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一看, 老先生还是半死不活的歪在床上, 侄子给他们开的门, 照旧是张一百八十个不乐意的冷脸。面对警方的询问, 老先生也是爱答不理的。看的出来, 他打从心底不愿相信,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犯。
对于这样的心态,林冬自有化解的方法:“叔叔,能给我讲讲你们相识的过程么?我知道,你很爱很爱邓阿姨。”
听到这话,老先生幽幽呼出口气,终于睁开了眼。他眼里满是血丝,神情悲切,语气却是回味幸福时光的温和:“那年,我去北京出差,在回来的火车上碰到的她……她就坐我对面,列车员查票的时候,她躲去厕所了,我就想着,她肯定是靠月台票混上的车……她很漂亮,气质也很好,看着就是读过书的人,很难想象她会逃票,我猜,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等列车员走开后,她回到座位上,我就和她攀谈了起来……她说她是护士,来这边进修,可是钱包丢了,车票现金都在里面,我是在制药厂工作的,就跟她聊了点儿有关医院方面的事情,发现她确实是医护人员,于是便帮她垫付了车费……她很感激,要走了我单位的电话,说问朋友拿到钱立刻还我,我其实没指望她还钱,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吧,突然有一天她打电话到我单位,说要来给我还钱,那时我才知道,她叫邓梅。”
声音忽然顿住,老先生看向林冬他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乞求:“她是叫邓梅吧?”
林冬点点头:“是的,警方核实过她的身份信息,是真实的。”
像是沉浸到记忆深处曾经心动的时刻,老先生闭上眼:“她那天穿了一条阳黄色的连衣裙,给我的感觉就像太阳一样,会发光……我请她吃饭,她没答应,说晚上还要上课……然后过了一个多星期,她又找我,说因为身份证丢了,问我能不能找关系帮她补一张身份证,那个时候不是没联网嘛,异地办理不方便,得托人才能办,我一想她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就找朋友帮忙给办了。
“……拿到身份证,她主动提出请我吃饭……席间跟我说,她之前没说实话,其实她是逃出来的,因为丈夫滥赌,把她抵给了债主,债主又把她卖去了山里,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不敢回家,只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警察同志们,这个,她说的是实话吧?”
“对,她确实是被拐卖的。”林冬确认。
面上终于有了丝释然,老先生低头咳了两声,叹道:“我很可怜她,想帮她报警,可她却说,报警也没用,要是警察管的话,她就不至于被抵给债主了……警察同志们,我不是说你们的坏话,可以前……”
林冬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后来她找房子,找工作什么的,我都帮忙了,那会我自己一个人住单位宿舍,她经常过来帮我收拾,我看她那么勤快,又会体贴人,就……”提及感情方面的事情,老先生的语气局促起来,“那个……我也没想太多,毕竟她是结了婚的人,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她从老家的亲戚那打听到她男人死了,我才……才动了和她结婚的念头……哦对,她男人是死了吧?我没犯重婚罪吧?”
“是的,她丈夫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其实林冬想说的是,邓梅知道你对她有想法,于是给你织了张网,把你一步步骗进网里,但看老先生那备受打击的灰白面色,还是把话默默的咽了回去。听唐喆学说花玖妹给老公喂伟哥的时候,他还觉着花玖妹挺会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跟邓梅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也许是悲惨的经历教会了邓梅,男人就是拿来利用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略有偏颇,从老先生后续的描述中,他感觉到,邓梅是真的想和对方好好过日子。婚后邓梅重新考取了护士资格,并一路干到了妇幼保健院新生儿病区的护士长,退休后成为荣誉副院长。如果不是他们抓了她,她现在应该在单位里给新人做培训。
这多少有点讽刺,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人,居然会去妇幼保健院照顾新生儿。她是良心发现要弥补过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想到这,林冬问:“你们没孩子,是因为不要,还是不能生?”
老先生惋惜皱眉,言语间满是失落:“在她们医院查过,是她的问题,生不了孩子……其实我还挺喜欢孩子的,唉,就没那个命吧。”
这可就是胡说八道了,她明明生过孩子。没直接挑破邓梅的谎言,林冬用眼神询问过付满君的意见,又对老先生说:“那她有没有向您提起过,她以前——”
“叔,甭搭理他们了!”侄子突然从外面进来,语气生硬的下了逐客令:“我给婶子找到律师了,有什么话,让他们问律师去!”
