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握住的东西,柔软又温热,并非什么冷硬的柱子,而是……人的手。
钟应心中一惊,猛的回头,便看到了慢吞吞爬上木板的君不意。
君不意的衣裳湿透,头发贴在身体上,发梢上凝着一滴滴水珠,似乎随时会滴落在君不意白净的肌肤上。然而,便是这么个有些狼狈的形象,君不意的举止,依旧优雅从容到挑不出一丝毛病。
钟应的左手,便握住了君不意的右手。
从这个角度看,好像是钟应拉住君不意,不离不弃将他救上木板来似得。
手心相贴的久了,温度便渗透到对方的肌肤,掌心也逐渐变得灼热。钟应如被烫了似得,火急火燎的甩开了手。
君不意便坐在了钟应身侧,几乎算是肩靠肩,陡然被甩开了手,君不意有些讶异,侧眸望来。
此时天运河再无刚刚的威势,乖巧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烟雨朦胧,连绵落入水面时,河面仿佛起了一层白雾,将河面衬托的宛如仙境。
君不意的眸子却依旧如一幅动人的丹青水墨画。
还不等他询问自己被甩开的原因,水雾中便映出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人未至,声先至。
“果然是玉馨书院的小崽子。”
男子的声音传来,“玉馨书院的学生不是出身不凡便是天资聪颖,不管是用来换赎金,还是用来炼制傀儡法器,都是极好的。”
另一个说:“看他们长的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还可以用来当炉鼎。”
“哈哈哈,这个想法不错,用了之后,还可以继续换赎金。”
“……”钟应暗暗翻了个白眼。
大概是少年时期差点儿被血祭、又或者是在道修堆里长大的原因,钟应这一辈子,最烦的就是魔修邪修。
钟应母亲是蛮族灵女,父亲是魔族魔皇,钟应是人魔混血,但是魔修并不等于魔族。
魔族是拥有和人族相似容貌,却更加骁勇善战的另一个种族,魔修却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魔修不愿意走道修那条死板又艰苦的修真大道,看中了魔族的能力,便修改魔族功法,企图速成,可是本身却无法超脱肉身的桎梏,本质还是人,人模狗样的……人。
一叶扁舟破开白雾,载着两个男人,出现在钟应面前。
离得近了,容貌便看的越清楚,那两个一愣,随后惊喜而笑。
“两个都生的这么好看,我都想真尝尝味道了。”
“那就试试啊。”
言罢,两个魔修目露凶光,露出老鹰捉小鸡的戏弄神色来。在他们看来,两个化气期的小家伙,毫无翻盘的机会。
钟应脸色一黑,重复:“两个?”
对莲中君流露出这么恶心的想法就算了,居然还把自己也算在了其中,钟应简直被恶心炸了。
被两个蝼蚁挑衅,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正要出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时,一声不吭的君不意上前一步,挡在了钟应面前。
他伸出了手,白净如玉的手指握着一物。
那是一卷以碧玉为轴的画卷,看上去文雅而毫无杀伤力。
然而,钟应目光接触到那卷画卷时,瞳孔不由紧缩,身体僵直,身上溢出杀气。幸好如今面对魔修,钟应有这反应并不奇怪,若是平时被君不意发现钟应又动了杀念的话,肯定又要拌几句嘴,两人才会甘心。
山河卷……
钟应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这是这卷画卷的名字,一件真正的仙器。
前世的时候,钟应几次和君不意对上,深刻的体会到这件仙器的强大和麻烦,甚至吃了几次苦头。
这一世,君不意却手持山河卷,挡在了钟应面前,将后背交给了他。
钟应心情有些复杂……
君不意却没说一句废话,直截了当的抛出了山河卷。
画卷徐徐展开,一幅青山绿水图栩栩如生。那两个魔修定睛去瞧,正想嘲笑,却发觉,青山绿水仿佛“活”了过来,正一点点脱离了画卷,悬浮空中。
脸色骤然一变,两个魔修动了杀气,全力向君不意两人冲来。
指尖揪住钟应翻飞的衣袖时,魔修突然发现,手中的布料成了虚幻,他抓了一个空。
“这是怎么回事?”魔修一掌拍向两人胸口,又拍了个空。
两个来自玉馨书院的化气期少年,居然在他们眼前跑了,只留下两道虚影。
可是,少年们是虚影的话,什么是真实?
