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初的脸色也立即恢复成平日那种端庄的嫌弃:“……我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但或许刚刚易闲君片刻的真实的温柔感很独特,关初并没嫌弃地把发圈丢走,而是将发圈再次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易闲君却说:“我不是说过吗,你留长发一定很好看……你可以跟我一样用发圈扎辫子啊。”
“我不可以。”关初说。
医护人员赶到关宅的时候,关家主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但是,关家主是被枪击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医生当然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警方也迅速行动。
易闲君指认关家主对自己下毒,企图伤害自己,所以他在情急之下才开枪自卫的。
但是,这并不能解释易闲君为什么身上带着枪这件事。
易闲君便道:“我长得美啊,带个枪防身很正常吧!”
“……”警员噎了一下,说,“可是你没有枪牌,你这属于非法持枪。”
“啊,是吗?”易闲君点点头,“那对不起啊。”
警员被易闲君这态度弄得有些火气,拍案说:“这儿是警局,你别在这儿摆大少爷的谱!”
易闲君摇摇头,说:“我不是大少爷,我是小少爷。你知道,我们家大少爷是太子妃。”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执法严明,别说是太子妃,就是太子来了也不中用。”警员严肃地说。
与此同时,外头有人敲门进来,把警员喊了出去,并说:“太子妃来了。”
警员肩膀一耸:“那太子可没来吧?”
“没有。”
警员又问:“太子妃是来找易闲君的吗?”
“不是。他找关初去了。”
“关初?”警员顿了顿,“太子妃不找自己的亲弟弟,先去找关初?”
关家主出事、易闲君被抓后,东宫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太子与太子妃得知此事后,都颇感意外。
这是智齿这位叛逆弟弟的又一次自由发挥。
太子带着几分无奈,轻声说:“他平日淘气些也就罢了,这次倒是有些太过。关家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能随便对付对付就过去了的。”
易博士看起来倒是不慌不忙,穿着睡袍,坐在桃花心木床尾凳上翘着腿说:“这事儿还没有定论呢。再说,关家主也没死,况是他先对闲君下毒的……”
“谁能对闲君下毒?”太子笑了一笑,“爱妃是在和我说笑吗?”
易博士听到这话,方收起了悠闲姿态,也不再翘着腿了,双膝规规矩矩地并拢起来,腰板下意识地挺直。
易博士刚刚那一套说辞,说什么是关家主先动的手、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都是破绽百出的说辞,不过是圆场的套话。按着平日,太子也不会抓漏洞,也就糊里糊涂的顺着台阶下了,来一句“以后可别这样了”,就把事情给揭过去。
可今天不一样了。
太子没有顺着台阶下,站上面俯瞰往下,是居高临下,是高不可攀,是傲然睥睨。
——而且,这一切还发生在他们刚刚还发生过肌肤的亲热的时候,易博士身上还是挂着半松半解的睡袍,太子的手指间还夹着半根燃烧未尽的事后烟。
易博士忽然觉得挺冷的,便将睡袍再拢了拢,又把腰带系紧。
抬头却见太子已摁熄了香烟,又从放着烟灰缸的柜子下面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根录音笔,摁下开关。
录音笔里传出了清晰的对话声——
“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还能真心加入我们?”——这是反叛党刺客的声音。
“当然真心啊,你看我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当公务员。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投名状。这样吧,我回去把太子杀了,你觉得怎样?”——这是智齿的声音。
易博士像是被火烧屁股一样咻的一声从舒适的凳子上弹起来,快速走到柜子旁边,像是看着一个会说话的怪物一样等着那根录音笔,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这是哪儿来的?”
“是别人寄给我的。”太子顿了顿,又说,“不知道是谁。”
“既然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又怎么可信呢?”易博士着急地说。
“我已经找技术人员检查过,这是真实的录音,没有剪辑、伪造的可能。”太子看起来还是很淡然的,一点没有着急上火,轻轻的就把录音笔关掉,随手放回抽屉里。
易博士看着那扇被关上的柜门,心下一沉,意识到情况是多么不妙,但他反而静下来了,脸上着急的痕迹褪下,倒是从容不少:“就算这样,也是断章取义罢了。你也知道,智齿这家伙嘴上什么话不说?这件事,还得先问问他,弄清楚前因后果再说。”
“唉……”太子深叹一口气,说,“你知道,我对他,和你对他是一样的。我怎么不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了?得知他有这样的想法,我和你一样都是一样痛心,一样的难以置信。”
看着太子深情款款的模样,易博士的心一下就拔凉拔凉的:草,这傻冰玩意儿演起来了,这事没得转圜了……
果然,太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可是,他屡屡生事,不服管教,我们绝不可以再纵容他了,否则,怕是会酿成大患。”
说着,太子打开柜子的另一层,取出一瓶罐装咖啡——看到这东西,易博士的眼神立即变得凝重:“这是那个新药……”
枢密署的高级特工都经过身体强化,抗药性很强,一般毒药对他们不能起效。这个新药物,主要就是用来“处置”这些不容易中毒的特工的。
“这个应该能对智齿起效。”太子说。
“可是……”易博士摇摇头,说,“可是智齿是狗鼻子……”
这个新药物有一个弊端,就是带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因为混在味道浓烈的咖啡里,一般人是尝不出的。然而,这混了毒药的咖啡对于智齿而言,就跟在咖喱里放了大便一样明显。
太子却打断了他的话,并轻柔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就由你去送送他吧。”说着,太子就把药放到易博士的手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易博士离开东宫,前往警局,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弟弟,而是先去见了关初。
处在警局的关初倒是十分淡定,他认为,这件事对背靠太子的智齿而言不值一提。太子妃很快就会把智齿接走。
而他,也大可以置身事外,静静地看着智齿戏瘾大发。
当太子妃走进来的时候,关初也不太意外。
他从那张不太舒适的椅子上站起来,朝易博士点头示意:“易博士。”
“嗯。坐吧。”易博士一边坐下,一边打量关初,又说,“你倒是很平静。”
“这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关初回答,“我没什么不平静的。”
易博士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为了你,闲君这么柔弱的孩子怎么会开枪打人?”
