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靠三地的男子绝不可能召齐新军数量。加入凉地女子,战斗力同样不弱,发下足够的武器,同样能上战场杀胡!
以女子成军,在各诸侯国并不罕见。尤其是一些小国,人口本就不足,依靠国人男子,别说三军,一军都凑不齐。为了保护国家,都会召女子入军,待遇和男子相同,一旦立下战功,获取封地和氏并非难事。
邑大夫和村中共同提议,洛弓结合当地实际情况,也认为此事可行。在给郅玄的信件中,特地附上相关内容。
谈话结束后,洛弓在家中设宴,款待邑大夫和村老。
宴上没有太多珍味,主要是粟饭管饱,还有用盐腌制的肉和酱菜。
邑大夫和村老相当满意,十分感谢洛弓的招待,决定回去后立即召集村人,传达公子玄的命令,让各家准备好,随时准备受征召从军。
就在几人用餐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依稀听到有人在哭泣斥骂,对象正是洛弓。
邑大夫和村老停下筷子,疑惑地看向坐在正位的县大夫。
洛弓安如磐石,不见任何惊讶之色,吃完最后一口粟饭,放下碗,才道:“日前我率人巡视边界,搜寻狄戎部落常出没的地点,诸位想必清楚。”
邑大夫和村老们点头。正是因为洛弓的务实举动,他们才会认可这位县大夫,在对方提出公子玄要建立新军时,纷纷出谋划策。
“途中遇到大雨,在一处丘陵地扎营。遇到戎人部落偷袭,数人畏敌不前,被我以律法处置。门外叫嚷的正是他们的家人。”洛弓道。
听到这番话,邑大夫和村老们勃然变色。
西原国尚武,凉地又位于边境,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同狄戎交过战动过手?战场之上,最被鄙夷的就是懦夫。你可以不够强,但你绝不能畏敌退后!
“此等人,君还留其作甚?”一名邑大夫鄙夷道。
身有官职却这般畏敌,简直丢尽了士的脸面。无论在哪个诸侯国,这样的人都不配为国人。
“他们竟还有脸叫嚣!”听到门外的人越骂越过分,邑大夫和村老表现得义愤填膺。若不是洛弓出言,几人怕是会当场拔刀。
“诸位不必气恼。”洛弓安抚道,“此事我会妥当处理。今日之后,还请诸位鼎力相助,助公子玄早日建成新军,扫除边患,扬我国威!”
邑大夫和村老齐声应是,决定回去之后,立即将消息告知众人。
待到几人离开,洛弓方才下令,将之前叫嚷的一群人押到面前。
他们中有老有少,有女人也有孩子。待房门打开,洛弓出现在门后,一群人登时来了精神,叫骂声再次响起,有人还朝洛弓吐了一口唾沫。
“大胆!”家仆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棍棒狠狠砸了下去。
沉闷的击打声伴着骨碎声传入众人耳朵,叫嚷得最厉害的几人先后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口鼻流出殷红的血,很快就一动不动。
叫骂声瞬间一滞。
洛弓示意家仆停手,后者放下棍棒,看着蜷缩在院子里的三十几个人,不屑地啐了一口:“孬种!”
无视对面怨恨的目光,洛弓负手站在廊下,扫视院中,冷笑一声:“果然是物以类聚,胆小贪婪,无耻之尤。”
一番话重新激起众人怒火,一人大声道:“洛弓,你血口喷人!我父亲分明是饮下你派人送来的甜汤,七窍流血而亡!我要见公子玄,我要当面问一问他,凭什么这样对待老臣!”
这些人并不糊涂,心中都十分清楚,若没有郅玄点头,洛弓绝不敢行此事。即便是为铲除对手,也不会一次毒杀六人,还都是梁夫人留下的旧臣,简直骇人听闻!
“你还有脸面提公子?”洛弓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声音冰冷,目光如刀,“梁夫人是如何善待尔等,尔等又是如何回报?休言你父所为你半点不知!”
此番话一出,叫嚷的青年登时哑口无言。
无论在哪个时代,背叛都是极其可耻的行为。尤其是梁夫人向来宽厚,从未亏待跟随她的家臣,更将自己的儿子加以托付。
结果如何?
这些人根本没有遵守誓言,全都选择了背叛,或投向西原侯,或同某氏族暗通款曲。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早被洛弓看在眼里。
事情没有揭穿,也无法摆上明面,不代表他们能继续逍遥法外,更不可能一边拿着郅玄给的俸禄,一边背叛旧主,将郅玄卖个彻底。
洛弓扫视众人,逐一道出其家罪行。
背叛的家臣没少从西都城得来好处,身为他们的家人,不只知情多年,更心安理得享用背主得来的一切!
