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茶台旁的木椅坐下,一直在边上等候的佣人给她们倒上茶水,季沐欢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个人举杯饮茶。
这次见面的主动方是司镜,自然不能等季沐欢先开口,她放下茶杯便笑说:“一直听说,季小姐想要往古玩行业发展。”
“没错,”季沐欢大方地承认,主动将话题往下接,“国内古玩爱好者几乎都聚集在临州,临州可以说是全国古玩界的基地。
可这么多年来,临州古玩圈子已经基本形成,外面的人很难进入。”
她这话说得隐晦了些,临州的古玩圈子不是难进,而是这个圈子的金字塔顶端是司家跟韩家,如果没有这两家里至少其中一家的帮衬,那才是难进。
而她跟司镜虽没有往来,但她跟韩家是有联姻的打算的,只是韩启鸣始终回避,这才令她迟迟不能如愿。
司镜当然猜测得到几分深意,意味深长道:“正好,我想把生意扩展到凌海,要是我们合作,岂不是共赢?”
季沐欢半是惊讶半是试探地问:“从来没听说过你有这个打算,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司镜面色淡定,“临州古玩市场发展稳定,不会再有什么大的起伏。
但我喜欢开拓,所以早就有向外发展的意思,凌海是我权衡过后定下来的目标。”
季沐欢伸手摩挲着茶杯的杯身,佣人会意地为三个人添茶水。
茶杯重新满上,她这才颇有深意地一笑:“能跟小司总合作当然是好,但临州的古玩世家不止你一家。正好,启鸣也在我这里。”
姜清宴默默地喝了口茶,心想着韩启鸣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应付家人才来安抚季沐欢,还是另有所图。
“哦?”司镜轻挑眉梢,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来我要跟启鸣哥竞争了。”
远处的海面有摩托艇迅疾地划开巨大的圆弧,惊起流瀑般的海浪。
季沐欢在海浪翻腾声中笑得明艳:“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举起茶杯,司镜跟姜清宴也一同举杯,三个人再次喝下杯子里的温茶,接下去的话题便围绕着这里的景色了。
下午,季沐欢让庄园里的侍者带司镜跟姜清宴入住,为她们安排的住处是个有花园的小别墅。
周屿识相地在一楼挑了个房间去休息,只留下司镜跟姜清宴在外厅。
在海边被海浪的翻腾声包围了一下午,现在终于安静下来。
司镜舒展着身体陷进沙发里,再接过姜清宴递来的一杯水。
姜清宴自己也端着一杯水坐在她身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累了?”司镜温声而关切。
“嗯,没午休会有点累……”姜清宴叹了声气,思绪不自觉地回到刚才跟季沐欢的沟通上,“你刚才跟季沐欢谈合作,不怕她真的答应么,我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她合作。”
她刚才听着司镜跟季沐欢的一来一往,心里不免疑虑。
这次她们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跟韩启鸣谈话而已,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
司镜笑了笑,喝了口杯子里的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再坐回来,不慌不忙地说着心里的打算:“我们的目的是要见到韩启鸣,但我们不能跟季沐欢直说,她会觉得莫名其妙和唐突。所以我要用合作为借口,才能留在这里。”
她话音轻慢,又适当地在这里停下,让姜清宴捋清这里面的逻辑。
姜清宴若有所思,眉头不知不觉地蹙起来,终于点了头,“嗯,我明白了……”
司镜轻笑着伸手去摩挲她的眉间,继续解释道:“至于季沐欢会不会顺势答应我,你可以放心,她至少现在不会考虑。
据我所知,她是真心喜欢韩启鸣,正是因为这份真心,她才想要用商业合作来留住韩启鸣,最后达成联姻。”
“那她刚才暗示你跟韩启鸣竞争……”姜清宴的眉间不但没舒开,反而拧成了结。
“是为了刺激韩启鸣,”司镜眼底含着神秘与笑意,边抚摸姜清宴的眉边说,“如果她真的想在我跟韩启鸣之间二选一合作,那就不会一直都不跟我来往。
她刚才提起韩启鸣在这里之前明显考虑过,就是在打算借我来刺激韩启鸣,这样韩启鸣才会有危机感,韩家的长辈更会给韩启鸣施压。”
她解释得详细,姜清宴却是听得脑袋一阵阵地发涨。
先是司镜借季沐欢来见韩启鸣,然后又是季沐欢借司镜来刺激韩启鸣,如果不是司镜一直给她解释这其中的用意,她根本想不到这么深。
现在再回想刚才季沐欢端庄高贵的一举一动,姜清宴只觉得充满了深意。
“你们……”姜清宴的疲累都被这一刻的感叹淹没,“这样算计不累么?”