关初说:“我也不懂,易闲君‘这么柔弱的孩子’没事掏把枪出门做什么?”
易博士听出关初语气里的嘲讽,心念一转,说:“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什么?”关初反问。
易博士轻轻一笑,说:“算了,不重要了。”
关初凝视易博士,似乎感到奇怪,好像有事情往超乎他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易博士又说:“你不感动吗?”
“什么?”关初不解。
易博士进一步解释道:“为了他对你做的事。”
“感动?”关初冷嘲道,“一般人只会感到恐惧吧。”
易博士笑了:“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啊。”
关初不冷不热地回答:“太子妃谬赞。”
易博士也收起了笑容,道:“所以,就算那孩子因为你而丢了性命,你也不会觉得有任何负担是吗?”
关初觉得好笑:“他是太子妃最疼爱的弟弟,再出格的事情他都做过了,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丢了性命?”
易博士长长一叹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关初冷笑:“我还是先关心自己比较要紧。”
易博士也笑了,说:“确实,无论关老爷子活不活得成,你都活不成了。”
关初静静看着易博士。
易博士说:“这样吧,你帮我做件事,我就保你。”
“又是‘投名状’吗?”关初皱眉,“你知道,我不会做的。”
“不是这个,”易博士笑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给我弟弟带个东西。”
“什么东西?”关初问。
易博士拿出一瓶罐装咖啡,放到关初面前,说:“把这个拿到他面前,叫他喝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
“这是什么意思?”关初狐疑问道。
易博士耸耸肩,用一种听起来非常轻松的口吻说:“他会明白的。”
“为什么太子妃不亲自给他?”关初问,“或者找一个警员递进去,不会更简单吗?”
易博士说:“因为这件事必须由你去做。”
关初虽然迷惑不解,但听着易博士的语气,又想:这罐咖啡或许是太子妃和智齿之间的暗号吧。
至于为什么要关初亲自去送,或许这又是易博士为了撮合自己和智齿吧。
易博士很快就安排关初出了警局。
关初便得以以自由之身前去探视易闲君。
看得出来,易闲君还是挺自在的,看到关初还笑盈盈的:“你来看我呀?”
关初板着脸,记着太子妃的吩咐——“把这个拿到他面前,叫他喝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
他把咖啡拿出来,把咖啡的易拉环拉开,随着罐子打开,一股浓烈的咖啡气味扑鼻而来,连坐在桌子对面的关初都闻到了咖啡味。
关初一下都觉得奇怪:以前喝这个牌子的罐装咖啡,也没觉得味道有这么冲啊。
易闲君好像也觉得这个咖啡味道很冲,吸了吸鼻子,又别过头,缓了一会儿,才望向关初,却见关初将咖啡推到他面前:“喝了吧。”
听到这三个字,易闲君的脸上全无平日那种跳脱的可爱的俏皮,再次露出了那种充满真实感的温和神色:“你叫我喝了这个?”
关初机械地说:“是。”
易闲君笑了笑,托着腮看着关初,好像在观赏一幅画。
关初被看得不自在,问道:“看什么?”
易闲君说:“再看看你一眼啊。”
关初不说话了。
易闲君把手交叠在胸前,歪着脑袋说:“对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关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呵……”易闲君低着头,说,“所以,你还是很讨厌我吧。”
关初也不言语。
易闲君突然说了一个地址:“旧酒长街86号101房。”
关初皱起眉:“什么?”
“那儿放着我从你那儿拿的很多东西,比如你用过的方巾什么的,都在那儿。”易闲君说,“你可以去那儿看看,把你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关初想起从前被盗走的一系列私人物品,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易闲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那些东西吗?”
“因为你是变`态。”关初心里默念,但没有说出口。
易闲君把易拉罐上的拉环扯下来,放在掌心:“好比这个拉环,你看它,是不是很普通?”
关初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这看起来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拉环。
易闲君继续说道:“但因为是你亲手给我拉开的,我忽然就觉得,它很像美人鱼尾巴掉下来的鱼鳞,你看,银色的,还闪闪发亮呢。”
关初越发疑惑了,这种疑惑渐渐演变成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口,实在越发的压抑、不安,甚至恐惧。关初嘴唇张了张,说:“你到底……”
“别的你都拿回去吧,唯独这个,留给我吧。”
说完,易闲君笑着把拉环丢进嘴里,举起易拉罐,一口饮尽,把苦涩的咖啡和着割喉咙的拉环一起吞了下去。
第36章 旧酒长街
易闲君死了。
关有云也十分贴心地把这个消息亲口传递给关家主。
从深切治疗部出来后,关家主被转移到了一所依山傍水的温泉疗养院。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望到远处的湖光与山色,蔚为壮观。
关家主坐在窗边,听着关有云汇报易闲君的死讯。
连关家主都有些疑惑:“易闲君死了?”
“嗯。”关有云点头,“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死的?”关家主作为“受害者”看起来对易闲君的死亡并没有感到痛快,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关有云便回答:“按照官方的报告,是说他在关家喝茶的时候中毒,虽然在离开关家之后经医护人员进行了解毒操作,但中毒时间太久,他本人体质较弱,还是扛不住身亡了。”
“所以,他还是死于我家里的毒药了?”关家主沉吟一会儿,“那官方可有追究关家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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