若不是洛弓识破,忍辱负重多年,他们还将继续恬不知耻,表面装作忠诚,背后继续出卖,丝毫不念及梁夫人的恩情。
“你们如何有脸叫嚣?如何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
洛弓从没打算放过这些人。
在他的观念中,斩草必要除根。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又岂会生出妇人之仁。
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是要把事情做得圆满,绝不能让公子玄背负丁点骂名,不能让西原侯和密氏有机会找麻烦。
将背叛者钉在怯战畏敌的耻辱柱上,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消息传出去,哪怕西都城内有人怀疑,也不能公开调查,更不能追究。否则的话,必会招来国人质疑甚至是骂声。
“你是故意,你是故意的!”一个年长妇人突然叫嚷起来。
自从被带到这里,他们一直被严密看守,虽未遭到刑罚,也不能出牢门半步。
听守卫露出口风,得知洛弓在府内宴客,一群人以为有机可趁,将身上藏匿的财物全部送出,还许下诸多好处,好不容易买通守卫,说动对方开门,一起冲了过来。
仔细回想,一直对他们不假辞色的守卫,为何突然变得好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圈套!
为的是什么?
院子里的人被妇人提醒,有反应快的已经脸色铁青。
洛弓好整以暇看着众人,嘴角掀起冷笑。
这些人妄图借助外人之口败坏他的名声,他无非是将计就计,让他们闹一场,方便事情更快地传出去。
他是凉地县大夫,公子玄的属官,消息由他口中传出,难免有被质疑的可能。换成民间,就会是另一种结果。
国人庶人言之凿凿,斥责畏战之人,谁能言假?
民间声浪掀起,谁都不可能为这些人翻案,更没有任何理由牵扯到公子玄。
“带下去严刑拷打。”
这些人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多,洛弓无意继续纠缠。之所以和他们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让他们死得更明白些。至于拷问情报,有且罢,没有也不算什么。经过这些年的观察,他已经知道背后都是谁,大可以等到公子玄羽翼丰满再做计较。
院子里的人开始大声哭嚎,他们当真是怕了。
洛弓不愿再理会,挥手让人把他们拖下去,就转身返回室内。
其后不久,关于这些人畏敌的消息就在凉地传开,很快传到丰、郅等地,附近氏族封地中的国人也有耳闻。
众人一致认为杀得好。
同诸侯国交战,畏惧不前都是耻辱,竟然还畏惧狄戎,简直不配为国人,真该找条地缝钻进去!
凉地发生的一切,洛弓全都写在信中,巨细靡遗。
除此之外,他还在竹简中夹了几张兽皮,上面写明动手的经过,以及从背叛者家人嘴里问出的情报。并在末尾写明,他有意召集一批凉地属民,和带去的甲士混编训练,择日北上草原,找几个部落练练手。
凉地人大多不种田,无需时时刻刻留在家中。放牧的事情交给奴隶,国人庶人均能脱产,正适合练兵。
洛弓的用词十分文雅,字里行间却透出杀气腾腾。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天热不下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草原抢他丫的!
郅玄看过之后,觉得照他的计划执行下去,凉地八成会培养出一批职业军人。不同于国人的脱产方式,他们不再是按时间服兵役,而是彻底脱离土地,随时随地都能上战场。
“可行吗?”郅玄不确定。但以目前的情况,任何办法都要试一试。若是不成功,大不了再去坑渣爹,总能设法兜底。
读完洛弓的书信,郅玄很快写成回信,派人送往凉地。
信使出发不久,一队北安国骑士抵达郅地,随身带来赵颢的书信。
“公子颢写信给我?”
郅玄起初有些惊讶,询问来人,对方只负责送信,并不知晓更多。
“府令,安排他们休息。”
送信人被带下去,郅玄拿起被布包裹的竹简,一边思索赵颢的意图,一边解开系绳。
布袋之内尚有一层蜡封。
郅玄将蜡封划掉,展开竹简,看到上面的内容,眼睛越睁越大。
“君之心意,颢已告知君上。期不日相会,详谈此事。”
足足有两分钟,郅玄握着竹简一动不动。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吧?
真的不是吧?
从头至尾又看一遍,郅玄默默放下竹简,想到稀里糊涂送出的神鸟佩,猛拍一下脑门。
到底是这对父子特立独行,还是这时代的人就是如此狂野奔放?
一个敢说,一个竟然不反对!
还是说,这背后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若他马上去见赵颢,解释从头至尾就是一场误会,还来得及吗?会不会被对方抄起长剑扎个对穿?
猜想可能的后果,郅玄双手捧着脑袋,悔不当初,无语凝噎。
第四十章
拖延不是办法,当鸵鸟更加不行,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冷静下来,郅玄重新拿起竹简,从头至尾看过一遍,虽然字里行间没有半点问题,可他还是越想越觉得事情存在蹊跷。
推敲一个政治人物的一举一动,绝不能单看表面,这是他从西原侯身上学到的教训。
从表面看,赵颢对他并无恶意,但这背后当真没有别的企图?
