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横用余光一扫,关鹏几个没敢跟进来。他一屁股坐到距床最近的陪护椅上,用手指按压了几下眉心,吸了吸鼻子,明显对屋内的味道不太满意。
邹海“哇”的一声挺直身子站好,莫名有些心虚。他这种基层员工看到大老板就腿软,实在佩服白瑟瑟跟秦悦的那份淡定。他垂着脑袋,手里的盒饭顿时不香了:“对,对不起!我马上出去吃!”
关云横扬起眉毛,并无异议。等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他说道:“你这是什么助理?不但没有东西吃,连口水都没有。”
果然……一开口就是挑刺。关老板真是将“怼人”这门艺术刻进了骨血里面。
“是我自己不要的。吃了梦潭的丹药没觉得渴或者饿。”虽然关云横很有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秦悦还是认真帮邹海解释。以免莫名其妙得罪了大老板,影响未来发展。
说话的时候他正捏着乾坤珠把玩,但隐约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有点扎人。
又怎么了?
作为行走的□□包,关老板深谙随时随地都可能发飙,毫无规律可循的真谛。秦悦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迄今为止只说了两句话,应该不会这么精准踩点吧?
下一秒,关云横哼道:“你倒是挺为人着想的。”不负所望地开始阴阳怪气。
秦悦只得说道:“真不是故意帮他说话。啊,对了,没想到你今天也会在栖悦。谢谢你关云横,没你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有种……在给非洲狮捋毛的错觉。
这一转折相当生硬,幸好男人放弃继续追究。神色略傲娇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果然在关云横身上就没有“谦虚”这个元素。
青年身穿浅色的病号服坐在床上,无奈地抿着嘴角。衣领往上亮出一截白皙的脖子,纤细瘦弱。关云横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瞥了眼墙上的温度计。中央空调温度恒定在最舒适的二十四度,但他就是觉得他会冷。于是随手拎起羊绒外套丢到青年身上,末了还将第二颗扣子扣上,冒充临时披风。
秦悦被他搞懵了。
二十四度啊,大佬!
他推辞道:“谢谢,但是真不用。其实这屋里挺暖的。”
“别动。”
“真不用。”
“我让你别乱动。”
秦悦根本理解不了他突如其来的固执,他拉起关云横的手说道:“不信你摸摸,我手心都在冒汗了!”
两只手刚拉在一起,门口突然有人说话:“咳咳,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乐庭用一只手挡住韦知翔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韦知翔正一边努力掰开他的手指,一边嚷嚷道:“乐庭你干嘛啊?有什么不能看的?”
场面可以说相当尴尬。明明挺正常、挺好解释的误会,活生生被搞得像捉X在床一样。
秦悦快速地将手从关云横的手里抽回来,揉揉呆滞的表情,说道:“翔翔,你们怎么来了?”他记得最近韦知翔在参演一部时装剧,虽然是配角,但戏份颇重。
韦知翔跑过去,揽住他的脖子说道:“你这事闹得这么大,我想不知道也难啊。所以提前下工,专程过来看看你。”
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看着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
“拍戏那么辛苦,你何必跑一趟,可以打电话给我啊。”
“那不行,不亲眼看到我怎么放心得下!”
韦知翔眼睛亮闪闪说道:“对了,这会你从孔瑞那里引流了不少粉丝。你社交平台破五百万关注了!”
“是吗?”这还真是效果惊人,难怪白姐那么在意。要知道《声名鹊起》后,他的粉丝数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三百多万很久了。做音乐就是这样,可能听过歌手的歌,但不见得会持续关注他这个人,何况他的社交平台都是公司在打理,没有任何趣味性。
“当然。我估计最后说不定能破六百万!你不知道数字窜得有多快。这回肯定把能何宵这类人嫉妒到昏死过去!”
秦悦根本不在意何宵,只是觉得这样真情实感的韦知翔特别有趣。他拍拍他的脑袋:“少上点网,网瘾少年。”说完才想起较真起来,韦知翔的年纪大了他将近十轮,不禁更觉好笑。
韦知翔摸摸鼻子,嘟囔道:“我可是悦哥的脑残粉,你过得好我就高兴!”
