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让李玉泽直接罚他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赵家一贯和他们家不对付,李玉泽又是刚刚回朝,此刻招惹上赵显荣,在朝野里肯定会更加惹眼。
不过李玉泽哪里是肯吃眼前亏的主?
他盯着赵显荣讨厌的笑容,又看了一眼碎了满地的瓷瓶,怒道:“就他是个二公子?我就不是了?”
嚯哈,谁还不是排行老二了?!谁还不是有个爹有个大哥罩着了?真当老子我怕你不成?
他一把抓起赵显荣的衣领,直接把人拎了起来。李玉泽是常年在真刀实枪的战场浸润过的,比起赵显荣这种花花架子不知道要厉害多少。而且更令人害怕的是他身上的那股杀伐气息,虽然无形,一靠近便让人觉得寒冷——那是真正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识过生死才能有的气质。
赵显荣吓得两股战战,差点没湿了裤子:“你……你不要过来啊!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大哥是谁吗?我告诉你……这,这濯京城就没人敢招惹我!”
他话音刚落,李玉泽已经一拳打上了他的左脸:“你爹是赵向明。”
“你知道你还——!”
“你哥是赵承弼。”李玉泽又一拳打上他的右脸,赵显荣受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从小便被娇生惯养,连父母都很少打骂他,更别提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按在地上锤了。
而且李玉泽天生力气就大,赵显荣一身皮肉娇贵得很,一打就是一片青紫。
旁边的下人都已经被吓傻了,进宝是的,跟在赵显荣身后那一群更是。赵显荣痛得厉害,被李玉泽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又没人扶他,心里委屈,忍不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若是他态度嚣张一点,李玉泽说不定还会再揍他一次,谁知道这怂蛋直接开始抹眼泪了。
李玉泽嫌弃道:“亏我还挺佩服你哥的,啧啧,同是一个爹生的,你怎么成了这么个玩意儿?!”
赵承弼前几年在雀州率领翎蓝骑抗击山匪,战绩不俗,直接从一个从三品武官升成了翎蓝骑的统领。若不是他后来因为伤势无法再继续打仗,只能回濯京做个武官,李玉泽这“少年天才统领”的光环说不定还得再晚几年才戴得上。
李玉泽参军,有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受到了像赵承弼这样官宦子弟参军的激励。
他们本来就有着更好的出身,从一开始就享受了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好处和资源。李玉泽觉得,自己理应在开始有能力的时候,为国家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才是。
赵显荣还坐在地上抹眼泪。他本身嗓子就粗,这样可怜巴巴地哭,听起来像一只呜咽的熊。
李玉泽也有点心虚,毕竟真打坏了他那还得了?他蹲下去,拍了拍赵显荣的肩膀:“喂?”
熊还在哭,哭得难听死了,还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李玉泽啧了一声,迟疑道:“我应该没把你打坏吧……”
“哪里没有!”这一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赵显荣把自己肿起来的脸颊给李玉泽看,“我的脸!疼死了!”
“谁知道你脸上看起来肉那么多,结果那么不抗揍……”李玉泽小声嘀咕,被赵显荣听到,后者更加生气了:“你说什么?!”
他的嘴唇上也有个小伤口,微微往外渗血,幸好赵显荣自己没看见流出来的血丝,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不过就这两拳也足以让他骂骂咧咧了。赵显荣腾地站起来,手指着李玉泽,气得直哆嗦,最后竟一句话没说,直接打道回了府。
其实对于他们这样头脑简单的人来说,隐忍比发泄反而更为可怕,意味着更狠毒的报复。
进宝担心自己给少爷惹祸了,站在原地不敢作声。纠结片刻后,小声叫李玉泽:“二少爷,那今天咱们还去……”
“去,怎么不去?子澜还等着我呢!至于这个赵显荣……罢了,随他去吧。”
李玉泽心知今天这事以赵显荣的性格,肯定是没法儿善了。可是他也没有什么辙啊?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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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到方宜民那宅院的街角,李玉泽抬眼望去,便远远看见他站在宅院门口,不住向四周张望着,神色焦急,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春寒料峭,他穿了一身雪狐白的外袍。那外袍样式宽大,把方宜民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李玉泽心里皱眉,也不知道他这次在窈州治水究竟瘦了多少,本来就没多大的脸现在更是小了一圈,可以直接埋进他颈边同色的狐皮围脖里。
“子澜!”他远远地喊了一声。
方宜民朝这边看,眼见他来了,连忙从台阶上跑下来。“从羿……你的手!”
