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楠一听这话, 眉毛略有往下垮的趋势。明摆着的, 陈飞是让他去给林冬当使唤丫头, 不过案子搁他手里没破, 矮人家一头也是事实。话说回来, 重案一天多少事儿堆着?要是给足了他功夫, 能像林冬似的可着一个案子使劲儿钻,不能破不了。人家跟办公室里研究回帖的时候,他跟外头忙着提人指认现场、去受害者家走访、到医院录口供呢。
心里不舒服归心里不舒服,面上还是得过的去,他只能硬提着嘴角应下老大的吩咐。坐他后面的欧健却很积极,吸溜了一下被冷风吹出来鼻涕,开心道:“收到!陈队!保证完成任务!”
对于欧健来说,给谁当使唤丫头都行,只要别再把他扔精神病医院里一待一个月。之前是罗家楠把他忙忘了,跟那里面又没手机用,差点给孩子憋疯了。不过也见识了人间百态,深入了解了精神病患者的酸甜苦辣,至少从他的角度出发,那些人不犯病的时候都挺可爱的。其中不乏有高学历高智商的牛人,跟他一屋的病友里有个机械系教授,最大的爱好是设计“诺亚方舟”,那零部件画的,比3DMAX建模出来的还精致。
林冬提出的筛选回帖的方向得到一致认可。经众人讨论,将关键词锁定在“审讯”“吐真剂”“说真话”“如实交代”等相关词汇上。鉴于欧健有通信专业的背景,林冬把他扔去和秧客麟一起做信息排查工作。岳林暂时用不上,刚打电话给他家里,听岳爸说这孩子烧到了39℃,准备送去医院打点滴。
经筛选,对于LSD可用作审讯之途的认知,不少人都有,尽管这一说法并未得到官方的认证。筛选出的回帖依旧是海量的,再往下就不好压缩范围了,于是林冬申请了询证函,让秧客麟和欧健联系平台方,提供筛选出的用户注册信息,以本省人为主,再进行第二轮筛选。
唐喆学认为范围还可以再缩一缩,缩小到本市范围。从嫌疑人的行为分析,此人不光对医院内部,包括周边也十分熟悉,应该是本市人。但林冬的考虑是,精神病院收治的病患并不局限于本市户籍人口,有很多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其家属亦然,调查范围缩的太小,怕有漏网之鱼。
这个环节比较费工夫,有的平台必须注册登录才能留言,这一类的用户可以通过平台拿到手机号、**号微信号或者微博号等相关信息,再通过实名制绑定来与病患家属信息交叉对比。而有的平台,游客不经注册即可发言,针对此类用户,平台方能提供的仅仅是其发帖时的IP地址。而IP地址可就是天南海北哪都有了,其中不乏境外IP,即便使用者是在国内,通过代理服务器也可以多方跳转,无法追查。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实名制信息交叉对比无果。意识到这条路走不通,林冬再次陷入沉思。科技手段是可以帮警方于茫茫人海中锁定目标,但网络过于虚幻,还是得从最根本之处下手——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
审陈钧有什么好审的?除了向日葵案,似乎别无他解。那个女人穿着印有向日葵图案的裙子去见陈钧,给他喂致幻药,以上种种,看上去像是……
“场景重建?”罗家楠的脑瓜子终于能腾出空来研究案子了,这几天他恶补了一通向日葵案的卷宗,“这不就和我们之前重建犯罪现场,引导证人证词的路数差不多?用一些能勾起证人回忆的特殊物品,给点引导思路的提示,或者带去案发现场,这样问出来的话和真实情况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悬案组办公室里,众人互相看看,都对罗家楠的意见表示认可。
“所以说,嫌疑人不一定是精神病院的患者家属,而是向日葵案的关联人。”林冬说着,稍稍皱起眉头,“小罗,你们查过金婉婉的家属了,对吧?”
罗家楠立刻表示:“那肯定上来查的就是她家人啊,父母,妹妹,都没有作案时间,林队,我这不算马后炮啊,其实当时精神病院的患者家属这块我们也想过要查,但范围太大,这不给欧健扔里头一个月屁都没查出来。”
一旁的欧健偏过头,默默翻出个“怪我喽?”的小白眼,让文英杰看一正着。文英杰伸胳膊拍拍他的腿,以示安慰。
“会不会是因此案受到牵连的人?”唐喆学提出想法,回手从抽屉里翻出老爹的那本工作手册,翻开,“我爸的工作日志上写着,为了查金婉婉的案子,专案组走访了数千人,提讯人数超过两百……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么守规矩,提讯超过24小时就得放,有的人一提走就是好几天,也不通知家属,对被提讯人的声誉所造成的影响往往很大,所以……也许因此有人怀恨在心?”