“行了,别尽说我。你最近拍戏拍得如何了?”
“还行吧,虽然开始老被骂,但现在已经适应了,觉得还挺有趣的。”
“那真是太好了。”
一边和风细雨,一边阴风阵阵。
关云横的视线锁在秦悦身上,面色不善:“乐董大驾光临,不是探病这么简单的吧?”
秦悦住院的医院信息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泄漏,要知道还是需要动用点儿人脉的。
乐庭神色闲适地点点头,没有否认:“我确实有事想找秦先生面谈。”
“他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说!”
“关总,这是我跟秦先生之间的约定,与您无关。为什么不问一下他自己的意思?反倒越俎代庖了呢。法律上,您也不是秦先生的监护人吧?”乐庭回答得有理有据。
大概是飘洒在空气中的硝烟味儿达到一定浓度,秦悦跟韦知翔都停了下来。
“说什么呢?”
乐庭调转视线说道:“其实我今天来……”
韦知翔的表情一变,厉声说道:“乐庭!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乐庭直接略过他,继续说道:“是因为……”
韦知翔刷地站起来,不由分说拖起他朝外面走。
乐庭仗着韦知翔对他不敢用全力,扶着床尾的护栏,一口气喊了出来:“翔翔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一定程度!我今天来是想问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有一种冷叫男朋友觉得你冷!
第86章 生辰烛(三)
乐庭的话一出口, 韦知翔拼命拉拔他的动作渐渐放缓。少年狠狠咬住下唇,直到落下一排牙印。他恼怒道:“乐庭!没有人理所应当应该帮助另外一个人。”何况被求助的人还躺在病床上。这叫话吗?这简直就是强盗行为!
“是啊。可你就一副理所应当地帮了我!这是我要求的吗?你又怎么确定活下来是我的愿望呢。”乐庭风轻云淡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最开始自以为是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这话说得太诛心了,也正中韦知翔十多年来的心结。他嘴唇抖了抖, 攥紧拳头, 尽管没说话,眼眶却红了。
关云横抱着手臂,皱起眉毛。
秦悦拍拍韦知翔的背,冷冷说道:“乐董这是什么意思?你所谓的恶化到一定程度怎么说?”
乐庭有一刹那的狼狈, 只是他很快控制好情绪说道:“没有上一回那么严重。但这个月他的食量翻倍,早晨有好几回认不得人的情况。虽然没出什么大乱子,但也不远了。”
韦知翔辩驳道:“没有那么糟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指半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捞池塘里的鱼, 还是咬住我的脖子不松口。”
乐庭穿了高领毛衣。他扯开衣领, 亮出两侧的皮肤, 果然分布了几个深深的血印, 可见韦知翔咬的时候妖性占了上风, 是用过力的。
韦知翔挫败地朝后退了几步, 捂着脸:“乐庭, 我很抱歉当时替你做决定。情况发生得太突然, 我很害怕!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把你强留下来。但这是我犯的错,不是你的, 不是悦哥的。所以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乐庭眼角眉梢突然透出颓然,颓然过后是疲惫。他哑声说道:“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既然做错了事, 你就要承担后果, 好好的、清清醒醒地活着。别妄想拍拍屁股就走, 变成个连人都认不得的疯子!”
秦悦清清嗓子说道:“抱歉打断二位的悲伤情绪。但这事儿我既然答应过, 就一定能想出对策。”
他指着乐庭说道:“乐董, 乐先生, 请你马上跟翔翔道歉。你方才说的简直不像人话!”
又指着韦知翔说道:“翔翔,你也跟乐先生道歉。你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像活了一百五十岁。你是靛颏,不是鸵鸟!”
各打五十大板后,他挥手送客:“好了,今天的探病时间已经结束。相信我这边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再见!”
关云横笑得咧出一口大白牙:“你们是想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派人把你们扔出去?”
韦知翔&乐庭:“……”究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过了好半晌,韦知翔愤然说道:“我哥大好青年怎么才这点时间就被关总带偏成这样?”
