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野人惧怕火焰,好生食,观习性更类猿猴。
茂商的队伍进入森林是为搜寻矿藏,发现野人实属意外。
在林中气味混杂,没察觉到野人的体味,等走出森林,那味道简直不用提。
以茂商队伍的实力,将林中野人抓尽不成问题。之所以没这样做,是队伍上下一致反对,坚决不想折磨自己。
全部放走也不行。
郅玄三令五申,国内缺乏人力。甭管能不能用,既然抓到了,必须送回一批。
郅玄放下竹简,捏了捏额角。
这些野人的人种特征过于明显,他实在很想知道,茂商一行到底走出多远。难不成中途转道跑去东欧,不然地话,这些全身飘着孜然味的野人当真不好解释。
正疑惑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开启,一身红衣的赵颢走进室内。
“君侯让我好等。”
听到这句话,郅玄先是一愣,猛然间想起和赵颢的约定,下意识去看滴漏。发现早过了和对方一起用膳的时辰,瞬间表情僵硬。
一时兴奋忘记时间,他真不是故意爽约!
好不容易才把美人哄好,转眼又犯下原则性错误。
这次得几天?
郅玄默默抬起头,看着反手关闭房门的赵颢,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自己恐怕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守约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书房的门关闭整整一个下午,郅玄成功错过午膳,晚膳也没时间去用。等到房门开启,侍人被召唤入内,已经是掌灯时分。
房间内一片昏暗,朦胧的月光下,竹简散落遍地,彩宝珍珠滚落其间。一截金线挂在案旁,线上连着几颗珍珠,伴着夜风摇曳,表面浮动冷辉。
侍人鱼贯行入,行动间悄然无声。
全体训练有素,利落整理遍地狼藉,将竹简重归架上,彩宝珍珠装入盒中,金线收拢成束,再用绢绳缠绕,放进另一只木匣。
婢女移来铜灯,逐次靠墙摆放,以火石擦亮灯芯。
橘红色的火焰腾起,在墙上映出剪影。烟气顺着内部管道流通,浸入盛水的底座。
铜灯外形统一,花纹相似,每座足有半人高,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不闻一丝烟气。
郅玄靠在案后,懒洋洋不想动一下。单手撑着下巴,神情带着倦色。斜眼去看坐在另一侧的赵颢,目光很是不善。
赵颢心情颇佳,乌黑的青丝以金绳缠绕,末端悬挂珍珠,原本有六枚,如今少去半数,显然是在之前扯断,滚落在地板上,被侍人收入盒中。
郅玄瞪过来时,赵颢微微一笑,把玩一枚玉簪。
簪身通透,玉质润泽,边缘泛起微光。簪头的花纹十分特殊,似祥云层叠,具备一种玄妙的美感。
此簪是大匠雕刻,原为郅玄佩戴,此刻持于赵颢手中,肤色堪比玉色,甚至更加白皙。
“君上,可用膳?”
室内恢复整洁,婢女和侍人陆续退出殿外,仅留下贴身侍奉郅玄的两人,请示是否摆膳。
侍人不提则罢,一旦提起,郅玄的五脏庙瞬间轰鸣。
早朝之后来到书房,中途去了一趟府门,回来后就被赵颢堵在房内。以至于中饭和晚饭都没吃,不饿才怪!
转头看向罪魁祸首,迎上一双带笑的眸子,慵懒的风情令人沉醉,郅玄默默收回目光,惹不起,再议。
“摆膳。”郅玄道。
“诺。”
侍人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送上,食盒的盖子移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眨眼弥漫整个室内。
饥饿感迅速增强,郅玄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侍人和婢女抬来两张方桌,打开全部食盒,利落将餐具铺好。
主食菜肴依礼摆放,位置和次序不能乱。
鼎下设有精致的铜炉,热汤不断翻滚沸腾。
案上的饮色泽鲜亮,点缀切碎的果粒,看起来无比诱人。
美食当前,郅玄迫不及待想要动筷,突然想起和赵颢的约定,转头笑道:“君侯,同食。”
之前爽约是他不对,一个下午未必能将事情揭过去。无论如何先将美人哄好,他还有正事要做,不想再罢朝三日。
赵颢执筷,接受郅玄的示好。
云开雾散,天空放晴,郅玄松了口气。
食不言寝不语,面前餐盘清空,轰鸣的五脏庙沉寂下来。
郅玄长出一口气,饥饿感得到满足,疲惫感也随之减轻,唯独腰酸腿软的症状始终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郅玄揉了揉腰侧,眉心皱出川字。
凭良心讲,这次赵颢还算有分寸。
回忆之前某一次的经历,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那次两人都有些醉意,再加上美色惑人,自己为色所迷,一时间把持不住,足有五天没能走出房门。
那酸爽,打死他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幸亏是在草原,换成是西都城,国君五天没露面,事情铁定瞒不住。
真相一旦传出,自己怕要坐实昏君之名,一顶“好色”的帽子按到头上,今生今世休想摘下来。
提起好色……郅玄顿了顿,目光转向赵颢,流连片刻方才收回。
忽然有点心虚。
实事求是地讲,真有这种发展,也算不上冤枉自己。
美色当前,他又不是柳下惠,如何抵挡得住。何况两人有婚盟,甭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持证上岗,合情合理更合法。
他好色怎么了?