“那嫌疑人是怎么知道陈钧涉案的?追查到陈钧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布任何媒体信息,甚至到现在,陈钧、孙勇平、苏河三名涉案人员均已死亡,局里也没向任何一家媒体发布过哪怕一丁点消息,难道……”林冬说着,环顾整间办公室,视线从每个人脸上逐一扫过,“消息是从我们中的一个手里漏出去的?”
“……”
众人互相看看,眼里皆充满了疑惑。不知是谁先将目光投向了文英杰,不一会,大家就都盯着他看了。在座的只有他家里有媒体人,而且之前“童真乐园”的案子,他后妈邱瑛试图插一杠子来着,消息就是从他那漏出去的,可以说,有前车之鉴。
意识到大家都怀疑自己,文英杰表情微僵,随即举手宣誓:“我没把向日葵案的任何资料带回家过,我发誓。”
“是啊,英杰不会那么不小心的。”何兰出言挺他。虽然她也怀疑了一瞬间,但她愿意相信,以文英杰的为人,起码不会故意泄露案件信息给邱瑛。
一片沉默中,秧客麟朝文英杰伸出手。
文英杰一愣,下意识的往后搓了下椅子:“你要干嘛?”
“手机给我,”秧客麟平心静气的要求道,“我看一下有没有中病毒。”
这份要求让文英杰略感不快,语气顿时有些不悦:“怎么可能,我从来不装绿色列表外的软件,查我的不如查你的,你天天打游戏上外网。”
秧客麟没说话,依旧固执的伸着手。此举在文英杰看来,大有针对自己的意图。理由很简单,秧客麟喜欢荣森,荣森则对他好,虽然没有确立关系,但也算名义上的情敌。
僵持间,林冬率先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秧客麟,并以领导的口吻下达命令:“所有人都把手机给秧子,全查。”
检查结果令人出乎意料,除了秧客麟的手机,悬案组所有人的手机无一幸免,全部检测出了可疑进程。短暂的震惊过后,林冬叫来了技术部的侯处,把情况如实告知。这算网络安全事故,如果上面真要追究起来,技术部也得跟着一起吃瓜落。
接到消息,侯处同样表示震惊,毕竟头回遇到这么多警员手机中毒事件。仔细研究过进程代码后,他做出专业判断:这是一种嵌入式病毒,根据系统日志的提示,早在几个月前就已植入了他们的手机。
唐喆学瞬间想起自己之前打电话串线的事儿,惊道:“我之前让芸菲查手机的时候,没提示中毒啊!”
“你们当时不就跑了下杀毒软件么?这种病毒杀毒软件根本识别不出来!”侯处浓眉紧拧,目光始终不离屏幕上解析出的程序,“写这病毒的是个高手啊,秧子,你来看看这个嵌入的伪装方式……”
技术方面的东西,唐喆学听侯处和秧客麟的对话听得云山雾罩,林冬在网安干过,多少能懂一些,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正如侯处所说,写病毒的是个高手。嵌入式病毒非常难写,需要把病毒嵌入到特定的程序中,伪装成这个程序的一部分,启动后作为一个进程的非核心线程运行,隐蔽性极强,难以被发现和终止。秧客麟的手机之所以能独善其身,是因为上面有他自己写的防毒程序,能阻止病毒修改注册表的启动项。
闭眼重重运了口气,林冬睁开眼,正对上罗家楠凝重的视线。从对方的目光中,他解读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
这个人,是冲你们来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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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冲我们来的?
布满疑云的心头又重重压下一道, 林冬忽觉喘不动气了,当初接到“毒蜂”警告的窒息感再次将他紧紧擭住。
此时罗家楠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屋说话。在安全通道里站定, 罗家楠递他支烟, 稍作权衡提醒道:“这事儿侯处要是往内调处一报,你们悬案组可就危了。”
接连几天的阴雨天致使烟丝受潮,燃烧时发出恼人的呲啦声。烟雾飘过低垂的眼睫,林冬长叹了口气:“该来的一定来, 该躲的躲不掉。”
“嗨,冤有头债有主,谁给你们下的套, 咱给丫揪出来不完了?”
“你能追踪病毒来源?”
“……”
罗家楠哑然, 勾手挠挠眉毛, 讪讪一笑。事实上林冬无意怼他, 人家也是好心提醒, 然而有些事情真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根据他以前在网安的经验, 追下去只会追到一层又一层的代理, 而且一定是在境外, 几年的功夫都不定能拿到攻击者真实的IP地址。
不过罗家楠那句“下套”倒是提醒了他——既然对方能给他们下套,那他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整理好思绪, 林冬要求道:“给盛副局打个电话,叫她下来单聊。”
罗家楠的表情顿时有点拧巴:“您还嫌这事儿知道的人少啊?”
