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非但不高兴,反而挺想掐死他!
*** *** ***
秦悦被怪手拖入湖底的瞬间思考了三个问题——
第一,他又要挨骂了;第二,今天的拍摄进度要完;第三,回去以后该如何解释他憋在水里这么久,居然还有命在?尤其是第三个问题,时间拖得越久,回答起来越有难度。因而当绿矮人做完烘干衣物,塞给他热茶,语重心长叽叽咕咕等一系列步骤,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你意下如何?”
秦悦目光呆滞道:“啊?”
“啊什么啊?年纪轻轻居然耳背?老朽方才说了一通,你可听清楚了?”绿矮人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
《浮丘肖氏手札》有云:“大湖有怪鱼。色青,喜金,能人言,性倨傲,人谓之湖神。”
一抬眼,秦悦险些被金马甲晃得睁不开眼。他捧着茶杯,实事求是道:“不好意思,晃神了。”
绿矮人跺跺脚:“……现如今的年轻人。世风不古,人心日下。”
秦悦:“……”他究竟何德何能代表“现如今的年轻人”?
“既如此老朽便再说一次,你听好了。”捋着莫须有的胡须,它说道:“五日前有贼子偷盗湖中龙鲤,那鲤鱼极为罕见,通体乌黑,即将应天劫化龙。可惜当日我访友未归,湖中精怪群龙无首,竟眼睁睁看着那人得手。”
这事依稀最近听过?秦悦想了半天,一击掌。对了,那天饭局的时候《帝都要闻》有播过类似的新闻。
他不禁纳闷道:“既然是即将化龙的鲤,又怎么会被轻易偷走呢?”
恍惚记得前朝有记载,修士与作恶的龙鲤斗法,虽然最后将其斩杀,但那位修士修为平平,不久后也去世了。
别说龙鲤,普通一米多长的鲤鱼拼命挣扎成年人也兜不住吧,除非偷贼鱼有些真本事,是有备而来的。
湖神瞪了他一眼:“那龙鲤之前有些机缘,白得了千年的修为,实则灵智混沌未开。”
它这么一说,秦悦就懂了。那龙鲤是个偃苗助长跳级生,虽然有能化龙的修为,实际并没有复杂的意识。
“再者它当日正产下数枚鱼卵,精疲力竭之时,竟着了道!”
湖神忿忿然说完,拿出一只盒子。盒子里整齐摆放着十余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鱼卵,透亮无暇,能看到各色小鱼在其中扭动。
这是秦悦头一回见到龙鲤的卵,他下意识抬起手指去触碰,却被湖神隔开:“摸不得摸不得!龙鲤的鱼卵最是娇贵,稍有不慎就会夭折。若是乌鲤还在就会将这些鱼卵含在嘴里,不吃不喝直到孵化,现下是凶吉未卜,生死不明。”
“所以……您把我拖进来是为了这些未孵化的鱼卵?”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留在这里喝茶的道理。
“不错。”矮人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还想继续往下说下去,外间传来一声巨响。
男人叉腰踩在倒塌地门板上,一看见他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种放学路上遇见校霸的错觉。秦悦对着他问了声好。
男人走到他跟前,冰凉的手固定住他的后颈,冻得他整个人一缩。可男人不允许他后撤,用力将他压向胸膛的位置。
这……实在是有些别扭的姿势,活像他有多重要似的。
“找到了。”挣扎的动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停住了。
心脏“噗嗤,噗嗤”跳得好快,快得大量的鲜血被泵压到他的脸上,耳根一阵滚烫。“可以了,可以了。谢谢你,我没事。”他瓮声道。他没料到关云横也在这家酒店,更没料到他也跟着跳下来了。
“你怎么样?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就算再强壮的普通人也不可能游到这个位置,遑论这间别墅是河神开出的洞天,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的湖底。
“死不了,一言难尽上去再说。你又是怎么回事?”
“被孔瑞那家伙带沟里,正好被外面栖霞湖的主人请来做客。”
“做客?我看是绑架吧。”关云横哼道,不客气地打量那条怪鱼。
“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能入到吾的洞府?!”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湖神质问道,掌心逐渐汇聚出一点光亮。再没多少法力,毕竟也顶着一个“神”字。
“这是什么东西?鲶鱼?蝾螈?”关云横的嘴,杀人的刀。
秦悦:“……”您可闭嘴吧。
男人挠着下巴,围着绿矮人转了一圈,打出一个响指:“水蜥蜴精?”