美人是他的,沉迷他乐意,任何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唯一的阻碍是体力,具体而言,是他的腰。
郅玄默然良久,无奈对现实低头。
思绪翻飞间,郅玄没留意侍人撤走餐具,房门合拢,室内又剩下他和赵颢两人。
灯火跳跃,焰心爆出一声轻响。
响声敲击耳畔,郅玄终于回神,发现冷香萦绕,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身体不适?”赵颢声音微哑,和平日相比稍显低沉。
不等郅玄回答,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握住他的手腕,轻轻移开。下一刻,掌心覆在相同的位置,力道不算轻,缓解酸软却相当合适。
“嘶……”郅玄发出一声单音,皱了下眉。
赵颢立刻停住,以为自己的力道重了,问道:“轻一些?”
“不必。”
郅玄给出否定答案,坐着不舒服,干脆侧躺下来,枕在赵颢腿上,将对方的手放到腰上,简洁道:“继续。”
这番举动让赵颢意外,旋即发出一声轻笑,动了动位置,让郅玄枕得更舒服些,指尖擦过郅玄的额角,梳过他的鬓发,笑道:“君侯有命,安敢不从。”
感受着重回腰间的力道,郅玄轻哼一声,闭上双眼,难得精神和身体一同放松。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登上君位,他少有轻松的时刻。唯独和赵颢相聚,紧绷的神经才能得到缓解。大脑可以短暂放空,无需时时刻刻关注国事,能做回自己,而非一国之君。
不知不觉间,郅玄合上双眼,呼吸变得平缓。
赵颢停下动作,垂眸凝视郅玄,牵起一缕乌黑的长发,手指自发尾缠绕,一圈、两圈、三圈,青丝环绕指节,愈发衬得肌肤晶莹,皓白似雪。
这双手美得仿佛艺术品,握紧长刀,却能刀刀染血。
“君侯。”
赵颢低下头,气息拂过郅玄的耳畔。
郅玄睡意渐深,似听到声音,迷糊地应了一声。
定定看了郅玄片刻,赵颢掀起唇角,手指抵在唇边,带着笑意,轻吻缠绕的乌丝。
眸色漆黑恍如深渊,欲将怀中之人锁住烙印。
红唇似血,艳色无边。
隔日,郅玄从梦中醒来,发现不适感尽消。
室内留有两盏铜灯,借灯光看向滴漏,时辰尚早,还能睡个回笼觉。郅玄却无半点困意,翻身撑着头,看向仍在梦中的赵颢。
长发披在枕上,似流淌的瀑布。
白皙的面容,漆黑的眉眼,鼻梁挺直,唇色殷红。
精致却又锋利,昳丽浸染猩红。
郅玄的目光被吸引,定在蝶翼般的长睫上。等他回过神,手指已经伸过去,一下接着一下拨动。明明很是无聊,他却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若是手边有牙签,他特别想试一试,究竟能放上去几根。
正天马行空时,手指忽然被握住。
不知何时,赵颢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映出郅玄的面容,表情带着疑惑,还有未消散的困意,似对眼前一切十分不解。
这样的赵颢难得一见,活脱脱一个迷糊美人。
郅玄怦然心动,控制不住自己,按住就想咬一口。
赵颢彻底清醒,顺势环住郅玄的腰,反客为主,翻身覆了上去。
一夜的好眠让郅玄放松警惕,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妙,伴随着侵袭的冷香,理智早被热情驱散。
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退,郅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罢朝一日,应该无碍。
昏君光环笼罩下,堕落来得猝不及防,又是这样理所当然。
第二百八十章
有之前三日做铺垫,郅玄再度罢朝,满朝卿大夫接受良好,无一人提出异议。
至于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聪明人都知三缄其口,沉默是金。
放纵的结果是郅玄一觉睡至午后,成功错过早膳和午膳。撑着酸麻的腰爬起身,实在是五脏庙轰鸣,叫得太过响亮,想无视都做不到。
侍人早有经验,厨下的灶火整日不熄。
郅玄下令摆膳,立即有热腾腾的饭菜送上。两道带着辛味的炒菜尤其合郅玄胃口,赵颢尝了一口,同样停不下筷子。
两人吃得痛快,烹菜的厨获得赏赐,捧着两匹绢叩谢君恩,起身后笑咧嘴,神气十足,得意洋洋。
