呆滞的喃喃念叨:“我不该一直放任……的。”
“我没想着自己能活多久,但是……我一直觉得他能活着,只要我努力……努力把那些障碍都清除掉,没有人能够再威胁我们,就能够让阿胤安安心心养病,杜柯……杜柯说过,他如果静养,不操心劳力,一定可以……可以活很久的……”
岑宣抱着头,似乎陷入痛苦的挣扎里,精神恍惚:“他会活着,会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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