侄子的态度令彭博很是不爽,回局里的路上,林冬听付满君各种开导徒弟。要说人跟人真是不一样,这要换罗家楠,撑死了四个字儿——“不爽憋着!”。
有的人他就不禁念叨,林冬刚停好车从车里下来,就瞧见欧健被罗家楠追着打出办公楼大厅。和上次一样,欧健出溜一下躲到他身后,活似只缩头乌龟。
“又怎么了?”要不是冲欧健他爸挂英烈墙上那张照片,林冬绝得给这小子一脚踹罗家楠跟前去——别是又让骗子给骗了吧?
“你问他!问他!”罗家楠气哼哼的,一副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
林冬侧过头,用眼神示意欧健“说,说完再打你也不迟”。
欧健磕磕巴巴的:“不是林队,我……我这回是立……立功了。”
——您这立的是哪门子功啊?能把你大师兄气成这样。
心里吐槽,林冬面上依然挂着“别人家领导”的亲切:“哪个案子立功了?”
“就内个……内个电信诈骗的案子嘛……骗我……骗我三千块钱的那个嫌疑人来……来自首了……”
嗯?林冬心说这可真是古今奇谈:“不是把你拉黑了么?居然还来自首?”
“我我我……我后来又换了个号……加他……就就就……就给他劝自首来了……”欧健干咽了口唾沫,委屈巴巴的,“林队,我这回真没给重案组丢脸……”
“你没丢脸!你怎么不说是怎么给人弄来的!”中间隔着林冬,罗家楠有火儿没处撒,抽手朝欧健一指,咬牙切齿的:“这兔崽子把我妹照片给人发过去,告诉那边,只要来自首,立功减刑,出来就跟他结婚!结果嘿!那王八蛋真来了!进来就找我妹!林队你说,我他妈是不是得照死里削这兔崽子!”
“你妹?谁啊?”
林冬诧异不已——这智商怎么干的诈骗啊?哦,也不是太低,至少还骗了欧健三千。
“鉴证的曹媛啊!”罗家楠是真想给欧健撅吧撅吧扔垃圾桶里去,“你小子有种就挂林队背上,否则今儿这顿打要不让你挨上,我特么改姓祈!”
“你们忙,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不顾欧健在背后凄凉的喊着“林队!林队你别走啊!”,林冬径直朝办公大楼走去。之前听唐喆学八卦过,欧健一直想追曹媛来着,可就冲这缺了祖宗十八代心眼的举动,下辈子恐怕都追不上。
嗯?等会。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曹媛什么时候变罗家楠的妹妹了?祈老师知道么?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队:不掺和你们这点烂事儿
破案加日常,写有猎证特色的刑侦文2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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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悬案组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扒窗户, 观摩罗家楠给欧健追的满停车场跑的盛景,听见林冬的脚步声,赶紧各归其位。劳逸结合是必须的, 但工作时间, 还是别没事儿找领导骂。
林冬进屋看组里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尚未消散的笑意,干脆把停车场里发生的事儿和大家分享了一下,给何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难得的,秧客麟也露出了点笑模样, 不过他的笑点不在欧健给骗子发曹媛的照片上,而是林冬的“见死不救”。
没等屋里的笑声散尽,林冬又开始催命:“二发那追着什么了?”
唐喆学嘴角还挂着笑:“查了一下那个面馆的个体工商户注册信息, 孟津生是店主, 在缴费单上签字的叫高萍, 是他老婆, 孟津生的名下没有实名注册的手机号, 暂时联系不上, 高萍联系上了, 不过他俩已经离婚了, 好几年都没联系了。”
“孟津生就是二发?”
“不是,他快五十了, 年龄对不上。”
“那二发呢?高萍认不认识?”
“说有可能是孟津生的外甥,本名叫李彭发, 之前一直在他们店里帮忙来着, 但后来去珠海打工了, 也有十来年没联系了。”
“先把孟津生找着, 他应该有李彭发的联系方式。”
“让高萍帮忙打听了, 她说尽快给消息。”唐喆学伸手拿过林冬的杯子, 到饮水机那接满水,放到办公桌上,“邓梅她老公那问出什么来了?”
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林冬把询问所得转述给众人。听完唐喆学皱起眉头,提出了和林冬之前一样的疑惑:“邓梅能生孩子啊,她为什么要骗自己老公呢?”