“累啊,”司镜收回手跟姜清宴肩并肩挨着,笑着叹气,“但我习惯了。”
姜清宴静静地看着司镜侧脸的轮廓,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拨开了“小司总”高高在上的皮囊,触碰到里面真正的司镜。
因为司镜此刻的眉宇间,显然有一缕因为她刚才那句话而显出的疲倦。
司镜一向恣意潇洒,相处两个月过来只有运筹帷幄的,没有办不到和失败的。
这该是积攒了多少经历,又是经过多少失败,才能造就成现在的模样,外人毕恭毕敬的“小司总”三个字背后,是怎样一个从失败到如今稳坐顶峰位子的司镜。
这些天过来积累的微小暖意汇聚在姜清宴心里,她低垂下剪水双眸,柔和了语调道:“如果可以的话,在不需要算计的时候,尽量放松自己吧。”
司镜怔了怔,随即眉眼带笑,转身凑近她。
“司镜……”姜清宴惊讶,举起水杯勉强挡住她,不让两个人贴得太近,可仍旧拦不住相对的眼眸。
司镜唇角勾着笑,眼睛亮亮的,郑重又期盼:“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对么?”
“可……”姜清宴刚想回答就立刻停住,说“可以”的话,有种暧昧的暗示,说“不可以”,又显得她还要欺骗司镜。
可是她不会再回到刚刚留在司镜身边时的那个样子了,司镜这样尽心尽力地履行承诺,她怎么还能那样去骗司镜。
她连查出真相后如果真的需要司镜担责,都有些不忍。
司镜用脸撇开她搁在两个人之间的水杯,她不得不把杯子拿开。
司镜趁势跟她贴近,让她手上一松,杯子滑落在地,玻璃碎裂和水泼了一地的声音混在一起,为此刻的四目相对增添了几分激烈的碰撞感。
司镜跟她几乎鼻尖相碰,英气的眉眼温柔着:“不要藏着自己的感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难不成你现在就默认了,我要为悠宁的死负责,所以你要跟我保持距离。”
这话全都说到了姜清宴的心上,她愧疚地低下眼帘,“抱歉。我的确总是担心有这个可能……”
司镜轻声细语:“我会为真相负责,不需要你用自己的感情来买单。
到时候要是查出来与我无关,那你现在的克制对我多不公平。”
姜清宴顿了顿,在心里承认着司镜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
司镜双眸映着她,安静地等着她。
她的耳朵后知后觉地发烫,神情尽可能地平静,双手游到司镜的双肩,曲起手指拒绝,声音微弱:“但是我们没到现在这个地步……”
司镜笑弯了眼眸,柔着声戏谑:“那到了哪个地步?”
姜清宴静了一下,抬起的眼眸里有轻浅笑意,学着她的比喻:“有一只很好看的笼子从天而降,落在小猫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姜清宴:你为什么摸了脸又不亲?
司镜:要等小猫咪醒着的时候亲。
姜清宴:明白了,那下次睁眼。
第二十六章
季沐欢设了晚宴, 傍晚交代佣人来请司镜跟姜清宴。
宴会厅在今天去过的观景台附近,这些地点呈一个弧形,环绕着偌大的花园。
司镜跟姜清宴跟随着佣人的引路, 穿过花园来到今晚用餐的宴会厅。
她们刚刚踏上台阶, 季沐欢的声音就从里面幽幽地传出来, 听起来一改白天的雍容端庄与客套, 更多了些温柔:“启鸣, 你怎么把手机打开了,不是说这几天都关机, 想清静清静么?”