乐庭:“……”虽然有些伤人,但他不认为这是真相。
这对冤家走了,秦悦乐得清净。他靠回枕头上,自个儿琢磨提取妖丹妖力得是事情,将关云横晾在一边。
男人出乎意料的安静,但从他的小动作能看出,他的心里并不那么平静。男人的眉心拧出个疙瘩,目不转睛地望着秦悦。
他的五官分开看很出色,甚至是惊艳。但合在一块儿显得桀骜硬朗,活像块硬邦邦的顽石,只差把“生人勿进”四个打字刻在正中央,能吓退大多数人。
可惜“大多数人”里一定不包括秦悦,他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看什么呢?”
关云横叹了口气,定定看着他:“看傻子。”
“……”
*** *** ***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又有固元丹加持,第二天秦悦合计了一下,决定出院。
邹海很不放心,碎碎念了一路:“秦哥,你这算是工伤,多休息两天也没人敢说闲话。V-Life那边的拍摄任务大部分已经完成了。我跟他们确认过,下周约好时间再补拍几张不会耽搁后期制作的。”
秦悦抚着胳膊回答道:“我闲不住,躺一天浑身酸痛。再说医生也同意我出院了,说明问题不大。”
他手指触碰的位置正是梦潭用金刚锥刺下的位置,只是那伤实际捅在关云横身上。昨天离开前,梦潭出于愧疚帮忙修复了伤口。可不知是学艺不精,还是法力不济,这地方总有点发痒。他隔着衣服挠了几下,不禁又想起关云横那时的背影。
坚定的、一丝犹豫都没有的,挡在了他的前面。可……他才是两人之中武力值更高的那个。
真奇怪啊。关云横这个人很多时候……
他们前脚刚离开医院,后脚关云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出院了?”
“嗯。医生做了检查,说我恢复得挺好。”
至于关云横能够远程精准把控他动向的问题。不必想,无非是受过嘱咐,医院那边额外知会过。
秦悦耸耸肩,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毕竟被坑过几次,关云横小心一些也能理解。等镜像反应解除,彼此也就不用这样不自在了。这么一想,伤口的位置又有点儿发痒。
“回家好好休息。”男人压低声音,不知是否因为隔着电波,腔调比以往显得柔和。
“嗯,你也是。”他记得昨天关云横三五不时的咳嗽。
挂了电话,秦悦陷入沉思。
邹海开启了几次话题都无人响应,趁等交通灯的空档,回头望了他一眼:“怎么了,秦哥?”
“……觉得有点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秦悦指着头说道:“你说……当一个将找茬融入日常流程的人,突然很正常的说话,这说明什么?”
邹海:“……呃,兴许他遭遇人生巨变,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下个水而已,算不上人生巨变吧?
秦悦挥挥手:“绝无可能!”
其中必然有诈!
*** *** ***
又过了一天,关云横来一张图片:“出差。”看样子人已经不在国内。
秦悦捧起手机,想起男人上回给他发照片还是转发关鹏拍的相柳。
他心想好歹算是“生死之交”,怎么着也不能打击关老板的积极性。摸索键盘,删删减减许多次,最终回复了一个涵蕴深远、耐人寻味的“哦”字。
发出去又觉得未免太没有诚意,他补救道:“这是哪个国家?”
正待发送,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十多分钟后,依旧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
大概是无意按到对话框了吧。秦悦耸耸肩,继续忙手里的工作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发现关云横又发了图给他。这回不是街景,而是居民区儿童活动区域的一个雪人。头顶倒扣了只红色水桶,眼睛是玻璃弹珠,鼻子是胡萝卜,手臂是长短粗细不一的树枝。虽然粗糙但充满童趣。
“这边很冷。”男人简短地说道。
秦悦脑海里浮现出关大老板板着脸、冷酷无情,纡尊降贵蹲在马路边拍雪人的模样。光想就够他乐一天的。
“帝都也很冷。”他走到窗户边,拍下外面的雪景发给他。
“多穿点。”许久过后,男人回复道。
“你也一样。”
雪人相片加嘱咐。秦悦捏着手机,摇摇头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 *** ***
一个星期后,白瑟瑟通知他已经找到接受宠物入住的地方了。秦悦不禁松了口气。现在这间公寓的房租只给到上个月底,已经超期十余天,虽然房东没有撵人,但厚脸皮住着始终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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