刚刚收拾赵显荣的时候,李玉泽的指关节不小心擦到了他的嘴唇,谁知道直接把人嘴唇揍破了,连他手上也沾了点血渍。
他想起自己刚刚闯的祸,又觉得这种纨绔是应该被好好收拾一顿。两相纠结之下,他只好对子澜老实交代道:“放心吧,不是我的血,是赵向明赵大人的二公子赵显荣的……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一会儿进去我再跟你细说。”
一听到李玉泽说不是他的血,方宜民立刻就松了口气。至于这血究竟是谁的,他并不是很在乎——只要李玉泽没事情就好。
早上的外面实在算不上暖和,李玉泽拉着方宜民的手,要拉他进去,一接触便发现手心的温度凉得刺骨。
他意识到耽搁不得,赶紧把方宜民往门里面带,一边叮嘱他:“下次你就在府里等我知道吗?我到了让下人通知你便是。这几天冷,你若是见风受了凉,晚上定是要起烧的。你身子骨又弱,这一病该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甚少这么唠叨。李玉泽性格一向大大咧咧,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更是上心得少。此刻,在军中被消磨干净的细心又回到了他身上,全用在了方宜民这里。
“从羿……”方宜民忽然叫住了他,语气无比认真。李玉泽被他话里的认真吓住,不由得也停在了原地。
比他微矮了半个头的好友就这样昂首看着他,圆圆的眼尾,流转的眼波,李玉泽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他问道:“怎么了?”
方宜民眼睛盯着他,语气不明:“别再让你自己受伤了,好吗?”
他不敢告诉李玉泽的是,对方手指上的猩红,恰恰和他无数次噩梦里的那抹颜色一样。他日夜恐惧着,害怕李玉泽在遥远的朔北再也不能回来……现在人就好好的,在他跟前,方宜民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李玉泽嘀咕,难道用他的脸来撞我的拳头……也算是我受伤吗?
不过此刻他下意识觉得不能反驳子澜的话,不然自己的下场可能会比赵显荣还惨,于是赶紧点点头,认真地保证:“我知道,下次绝对绝对不会了。”
第8章
李玉泽态度极其诚恳,只差没有对天发誓了:“真的真的,我保证。”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两个之间,无论是武力还是年纪,都是李玉泽更长一筹,按理来说他应该有更多的话语权。可只要方宜民往他跟前一站,轻声细语地说两句,李玉泽立刻就有点发憷,不敢再说什么了。
别看方大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在这个年纪能爬到这么高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在李玉泽面前,他还算有意识地收敛了点自己的气势。平常和他一起上朝的那些同僚,若是听到他用和李玉泽说话的这般语气,怕是要把眼珠子都吓出来。
这……这还是平常那个舌战群臣,连各位尚书都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那位方大人吗?
方宜民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说话——从羿和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一如既往地赤忱而直率。他一直像一个小太阳那样散发着光芒,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源源不断地温暖着他。
想到这里,他轻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从羿,我一向是信你的。你答应我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失信过。”
听他这么说,李玉泽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赶紧进去吧。”
他把方宜民的手臂拉在怀里,半推着他往前走。没办法,穿堂风对子澜的身体来说实在是受不住,要是他们还在这掰扯这些,人晚上等他走了肯定又要生病。
以前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李玉泽还能够在方府里留宿。方宜民小时候嫌苦不肯吃药,都是由李玉泽哄着他吃的。
现在两个人年纪也大了,再留宿在他这儿也不是很方便。李玉泽心里有点发愁……要是晚上子澜又不肯吃药,该怎么办呀?
其实李玉泽这算是瞎操心了,方宜民府上侍女小厮那么多,还有他的亲人,哪里需要李玉泽来操心他的衣食起居了呢?
