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杜科眼里差那么多,你没那道行就别看了。”秧客麟一脸嫌弃的从岳林手中抽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都捏出指纹来了,还得擦。
“我这不是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么。”岳林委屈的扁扁嘴。他知道高度会影响血液滴落、飞溅的形态,就是没有联想到知识还可以如此应用。
——哎,要不人家杜科是鉴证一把手呢,差得远咧。
这时唐喆学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度,说:“那这个凶手,起码得超过一米七了。”
林冬翻开尸检报告的部分,朝其中一个数据一指——三名成年死者中,只有小儿子的身高超过一米七。
“小儿子是死在饭桌外的位置,所以我的想法是,父亲和大哥都是弟弟砍死的,然后他后悔了,扔了刀,想去自首,结果……”林冬站起身,走到唐喆学背后,举手比划了一下,“被黄雀在后的邓梅一刀砍在了脖子上。”
他说完之后,屋里一片静寂。按照现有的证据,逻辑是成立的,但是动机呢?要说邓梅恨这一家子,给人家弄绝户了,还有情可原,那当弟弟的为什么要砍亲爹和哥哥呢?
“该不会是……”唐喆学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将视线飘向林冬,眼中情绪纷杂,“出于嫉妒?嫉妒父亲只给哥哥买了媳妇,没给自己买?杀了他们,邓梅就归自己了?”
“我觉得可能比这个更不堪,稍等。”
林冬又给祈铭拨了个电话过去,说着说着,眉心微微皱起。放下电话,他语气凝重的说:“DNA检测证实,孩子不是大哥的,而是父亲的……所以,邓梅被买回去,不是给大哥一个人做媳妇儿,而是他们这一家子光棍儿的……”
后面的词儿他没说,但屋里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怪不得邓梅肯认罪却不肯坦白,像她那个年纪的女性,可能真是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经历过如此不堪的对待。
“兰兰,你没事吧?”林冬忽然问,他注意到何兰的脸色不太对。
何兰猛地抬起头,又仓促的摇了摇。她是在场唯一的女性,比谁都更能体会邓梅的恨意、无奈和委屈。是职业素养让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同为被害人,所以弟弟的行为被解读为逃离现场,而他身上的血迹,由于当时缺乏DNA鉴定技术,也没有分辨出是谁的血,办案人员直观的认为,那是他的血,就此忽略了现场还有第二个凶手的存在。”
流露出赞同的神色,林冬肯定道:“应该就是这样,英杰,把内容整理一下,列审讯大纲,打电话通知付满君他们,过半个小时跟我去审邓梅。”
等他安排完工作,唐喆学示意出去抽根烟。
点上烟,唐喆学忧心道:“邓梅可快六十了,你这么撕她的伤口,不怕她出事儿啊?”
“那怎么办呢,杀人偿命。”
烟雾飘散,林冬无奈叹息:“我知道这很不公平,但是,法律就是这么无情,如果她当时去自首,这会儿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
“可她一辈子也就完蛋了。”
从警的这些年来,唐喆学见过许多值得同情的罪犯,就像他最开始和林冬一起办的血手印案,每一个成为凶手的嫌疑人,都是死者的受害者,至少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只有“你死我活”能解决问题。法律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寄希望于随着社会的进步、法制的健全以及执法人员的努力,这类悲剧可以越来越少。
“二吉,你看。”林冬曲臂戳了他一下,示意他往楼下看。
透过窗户,唐喆学看到欧健和曹媛站在楼下的建筑物阴影中,欧健仿佛是在极力的解释着什么,肢体语言稍显夸张,而曹媛呢,像是在抹眼泪。想想也是,成犯罪分子的梦中情人了,搁谁谁不膈应?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欧健说:“大师兄刚揍过我了,师姐,对不起啊,我——”
哐!就看曹媛一巴掌给欧健推墙上去了,转身哭着跑走。
“嚯,这丫头手劲儿可够大的。”
林冬幸灾乐祸的呼出口烟。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林队:快落的吃瓜群众
昨儿补了一个七夕小剧场,没看到的自己翻下回帖,在
第四十章 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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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原本唐喆学还想跟着林冬和付满君他们下去旁听审讯, 正要出办公室,却看欧健一脸丧气的戳在门口,问能不能打扰几分钟, 想聊聊。继罗家楠的暴力教育、曹媛的眼泪攻击还有师父苗红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之后, 他现在完全处于灵魂脱壳的状态,亟需拯救。
唐喆学性格直爽幽默健谈,逮谁都能聊上几句,所以年轻同事遇上点过不去的坎儿, 都愿意来找他顺顺心。而看欧健那可怜巴巴的样,他没忍心拒绝,带进屋内, 在秧客麟背后的角落里坐下。秧客麟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没言声, 继续埋头干活。有一搭没一搭的, 听欧健倾吐自己加入电信诈骗专案组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经历, 他不时皱眉。
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 俩人谈完了, 欧健起身离开。走之前欧健很诚恳的对秧客麟说“打扰你工作了, 不好意思”,弄得他不得不跟人家客气了一声“没事儿欢迎你常来”。
等人出屋, 唐喆学听万年死宅加社恐晚期患者跟身后小声问:“副队,你说这么懂人事儿一孩子, 怎么老办那缺心眼的事儿啊?”