养尊处优的湖神顿时暴跳如雷:“有眼无珠的东西!吾乃栖霞湖神梦潭!”
这个答案只换来男人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哦”了一声,继续对青年说道:“走吧。再这样待下去你就要上今天的头条了。”
秦悦想想也是,跟他并肩朝门走。
梦潭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总算还记得把秦悦拉下来的目的。他拦在两人面前:“且慢。老朽的洞府中有法术加持,就算你们在这里呆一天对外面也只是须臾!”
他盯着秦悦说道:“千年来,光是守护这片湖泊我就已殚精竭力,实在没有多余的法力将这些卵孵化。龙鲤之卵脆弱,如果再不孵出来,不日就会夭折。你灵力如此充沛,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什么卵啊,鲤的。关云横皱起眉,拉拉秦悦的衣袖:“走吧。”神都没办法事,人怎么会有办法?
“好。”秦悦清楚,事情绝对不像梦潭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一只脚跨出门槛时,梦潭突然大声说道:“修士!你身怀忧思,一定有未了的心事!我许你一个问题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
梦潭: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82章 共鸣(三)
学生时期, 关云横就被美式橄榄球队的学长戏称“拥有野兽般的可怕直觉”,因为他总能第一时间判断对手的真意,作出最有利于自身的判断。他对此深以为然。不仅引以为傲, 还在今后的人生中善加利用。
此刻, 这样的预判再度发挥作用。听完湖神的问题,他第一时间抓起青年:“走。”
谁听信这种胡言乱语谁就是傻子!
但……这毕竟是个“神”字辈。
青年像被施了定身咒,施施然缩回跨出去的腿。
天下真有这样的傻子!
“秦悦!”
青年歉然地笑笑,退回梦潭身边。
又开始了是吗?明知是个坑, 偏往里面跳。
关云横盯着青年说道:“不是说过不会多管闲事吗?”这湖神分明是在算计,万一……又因此受伤了怎么办?
关云横觉得自己大概在水里泡得太久,脑子进水了。现在首先担心的不该是被牵连的问题吗?他心里怄得半死, 又莫名觉得有些窝囊。再次伸手说道:“跟我上去!你想让所有人等成冰雕吗?”
秦悦小声说道:“这回不是多管闲事, 是的确有事情想知道。”
明知道关老板会生气, 但他被触动心事, 留下有自己的道理。
“关云横, 回去我请你吃饭赔罪。”
关云横错错牙齿, 恨不得能磨得更锋利些, 方便切断某个蠢货的脖子:“你每回要惹事前都这么说, 你TM当我三岁小孩?”
不说还好,一说更怄了。如果不是了解这小子的性格秉性, 他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梦潭在一旁拆台道:“老朽之前已经说过。洞天内施有法术。哪怕在这里过上十二个时辰,岸上之人也只觉过去一霎。若还有隐忧, 这里还有忘忧散, 只需在上岸后熏上一熏, 几缕轻烟的功夫, 你不想他们记得的事, 一件都不会想起来。”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关云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一个湖‘神’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普通人,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梦潭听到这话只觉是耳边风。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留人。只要人能留下,被说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亲亲热热拉着秦悦往里走:“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
秦悦并没有顺从,而是说道:“孵化龙鲤鱼卵的事我不曾在书中读到过,一定非同小可。只要不损害血肉,我答应了就是。可是您允诺的事,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呢?”
不损害血肉就不会牵连关老板,问完他邀功似地朝关云横看过去。男人冷哼了一声,眼皮没掀,满脸的“眼不见为净”。
呃……马屁连马腿都没拍到。不过秦悦早习惯了。他整整被皮鞋踩过的脸皮,面带微笑望着湖神。
时光荏苒,连这么年轻的修士都变得如此市侩。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梦潭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端起笑脸:“莫非老朽堂堂一个湖神说话,还能诓骗了你不成?”
秦悦:“……”保持微笑,静静看您装X。
梦潭:“……”如今的年轻人真不好拐。
秦悦笑眯眯道:“虽说灵力这东西只要我还有气,取之不竭,但也没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毕竟娘胎里带出的本事,不好给祖宗丢脸不是?”