何兰歪头想了想,说:“她可能怕自己有一天被抓,给孩子带来灾难吧。”
“嗯,兰兰说的有道理。”唐喆学赞同道,“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林冬没发表意见,放下水杯,翻开原始卷宗。无论看多少次,那些现场照片依旧触目惊心:三名成年死者中,父亲和大儿子趴伏在饭桌上,尸检记录表明,没有防御伤,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被砍杀了;小儿子则死在了门槛上,头朝外,脚朝内,表明死前被人追砍;血迹从堂屋一路延伸至东侧卧室,在那里,邓梅八个月大的孩子于熟睡中被扼杀。
他反反复复的看那些照片,在其中寻找未知的蛛丝马迹。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朝旁边一伸手:“二吉,放大镜给我。”
唐喆学即刻拉开抽屉取出放大镜,扬手扔给对方,同时从座位上站起身,绕到林冬背后,弓身看向镜下的光景——那是一处血迹,一处既不是滴落而成,也不是喷溅而至的血迹,血迹呈直线状,边缘模糊,尺寸不长不短。然后林冬又往后翻了几页,翻到凶器照片,盯着看了几秒,抓起座机听筒给杜海威叫了下来。
杜海威应招而来,看过放大镜下的血迹,转头望向林冬:“你叫我来,是想探讨一下这处血迹是如何形成的?”
林冬点头确认,同时提供降低难度的建议:“我认为,这处血迹的遗留来自于凶器,像是有人把砍刀放在地上,血液流下,渗入地砖。”
杜海威又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不,你看,这周围还有一些细小的飞溅型血滴,不像是放下,而是——”
他抬起胳膊,松开了手。
旁边唐喆学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从他手中坠落的放大镜,不满道:“杜科,我们这摔的就剩一个放大镜了,您可真能毁。”
“我知道你能接住,你反射神经好。”杜海威温和一笑,给唐喆学弄的这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随后又转向林冬:“我去做个实验,看看砍刀从什么样的高度坠落,可以形成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血液遗留痕迹。”
一听要做实验,岳林蠢蠢欲动,恨不能抬屁股跟杜海威走。林冬一眼瞄到他那屁股底下跟长了钉子似的样子,顺水推舟道:“让岳林帮你吧。”
“是!林队!”岳林“蹭”的蹦起,又把秧客麟从三块电脑屏幕后面拖出来,“走走走,秧子,咱一起去长长见识。”
被拖出办公室的过程中,秧客麟一脸的不情愿。
—
实验在物证室进行,这里面专门有一块空场供刑技们发挥想象力、验证案发现场某些痕迹和现象的形成。旁边还有个小库房,里面收藏着各种质地不一、大小形状各异的“凶器”。岳林看杜海威从库房里气势十足的拎了把砍刀出来的时候,莫名有种小时候看港片的感觉。
“那个,木木啊,你来。”
杜海威招呼岳林站到防水布上,让他把砍刀浸入冯晔拎来的人造血中。他的称呼让岳林一愣,心说罗家楠之前也喊我木木,怎么全都随着祈老师来啊?
刀的尺寸和案发时几乎一致,人造血的粘稠度接近人血,只要动作到位,所形成的痕迹便可高度贴合现场。岳林在杜海威的示意下开始扔刀,蹲着扔,站着扔,跳着扔,跑着扔。秧客麟在旁边看了,感觉他就差趴着扔了。
折腾了一圈,杜海威依次将遗留的“血迹”和案发现场的做对比,随后选定了站着扔的那个,换了一块防水布,让岳林曲腿放低重心,然后五厘米五厘米往上升高度,又扔了四次。接下来,他将这四次实验痕迹与照片做对比,最终确认,砍刀距离地面八十到八十五公分坠落后形成的痕迹,与照片上的最为接近。
岳林没明白他弄这数据是干嘛的,问了人家也不回答,只是让他带结果回去转达给林冬。回办公室把结果向林冬一转达,就看林冬眼镜上光芒一闪,将那厚厚的卷宗拍到桌上——
“这起灭门案里,有两个凶手。”
两个?本来秧客麟没什么兴趣观摩耍猴一样的实验,现在觉得是有点意思了。
林冬没卖关子,解释道:“邓梅的身高只有一米五,所以如果砍刀是从她手中落下的,直立状态下距离地面不会超过七十公分,但杜海威提供的证据显示,刀只有在超过八十公分的高度坠落才能形成和照片上一样的痕迹。”
“哇塞,差这么多么?”岳林对比着原始照片和杜海威做实验拍的照片,左看右看,没看出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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