“他不是缺心眼儿, 他是轴, 被骗了钱之后自己琢磨出这么一招儿, 却没和上面打招呼, 也没事先跟曹媛通气, 罗家楠揍他是因为这个。我刚不也跟他说了,主意别那么大,遇到问题找前辈多商量多讨教,要不出事儿他得担全责。”
唐喆学无奈淡笑。侦办案件,结果重于过程,欧健用什么方法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合法合规的抓住嫌犯就是好样的。这案子欧健确实立功了,能给专门搞诈骗的忽悠到自首,说明他情商一点都不低。而身为人民警察,曹媛也不应过于计较自己的照片被用于诱骗嫌疑人,不然那些化妆侦察的女警都别干了。只是她自己心理上接受不了,又有罗家楠苗红他们在那护犊子,就显得欧健这事儿办的很操蛋。
凝神微思,秧客麟轻道:“我想我能理解他,就是太缺乏自信了,急于求成……我念书的时候也是,为了能早点挣到能养活自己的钱,被坑了不知道多少回,所以我讨厌和人打交道,起码电子设备不会欺骗我。”
抬手按上秧客麟的肩膀,唐喆学用力握了握。欧健和秧客麟有十分近似的原生家庭,幼时父母离婚,且后续关爱不足,而当有了异父或者异母的弟弟妹妹后,父母的关爱更是成了奢侈品,难免让他们觉着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这种情况往往会造成两种极端,一类是诸如讨好型人格的欧健们,另一类则是自我保护意识过强的秧客麟们。前者会有急功近利的表现,为了获得认同感往往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后者存在感极弱,却又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那么,组里的那颗钉子会不会是秧客麟呢?
念及这个问题,唐喆学下意识的收回了手。余光瞥见正跟检察院那边通电话的何兰,又忽然意识到这丫头其实才是最深藏不露的,进组那么久,从来没让他或者林冬废过一句话。而林冬说过,会想办法把这个人揪出来,但是要等待时机,不能真露个把柄让人给捏实了。
算了,还是先搞案子吧,他想,与人斗哪来的其乐无穷啊?
进到审讯室隔壁的监听室,他问岳林进度,发现自己并没有错过多少。林冬给邓梅留了份尊严,没一上来就挑破她被三个男人分享的事实,只是按照现有的证据,将警方的推论告知——杀人的不止你邓梅一个。
牢狱之灾并没有将邓梅彻底击垮,尽管她那副瘦小的身躯看上去并不坚毅,神情却是坦然。当听到林冬对自己说“你的供词很关键,这将影响法官的判决”时,她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扯了下嘴角:“我都这把年纪了,死刑立即执行和死缓,有本质上的区别么?林警官,我已经多活了三十年了,够了。”
林冬的视线凝于对方那微微颤抖却还硬撑着挺直的肩,硬下心肠道:“现有的证据确实可以判你死刑,但是想想你先生,你们无儿无女,三十年的相濡以沫,你对他来说就一切,只要你活着,他就有盼头……还有,邓梅,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前面的话令邓梅肩膀的颤抖愈加明显,而最后一句,则是瞬间加重了她的呼吸。她终于抬起脸,目光与林冬的隔空相对,写满了不甘与愤怒。唐喆学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受不了了,受不了从一个岁数能做自己儿子的男人口中,听到自己不堪的过往。
按住耳麦,他对林冬说:“她要绷不住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果然,邓梅激动反驳,单薄的胸腔里爆发出与之不相匹配的声响:“你们就知道抓杀人的,你们怎么不问问,那些畜生该不该死!”
付满君立刻抬手示意她保持平静:“这些事情应该交由法律来决断,邓梅,你要交待的,是你的所作所为。”
一瞬间,她褪去了温和的伪装,那刻意隐忍着的不甘与怒火,都在警方的刺激下肆意倾泻——“呸!我需要法律主持正义的时候,你们这些警察在哪!?”
付满君也立刻变脸,厉声道:“这是审讯室!你别撒泼!”