关云横:“噗。”都快忘了这小子做生意一向锱铢必较。
梦潭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气得哆哆嗦嗦问道:“敢问小子出自哪一脉?”
“本姓肖。”
“肖?千年前可是修仙大族。我曾见过几代的肖氏家主,个个都是风姿卓然的名士。”梦潭目光悠远,回想当年的情形。完了以后又忍不住嘀咕了几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老朽虚长千岁,何必同你这黄口小儿计较。我也不怕你反悔,进了我这洞府,不如我意轻易是出不去的。”
他抬起手,手掌作托举的姿势。点点荧光聚集到他的掌心,从虚无化出实质,仔细看像一块镜子的残余部分。镜面飞速掠过万千影像,泛着淡淡的紫色光泽。
“万象镜?”难怪梦潭敢夸下海口。
“不错,正是通过去、明未来的万象镜。此乃残片,是我一位旧友的遗物。老朽言出必行,今日便借你一观,也算了却你的心事。”
秦悦眼睛一亮,小心翼翼拿过,毕恭毕敬说道:“多谢湖神大人,请问这镜子如何使用呢?”
梦潭:“……拿好镜子,嘴里不断重复你的问题就好。”不是他喜欢抱怨。如今的年轻人啊,用当代的话语形容就是“活得太过现实”。
秦悦掬起镜片,无声提出疑问。跟古籍上记载的不同,万象镜并不会单纯显现问题的答案,而是把相关的影像投射到意识中,提问的人就像观看一场快进的3D电影。
“原来是这样的。果然……”昔日那些想象变成仿佛触手可及的幻象。可期望与等待早已是干涸的河床,挤不出一点水分。
幻象刚结束,万象镜的残片开始风化,最终成为一捧细沙,从秦悦的指缝间漏到地上。
梦潭踩在那些沙砾上,摇头晃脑说道:“这残片原先使用的次数太多,法力衰竭,今日归于天地,也是它的缘法。”
他看了眼秦悦的表情,叹道:“往者已矣,来着可者。”
关云横眯了眯眼,从背后揽住青年,一只手放在他的眼睛上,烦躁道:“闭嘴!”
他看向梦潭,眼底有风暴酝酿,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烈犬。
梦潭连声为自己叫屈:“他自己要看那经年的伤心事,与老朽何干?!”
等等。怎么着他也是“神”字辈的,怂什么?!
他恼羞成怒道:“你二人身为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秦悦:“……我没事。”他把关云横的手掌扯下来。
关云横耸耸肩,哼声道:“老古董!”
梦潭脑子里的那根弦崩了,怒斥道:“竖子无礼!不请自来,不问自入!老朽还未与你算擅闯洞天的帐,你反倒狐假虎威?若不是不想与你这凡人一般见识,老朽早将你冲到湖底作花肥了!”
“你尽管试试,可千万不要让我有命回去。否则我就让人抽干栖霞湖的水!”
“你敢!”
“我有钱!”
秦悦:“……”
他急忙介入这场幼稚园级别的争执,虚弱道:“别吵了。咱们来说说龙鲤卵的事情。”
“修士,此等恶友简直有损格调,还是尽早割席了罢!”
“绝不绝交可不是你说了算!”
秦悦再度:“……”
有时候他真的挺佩服关老板,整一个移动□□包。走到哪儿吵到哪儿。也是因为会投胎,不然死了没有万回也有千回了。
“也罢,看在修士的面子上,老朽就再容你一次。随我来。”
男人嘴一张,险些又有不中听的话冒出来。
秦悦连忙捂住他的嘴,扶额道:“这湖里怎么都是他说了算,还是不要轻易惹他生气。”
“……唔唔唔……”
“我知道你想说可能有诈,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挺光明磊落的。”
“……唔,放唔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啊,你说什么?”
“……放手。我说放手!还是你想活活闷死我?”
“不好意思,太着急了。”
梦潭忙前忙后地布置。一见到他们,他晃晃手里金刚锥样的东西,对关云横说道:“你,对,就是你。等会儿站到那处,以免干扰了我们作法。修士现在站到‘休门’的位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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