天色突然一黑,毫无征兆。
两个魔修抬头,被眼前一幕惊呆,这是他们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壮观”的景色。
只见脱离画纸后,青山绿水化为真实,连绵数万里,一眼看不到尽头,就这么悬浮于天运河上,碧蓝长空之下,遮天蔽日。
青山绿水轰然降落,两位魔修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脸上的惊恐之色定格,便彻底被青山绿水压下。
在地龙翻滚中,整个天运河都被填平,成了另一番奇特景色。
这时,一双秀气修长的手自虚空中伸出,覆盖整个天地,如捧住一颗明珠一般,将这个世界捧了起来。
随着少年的手越捧越高,整个世界开始虚化,重新成为画卷上的一幅图,只不过图中多了两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君不意悠然收拢画卷,双手轻轻拥着。
“……下手挺利索。”钟应询问,“不留一个活口的话,怎么套话?”
君不意抬眸:“满嘴污言秽语,问不出什么的。”
“……”
第48章
莲中君的脾气是真的好。
同住一间院子这么久,就算上辈子有着数百年的恩怨,钟应也不好意昧着良心说君不意脾气差。
但是君不意对付敌人时,也从未留情,从来都是秋风扫落叶般果断冷漠。这一点,钟应作为他的死对头,深有体会。
目前,钟应暂时和君不意同一个阵营,看到他这么果决,心里真是意外的爽。
钟应甚至觉得君不意这处事手段,特别和他胃口。
他最讨厌磨磨唧唧了,能动手将碍眼的玩意捏死,干嘛要打口水战?简直是浪费时间!
在魔界的话,不杀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十六脉魔族尽皆惊惧臣服的话,能让你动动嘴皮子就得到魔君的位置吗?
钟应双手环胸,侧首看着君不意的时候,桃花眼潋滟明丽,含着几分狡黠笑意:“你这是生气了?”
不待君不意回答,他又道:“因为那两个魔修说要把你当炉鼎?”
君不意目光澹澹:“一身血煞之气,手上人命无数,自然不能放任他们继续残害无辜。”
“原来真生气了。”钟应嬉笑,倾身凑近,一脸调侃,“也对,他们居然敢冒犯我们小妖精,实在是罪该万死,就是我们什么话都没从他们口中套出来,不好跟木夫人交代。”
“我……”
“到时候木夫人问起来,我便直说好了,就说那两人企图调戏你,所以我们一怒之下,这才下手重了些。”
“……”君不意睫毛颤了颤,半响才轻轻道:“他们不过是口头之言罢了,哪里比得过你。”
钟应想起了自己又是摸胸,又是偷窥沐浴之事,不由被噎住。
“何况,他们也提了你。”君不意神色认真。
钟应嗯哼两声,绕过了这个话题。
滚滚河水推动木板,带着两人漂流,耳畔只有水浪的声音,偶尔钟应能看到水面漂浮的落叶树枝。
钟应发了一会儿呆,确定不会有人继续抓他们两个落单的“小绵羊”后,便从怀中抽出的木夫人交给他的传音符:“我们联系木夫人……”吧?
声音卡在喉咙里,钟应回首,目光落在天水相接处,微微蹙眉。
“有人来了。”君不意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钟应将传音符收回了怀里,君不意则垂下了眼帘。
过了好一会儿,烟雨朦胧的河面上,出现一艘庞大的灵船。就价值来说,瑶光院的灵船上,刻画了防御反击的法阵,自然更加珍贵,但是这艘灵船却十倍大于瑶光院的船只。
船板上,两排都立着护卫,威严肃穆,修为统一,都不算弱。
钟应猜测,这是一艘商船。
修真世家、宗门等,为了给族中子弟提供足够嗯修炼资源,自然不能坐吃山空,基本都有门下掌事经营生意。
从这艘商船的大小、护卫的修为来看,商船的主家在这一块的地位不低。
这么想时,商船已经驶近,船上修士自然发现了木板上的两个少年。钟应便朝着商船上的人挥手,以示求救。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中年掌事出来,朝着木板的方向望来,目光滑过钟应两人身上统一的校服时,原本冷凝的神色缓和一些,询问:“可是玉馨书院的学生?”
钟应想了想,将腰间的身份牌扔了上去。
那位中年掌事仔细打量:“请稍等片刻。”
随时,进入船舱,隔着一扇屏风道:“公子,似乎是玉馨书院的学生,他们送来了这块玉牌,我已经过检查一遍了,没有问题。”
身姿曼妙的侍女接过玉佩,抬手递上。
屏风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捻起玉佩,轻笑道:“身份玉佩是真的。”
这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才说完一句话,便低低咳嗽起来。
“公子!”身边的人都开始担忧起来,提议,“公子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请朝阳先生过来看看?”