韩启鸣的回答听起来很冷淡:“我担心有重要的事情。”
季沐欢又说:“今天来了新客人, 我们晚上可以好好聊一聊,放松一下。她们应该也快到了。”
姜清宴听着这些话,不由得给司镜递了个眼神。
季沐欢显然对韩启鸣有情,韩启鸣的态度正如司镜所说的,他并不重视季沐欢,而季沐欢此刻虽表现出了情意,却也用着温柔的模样引出接下来的纷争。
一边柔情相待,一边利用司镜来给韩启鸣施压, 这个季沐欢既情意深重, 又手腕犀利。
司镜只是轻扬起唇, 紧了紧她们相握着的手。
佣人在宴会厅门口止步, 司镜跟姜清宴进门,里面的人听到声响转身过来。
“怎么是你们?”韩启鸣很惊讶,目光在司镜跟姜清宴身上转了一圈, 又转向季沐欢。
季沐欢换了身淡紫色的长裙, 高雅而华贵,她不慌不忙地笑:“我久闻小司总的大名, 难得小司总来找我,我怎么能不好好款待。”
司镜心知她的目的,得体大方地接上话:“我来凌海是想结识季小姐,没想到今天季小姐告诉我,启鸣哥也在这里,我整个下午都在期待今晚的不醉不归呢。”
姜清宴看得出,这两个人在一唱一和。
她沉默着,没有司镜的暗示,她不会擅自加入这个修罗场。
韩启鸣敛去愕然的神色,他拥有常年经商积累的应变能力,很快就恢复过来,点了点头道:“既然遇到了,那就别拘礼了。”
“对,都坐吧。”季沐欢招呼着落座。
季沐欢居主位,司镜带着姜清宴坐在了她的右边,韩启鸣在季沐欢的左边,佣人们陆续地进来上菜。
有季沐欢跟司镜在席间心照不宣的配合,这顿饭吃得还算是和平。
夜色刚起时,司镜跟姜清宴回到了今天入住的小别墅。
银色的月光从阳台流淌而下,姜清宴随意地放眼去望向花园。
司镜后腰靠着护栏,任晚风将自己的长发发梢送到姜清宴的身侧。
姜清宴远眺着花园里被晚风吹动的几株花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司镜,“……你说,今晚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司镜转头,饶有兴味地笑着问她。
姜清宴看着司镜,回忆着晚饭时的细节,“吃饭的时候我有留意到,季沐欢很关心韩启鸣,韩启鸣几乎不怎么主动,少有的几次还有些勉强。看起来很僵硬,不像是发自内心的……”
司镜笑意更深:“所以?”
姜清宴肯定地说:“所以,季沐欢的刺激是起了作用的。
在韩启鸣看到我们进门的时候,心里估计已经有危机感了,他担心自己跟季沐欢的合作被你截胡,才会在晚饭时主动关心季沐欢。”
之前总是司镜在解释这些藏在海平面下的暗流,这是姜清宴第一次分析,倒是捋得有条有理的。
司镜很给面子地轻笑起来,还做出鼓掌的手势:“分析得很对。”
气氛本是严肃的,瞬时就被她这略带调侃的话给缓和。
姜清宴吸了吸气,扭头回去眺望花园。
花园里有通向各个方向的小径,这时候有个人影从观景台的方向进了花园。
那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脚步缓缓的,像是在沉思着。
姜清宴拉住司镜的衣袖,凝神去看:“好像是韩启鸣……”
司镜闻言,转过身来仔细看,喃喃道:“是他……”她停顿一下,忽然说道:“现在机会正好,我去找他,你等我回来。”
“嗯。”
姜清宴应了一声,目送司镜回房间再下楼,看着她快步出了小别墅的门。
她们在楼上可以把花园全貌尽收眼底,但实际上要过去一趟并不算近。
等司镜去到花园里,韩启鸣的身影刚刚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司镜脚步不停,踩着路灯映在地面的光,追着韩启鸣的背影过去。
她扬声道:“启鸣哥。”
韩启鸣身形一顿,侧过身来,有些意想不到:“司镜?”
司镜来到他身边,跟他走在一起,神色自若道:“我出来散散步,你呢?”
也许是因为上次交易不成的不欢而散,韩启鸣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只简洁道:“去一趟冷库,拿些黑松露。”
冷库专门储存一些需要冷藏的食材,就设在这花园边上的宴会厅附近,司镜跟韩启鸣拐过弯就到。
司镜有意试探,故作寻常的口吻道:“昨天刚到凌海的时候,我想着你跟季小姐熟悉,想请你牵个线的,没想到一直联系不上你。”
韩启鸣道:“我过来散心,不想管临州那边的生意,就关了两天机。”
司镜留心着他的神色,倒是没发现掩饰的模样,看来的确只是巧合。
她点了点头,跟他一起进了冷库,并适时进入正题:“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你。”
韩启鸣没答话,伸手开了灯往里走。
司镜缓步跟着他,冷库像是个制冷的大冰柜,整个空间都阴冷异常,跟外面那闷热的三伏天如同是两个世界。
“什么事?”韩启鸣兴致缺缺,拉开一个储藏柜的门。
司镜笑了,眼眸里却是一片肃然,她轻声而缓慢道:“悠宁的事。”
这个名字曾经在她跟姜清宴之间,犹如一枚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而现在这枚炸弹在她跟韩启鸣之间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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