“罗家楠, 我要有手机我自己就打了。”林冬暗暗运气, 心说我使唤不动你是怎么着?
“行, 我打, 反正出了事儿被轰回地下二层的不是我。”
默默打了遍腹稿, 罗家楠拨通盛桂兰办公室的座机:“喂, 盛副局,我,罗家楠……啊对,那个麻烦您一下,来趟六楼安全通道……不是我找你,是林队……啊?他……他手机充电呢,我正好路过……行行行,我们等您……”
挂上电话,他吁了口气,对林冬说:“每次给盛桂兰打电话我特么都得做心里建设,那姑奶奶那嘴,骂人不带脏字,我带脏字她还骂我,还扣我工资!”
——你活该捡骂,就多余长了张嘴。
要不是心里有事压着,林冬还真得被娱乐到了。
不一会,开关门的声音自楼上传来,紧跟其后的是听着就很有气势的高跟鞋“噔噔”声。到他俩跟前站定,盛桂兰打量了一番他们,然后出乎俩人意料的,伸手问罗家楠要烟。
“您也抽烟啊?”罗家楠递烟时谨慎的问了一声。他倒是知道局里有些女警抽烟,不过从没见盛桂兰在人前点过烟。
“我在你爷爷手底下干的时候,陈飞天天蹭我烟抽。”动作娴熟的呼出口烟,盛桂兰转脸看向神情凝重的林冬,“事先声明,谁要让我擦屁股,我能把屎抹他脸上。”
此话一出,罗家楠立马递了林冬一“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但林冬丝毫不惧盛桂兰的下马威,从容不迫的将眼下的情况告知。盛桂兰越听,表情越显不可思议,听到后面一抬手,示意林冬给她点消化来龙去脉的时间。
三人正大眼对大眼的对着,唐喆学敲敲门进来,给林冬送手机。他看盛桂兰也在,手里还夹着支烟,脸上稍稍错愕了一瞬。得知林冬已经将突发状况告知领导,他权衡过措辞,谨慎道:“侯处说,这事儿得跟方局打声招呼,至于内调处那……还是要看局长的意思。”
“老方不会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
盛桂兰给他们喂了颗定心丸,又在后辈们惊愕的注视下徒手碾灭烟头,丢进垃圾桶。这硬汉风的举止让罗家楠想起从陈飞那听来的、有关盛桂兰在重案大队时的事:早些年默许打嫌犯的时候,盛桂兰作为队上唯一的女警,下手却是最狠的,连膀大腰圆的杀人犯都能被她治的哭爹喊娘;出现场,大三九天的,这姑奶奶是水库也能下,化粪池也能掏,三四十米深的枯井,磕都不打一个拉绳子就往下顺;追嫌犯时那叫一个身轻如燕,陈飞赵平生他们都快追吐了,她还跟只兔子似的往前窜。
局里人都说,在重案待过的女人,那就是祖宗。
这祖宗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直言道:“林冬,就说你现在有什么要求。”
“旧案重提,向日葵案既已侦破,可以公开涉案人员信息了。”林冬坦然提出自己的想法,“根据我们的判断,嫌疑人利用‘邮票’是想从陈钧那套取有关向日葵案的信息,也就是说,她想自己把案子破了,但陈钧的意外死亡阻碍了她的进程,目前我们已经知道嫌疑人是通过手机病毒来获取调查进展的,那么嫌疑人现在肯定知道案件已破,但这份荣誉是属于警方的,不是她的,公开通告,大张旗鼓的称赞警方的功绩,有可能会激怒嫌疑人。”
“往你脸上贴金啊?”盛桂兰面带笑意,语气却是不善,“林冬,我知道你脑子快,可你别忘了,向日葵案的涉案人员均已死亡,而且还都死在侦办过程中,你告诉我,这通告怎么写?别回头金没贴成,再反手抽自己一嘴巴!”
盛桂兰的话句句在理,唐喆学和罗家楠听了都将目光投向林冬,只见对方嘴角一勾,胸有成竹道:“找邱瑛写,给她独家报道权,我看过她写的文章,实话实说,她的笔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了一个人。”
盛桂兰冷嗤:“既然你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怕她毁了你?”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毁的?”林冬含笑反问。
“别特么笑那么欠抽,跟我这美男计没用。”
“诶!盛副局!你说脏话!”罗家楠可算逮着了,上次因为骂脏字被盛桂兰狠扣一千二,肉疼。
盛桂兰当即脸一唬:“滚蛋!老娘骂人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
罗家楠被怼的瞠目结舌。
—
入夜时分,市局大楼迎街的那面墙上依然有近半数的窗户透出灯光。整栋楼比白天安静了不少,比起其他有人走动说话的楼层,六楼的楼道中只有间或响起的机械键盘敲击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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