这幅样子让人看不惯,却也没人酸言酸语。
谁让别人有真本事,总是能别出心裁,想出奇妙菜式,迎合君上胃口。换成是自己,八成比他更得意。
在国君府做事,缺的不是钱,是脸面。
就算是一块麻布,只要是国君赏赐,说出去都是脸面。何况是两匹绢,摆在家里是何等荣耀。
因为这份赏赐,厨下暗潮涌动,自认有手艺的厨和帮厨都是摩拳擦掌,开始绞尽脑汁,期望自己也能灵机一动,做出合君上胃口的菜肴。不求得到金绢,能得一句半句夸奖,足够对人炫耀,在同辈中独占鳌头。
不提厨下如何竞争,用过膳食,郅玄和赵颢对坐案前,面前铺开一张地图,商讨置换土地。
“玉矿沉于河,开采需要时日。”
既然诚心诚意交换土地,必须将利弊说清楚。含糊其辞不可取,以两人的关系也没必要。
茂商发现的玉矿足有三座,肉眼可见,藏于河床的玉矿储量绝对不小。这样的矿藏难得一见,要换南方的土地,必须足够大,最好能是熟田。
赵颢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翻阅茂商送回的简牍,将相关内容详细摘录,合在一处浏览,最终选定一处,决定用两倍土地交换。
之所以是两倍,全因熟田太少,只能用荒地凑数。
“地需开垦,或将数年。”
中原地广人稀,中原之外更甚。
南方气候湿热,密林遍布瘴气,野兽猛禽随处可见。分封在此的诸侯,不提今日如何,先祖无不是筚路蓝缕,从无到有。耗尽几代人的心血,才能建起城池扎下根基。
赵颢出身北地,如今执政南方,考虑问题的方式需要改变。切合当地实际才是根本,套用北安国的条令和做法明显不合时宜。
郅玄要换地,本身没有问题。
考虑到玉之尊贵,赵颢相信透出消息之后,氏族皆会举双手赞成,同意做这笔交易。
但他没有马上点头。
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只看眼前利益,也不能只站在氏族阶层考虑问题,这是他从郅玄身上学到的经验。
考虑氏族利益不要紧,不能抛开国人和庶人。
用土地换玉矿,划出的地界很有讲究,氏族封地不能动,自然百般乐意,不会有任何阻挠。国人的土地凭借战功获取,也不会遭受损失,还有机会从中得利。
庶人怎么办?
在登上君位之前,赵颢曾详细了解过南赵国国情。
和北地不同,南赵国的庶人少数为氏族和国人耕种,更多是开垦荒地。这样的土地不记录在册,平时不收税,若被划走也没处说理。
赵颢曾有计划,仿效郅玄的做法,鼓励庶人开荒,专门进行造册,收取一定田税,逐渐将这些土地合法化。
郅玄提出换地打乱他的计划。
以玉矿的价值,氏族不愿错过,必定提议取无主田地。如此一来,恐会引发南赵边境动荡,绝非赵颢乐见。
南赵国内本就不算太平,旧氏族暂时蛰伏却没有根除,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死灰复燃。南迁的氏族尚未就职,待到入朝,和本土氏族势必有一场争夺。
南幽侯当政时,朝政被氏族把持,连年横征暴敛,国内矛盾尖锐,经济状况岌岌可危。
赵颢接手之后,武力压服旧氏族,政治军事双管齐下,军队内部明显好转,经济状况却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赵颢急需找一条出路,这也是他转道西都城,造访郅玄的重要原因。
治大国若烹小鲜,凡事依靠武力,短期内没有任何问题,长期存在不小的隐患。
赵颢有暴君之相,却非真正的暴虐。
在治理国家上,他和郅玄一样眼光独到,能做到仁政爱民。
赵颢没有隐瞒郅玄,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他此行本为求策,自然没什么好隐瞒。加上置换土地一事,他总要让郅玄知晓真实情况,明白自己的为难之处。
“原来如此。”
听完赵颢的讲述,郅玄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提出换地,赵颢明明心动却不松口,原来根源竟在南赵国内。
听对方的口气,是在向自己问策?
郅玄坐直身体,手指轻敲膝盖,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帮忙,如果帮忙,是否能从中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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