桌下,林冬回手一拍付满君的腿,示意对方降低音量。从情理上讲,他理解付满君的急躁,三十年,三代人的牵挂,眼下的付满君又仿佛重回到当年的案发现场,再一次承受目睹襁褓中的幼儿尸体、拷问人性的重压。
警察这边没声了,邓梅反倒咄咄逼人起来:“我男人赌钱的时候,你们在哪?他打我的时候,你们在哪?他把我卖给人贩子的时候,你们又在哪!?我每一次路过派出所的时候都想过要去自首,可再一想到那些——”她呛然一顿,凄声道:“凭什么?我凭什么要给那些畜生偿命!?三十年来我救了无数孩子的命!还不够还阎王爷的债么!你们知道,你们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
嫌犯情绪失控,审讯节奏乱了,但林冬仍是精准抓住了她思路断裂的缺口:“孩子呢?你明明可以把他留在那,但你的选择是,杀了他,这一笔帐,生死簿上也记下了。”
“留下,留下等死么?”忽而邓梅的表情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表情愈发狰狞,“他有病!脑铁沉积!那是基因病!治不好!你们懂么!?”
这话让审讯室内外的警员都定格了一瞬,僵持片刻,林冬起身离开审讯室,打电话把祈铭叫进了监听室。
听过林冬的转述,祈法医开始科普:“准确来说,脑铁沉积是症状,最新版本的《神经学名词》将其更正为神经元铁沉积,主要是由基因病引起的,其他多见于帕金森和阿尔兹海默症,可以引发共济失调、癫痫、肌张力障碍、认知障碍和精神障碍等症状,发病年龄从三岁到七十以上都有,发病越早,失能和死亡也就越早。”
“三岁?”唐喆学反应了一下,疑惑道:“可那孩子才八个月大,那会又没基因检测手段,怎么辨认出来的?”
祈铭抬抬手:“林队,眼镜摘一下。”
林冬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办。摘下眼镜后他感觉下巴一凉,脸被微微抬起,迎着光,随后听到祈铭说:“二吉,你仔细看林队的瞳孔。”
唐喆学同样一头雾水,微微靠近林冬,仔细观察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俩字,好看。
“这是正常的瞳孔。”祈铭放开手,示意林冬可以戴上眼镜了,“而脑部神经元产生金属离子沉淀的患者,瞳孔边缘会出现不同颜色的沉积色,如果是铜,那么就偏蓝绿色,铁,偏红棕,那样瞳孔外缘看起来就像有一层星辰般的光晕,而基因病型患者可能在半岁到一岁之间就会出现眼睛的症状。”
原来如此。这让唐喆学不免想起网上的一句话——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听着挺美,可落到现实里,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是护士,她见过这样的病例。”林冬做出判断,转头望向单向玻璃后的邓梅,犀利渐渐被同情所替代:“她知道这孩子没救,所以,干脆亲手杀了他,而当她知道自己生的孩子有可能再得这种病的时候,选择不再生育后代……祈老师,检材还有的话,给做个基因检测吧。”
点头应下,同时祈铭提醒他:“这个局里的机器做不了,要送到省厅的司法鉴定中心去做,可能需要十到十五个工作日。”
“不着急,只是确认一下她的说辞,供法官量刑时做参考。”林冬幽幽呼出口长气,“虽然她杀掉孩子触犯了法律,但……这可能是当时的她能做出的最人道的选择。”
“是啊,现在还可以做离子置换延长患者的生命提高生存质量,可三十年前……”祈铭惋惜摇头,“只能是慢慢的煎熬到死,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到庭向法官进行专业陈述。”
“会需要的,麻烦你了。”
点头致谢,林冬又回到了审讯室里,和付满君低声交谈所获信息。此时的邓梅已然冷静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盯着地面,不时释出口闷气。
交换完审讯意见,林冬轻声唤她:“邓梅。”
邓梅没有看他,只是重重喘了口气,表示自己听着。
“孩子的事,我已经拜托法医去核实了,现在我们来谈谈另外三名受害者。”他翻动卷宗,逐一念出三人的名字:“唐树材,唐德喜,唐德忠,现在我们可以证明,杀害唐树材和唐德喜的人,是唐德忠。”
话音飘散,邓梅绝望的闭上眼——都知道了,他们真的什么都知道。
给了一点她缓和情绪的时间,林冬继续问:“你是唯一的目击者,现在,我希望你能诚实的告诉我们,他为什么要杀亲爹和大哥。”
“喝多了,吵架。”
“为你?”
突然间邓梅又眼含恨意的瞪向林冬,胸腔重重起伏了一阵,强忍窒息感挤出声音:“是的,为我,他们轮番睡我,但唐德忠总是次数最少的那个,他不满他爹和他大哥的分配方式,现在,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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