郅玄沉吟良久,碍于对北安国不甚了解,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不过赵颢送来书信,出于礼仪,两人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
想通之后,郅玄提笔写下回信,并未多言其他,只道同意见面,希望将日期定在秋收之后。
两人身份特殊,都有戍边职责,出行会面要遵循礼仪,绝不能有任何疏忽,毕竟关乎两国颜面。此外,郅玄需要留出时间,设法打探北安国的消息。或许能推断出赵颢此举的真正缘由。
回信写好,郅玄放下刀笔,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命人召来府令。
“公子要派人去北安国?”听到郅玄的要求,府令不免惊讶。
郅玄没打算隐瞒对方,讲明事情前因后果,还将赵颢信中内容告知部分。
府令愣在当场,许久才道:“原来公子将神鸟佩赠与公子颢?身份倒也般配。”
郅玄:“……”这是重点吗?!
看出郅玄脸色不太对,府令迅速反应过来,告罪一声,双手接过郅玄的回信,准备下去挑选人手,尽快去往北安国。
待府令离开,郅玄重新拿起竹简,奈何心情烦乱,迟迟看不下去一个字。实在没心思处理政务,索性出城巡视封地,权当是让自己放松一下。
鉴于郅玄的身份,即使轻车简从,也要有二十名甲士护卫。因天气炎热,甲士特许不佩全甲,不持长戟,只在麻衣外套一片胸甲,腰间悬挂长剑即可。
牛车护栏被卸下,车厢里的兽皮替换为草席。车厢拆掉护板,方便通风,仅在头顶支起伞盖用来遮阳。
车角钉有木箱,箱子里放置装水和糕点的陶壶,方便路上取用。
一切准备就绪,郅玄登上牛车,驾车者挥动缰绳,健牛迈步向前,穿过被阳光炙烤的长街。
热风卷过,土路扬起沙尘。
街道两旁少见行人,一来天气太热,少有老者和孩童出门;二来,郅玄在领地内大搞建设,许多国人和庶人都去往工地林场,有人嫌每日来回麻烦,干脆将家搬去干活的地方,工程结束之前都不打算再搬回城内。
土路两旁挖有水沟,冬季时尚好,进入盛夏,气味着实难闻。残留的积水滋生蚊蝇,卫生状况也十分堪忧。
队伍经过一条半干的水沟,里面竟漂浮着死去的老鼠,一群苍蝇覆在上方,发出嗡嗡声响。
郅玄看得皱眉,甲士们却习以为常。
别说郅县城,就是西都城,也难免会遇到类似情况。氏族居住的坊有奴隶专门清扫,国人和庶人的住处就没有这么多讲究。奴隶聚集的地点情况更是糟糕,一旦有人生病,整个坊都要关闭。
郅玄从史书上了解过,从初代西原侯就国,西都城曾两次搬迁,不是因为战火,而是城内的情况不再适合居住,不得不搬走。
据府令称,郅县的情况已经算好,有许多小国,城内连排水沟都没有,从立国至今,国都不知搬迁过几回。
类似的情况古已有之,中都城都有过迁移历史。
鉴于此,郅玄决定建造新城时就做好规划,该有的设施必须要有,无法和后世相比,也不能像如今这般,一到夏天就污水横流,整座城都被难闻的气味笼罩。
牛车继续行进,待到城门前,轮值的卒伍迅速打起精神,目送郅玄的车驾离开,随即垮下肩膀,变得无精打采。
天气太热,即使站在阴凉处,也驱散不了难捱的闷热。好在城头存放有大量清水,实在热得受不了,取一瓢从头上浇下去,总能缓解几分。
出了城门,四处可见庶人和奴隶搭建的草棚。其中大部分空空如也,主人都在工地和林场干活。少部分冒出烟气,留守的老人孩子守着锅灶,将烧沸的水倒进罐子里,在屋角放凉,方便干活的人回来饮用。
穿过大片草棚,绿色的农田映入眼帘。
田中的庄稼已经挂穗鼓浆,秋收时,就会变成黄灿灿一片。
郅玄让驾车者放慢速度,唤来几名蹲在田边的庶人,询问今年夏种情况。
几人被带到郅玄面前,都十分紧张,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是一名年长者开口,道今年天热,好在不缺水,亩产应该和往年不差多少,粟麦还能多上少许。
听到老人的话,郅玄在心中估算,得出数字,不由得皱眉。
由郅地往年的产量推断,今年一亩田至多能收一百五到一百六十斤左右。想要养活郅地目前的人口,这些粮食远远不够。开荒势在必行,改良农具和培育粮种也要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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