“不要紧的,我的身体如何,我还是清楚的。”年轻男子将玉佩递了出来,依旧是苍白消瘦的手,这一次露出的肌肤更多,甚至看到了皮肤下凸起的青筋。
“公子,我觉得那两个少年有些奇怪,看起来似乎落了难,可是浑身并无伤口,神色间也无惊恐,反倒像在等什么人似得。”掌事说出自己的怀疑。
“我记得小妹似乎在书院读书,那他们便是小妹的同窗。”那声音沉吟,忽而一笑,“兴许是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罢了,请他们上船吧。”
掌事得令,回到船板上后挥了挥手,让船板上的护卫退开一些,并招呼钟应两人上船。
钟应两人才站稳,掌事便将身份玉佩便递了回去。
掌事办事细心体贴,见两个如珠似玉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转身吩咐小丫鬟收拾一间空房,并领他们去沐浴。
“多谢。”钟应和君不意同时道谢。
小丫鬟伏身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钟应两人跟上,途径一处时,君不意稍稍拉了拉钟应的衣袖,示意钟应去瞧一眼。
钟应抬眸,眼角余光瞄到了玄武浮雕上的刻印,正是一个“谭”字。
天运河直通尚合郡,此处离尚合郡并不远,来往大半都是尚合郡的商船。而尚合郡能用得起这么庞大的灵船,并且又姓谭的,只有一家。
谭妤的家。
……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河岸边上,慕归心将颜钰、徐小惜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们三个直接被河水卷上了岸,凑到一处后,便遇上了几个尾随而来的魔修。
凭他们的修为,连一个魔修都对付不了,更别说三个魔修了,很快便被拍倒在地,形容比钟应两人狼狈多了。
颜钰和徐小惜都受了些轻伤,相互搀扶着,慕归心倒是没受伤,就是头发衣裳有些凌乱,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像灵力消耗过多,遭到了反噬。
慕归心先前吹奏过一次召灵之曲,他的召灵之术一向来不太稳定,有时候甚至只能召唤出小虫子,这一次却发挥超常,以化气巅峰的修为,召唤出了炼气巅峰的河兽。
那只河兽英勇护主,可惜因为战场在河岸,实力大打折扣,轻而易举的被魔修砍成两半,尸体倒在了沙滩上,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流淌,将沙土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魔修们像戏弄老鼠似得猫儿,戏弄着这三个少年少女。
直到其中一人冷冷开口:“行了,玩也玩够了,我们将人带走吧。”
慕归心楞楞望着河兽的尸体,温和如水的少年张开双臂,脸上浮现怒意,仅仅只能算的上清秀的面容,在怒火的点燃之下,多了一分和十城城主相似的妖冶:“休想!”
魔修们哄堂大笑,颜钰暗中打手势,示意慕归心先跑,去找夫子们求救。
“对不起。”慕归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害你们受伤了。”
颜钰苦笑:“这怎么会是你害得?分明是我们修为不济的原因。”
“不是的,我本来能在一开始便制住他们,可是我偏偏要逞强,想要试一试自己的实力如何,却……”慕归心既愧疚,又自责,笼在衣袖下的手指收拢,随后下定决心似得垂下眼帘,横笛而奏。
“小家伙,你又想召唤什么东西?”
“召唤一只我杀一只,然后用来炼魂,这头河兽的骨头就不错,我要把它的骨头磨碎了喂我的小宠物。”
召灵之曲无声无息,唯有被召唤者才能听到。
先前慕归心召唤出河兽时,灵气升腾,河水向两边分开,河兽便气势汹汹的爬出,惹出来的动静并不小。
这一次,没有灵气波动,更没有出现任何异像,平静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魔修嘲讽:“看样子是失败了,你们在学院可不怎么用心啊,居然什么都还没学会。”
“你这召灵之曲也太废了吧,能召唤出什么?小猫小狗吗?”
“哈哈哈——”
“能召唤出我啊。”一道沙哑勾人的声音强势的插入笑声之中。一双瓷白的手臂,从慕归心身后,搂住了慕归心的颈项。
众人惊讶,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搂住慕归心肩膀的青年。那人长发如墨,红衣猩如血,抬头时,面容妖冶邪气:“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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