以李玉泽的性格,一向不会想这么多的。可是对着方宜民,他就是忍不住总思前想后……堂堂年少有为的方大人,在他心里却成了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笨蛋。没有自己看着,他经常会把自己照顾得一塌糊涂。
两个人一起往前走,身后跟着下人们。他们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挨得很近,动作之间,对方的体温通过衣料透了过来。
方宜民身体不好,体温偏低一些。而李玉泽正相反——他身体强壮,从小就像个小太阳,体温比方宜民要高不少。两个人这样挨在一起,方宜民的半边身子都被对方的体温暖着,烫得他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
两个人从小就亲密惯了,长大之后,也不存在什么避嫌的意识。李玉泽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在军中,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下河光膀子洗澡的关系,还能计较这些七七八八的?
而方宜民,更多的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没办法,面对心上人的肢体接触,应该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吧?李玉泽的每一次靠近,他自己也是十分乐在其中的,就更不可能去主动开口提醒他。
进了内室,李玉泽松开好友。舒适的体温一下子消失,方宜民在李玉泽看不见的视线角落悄悄撇了撇嘴。
内室清新雅淡,各种书籍摆件皆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看完完全全就是方宜民的风格。正中间的镂空木盒内燃着一缕线香,和李玉泽房中的一样,清淡怡神的气味。
方宜民先在主位坐下,他一边摆出昨天刚从库房拿出来的茶盏,一边招呼李玉泽也坐下。
李玉泽听他这么说,也不讲客气,直接大喇喇坐在了他对面。
好友白皙的手指扣着精致的梅花小盏,滚烫的茶水从壶里缓缓倾倒,和茶叶浸润在一起……随着方宜民赏心悦目的动作之间,袅袅烟气伴随着清淡的茶香升起。
方宜民伸手递过一杯给李玉泽,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透露出一种好看的成色。
李玉泽伸手接过,还没细细品味,就直接一饮而尽了。他性格粗糙惯了,说是品茶,其实只是在单纯地喝而已。
方宜民则跟他不同,先是把袖子微微卷起来,确保不会在动作的过程里沾到半点茶水,然后才举起另一只梅花盏,慢慢小口抿着。
“从羿……”方宜民第一杯都还没喝完,李玉泽已经把手伸向了第二杯。听到好友叫他的声音,赶紧把手缩回来,免得又被数落自己是在“牛饮。”
方宜民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语气却有些凉:“你还没跟我说,你今天早上遇见什么了呢?怎么把自己都弄伤了?”
李玉泽唔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早上遇见赵显荣了,他调戏街边一个卖水粉的姑娘,我把他拦住,然后他就……”
“哦……这么说,我们从羿今天是英雄救美了?”方宜民左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道。
子澜的声音一向是温和的,不知道为什么,李玉泽今天听着却感觉冰冰凉凉。他老老实实答道:“英雄救美其实也算不上吧……今天我真没打算跟他打起来的!还不是那个赵显荣!他摔坏了我给你的礼物……”
李玉泽从怀里掏出几块破碎的瓷片,被手帕包好,在室内的阳光下散发着如玉的色泽。明明是瓷器,却有类似玉的质地,方宜民接过,才发现这瓷片触手生凉,让人精神不少,看起来不是凡品。
提到那个二百五李玉泽就咬牙切齿:“这可是我在澜山关好不容易缴下来的宝贝!回京东西带得不多,什么都没留就要了这一件,我一看见它便想到你……”
想起得到这东西的来之不易,李玉泽忍不住肉痛:“谁知道全被那兔崽子给搞砸了!”
“没关系的。”方宜民把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他手心,“没关系的,从羿。”
只要知道你有这份心思,我便很满足了。
“那位姑娘可还好?”方宜民又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自己喝了起来。
“哦……你说她啊,她没什么事情。”李玉泽想起那姑娘能言善辩的模样,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没注意到旁边方宜民的眼神有点暗。
李玉泽从进宝手里要过刚刚在集市上买的那些胭脂水粉,给方宜民看:“不过子澜,我跟你说,这姑娘嘴皮子到还挺利索的,我都被她劝得买了一些胭脂……可惜我娘一向不用这些,只能给梓潼用了。”
方宜民看着那堆胭脂水粉出神,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又想起什么,李玉泽突然开口:“对了子澜,这女孩儿正是从窈州过来的,她说的一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一提起窈州,方宜民对于他大概要问什么心里就有数了。他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才道:“我回京的时候,窈州的水患确实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陛下把这件事交给钱光誉去做了,想必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妥善处理好。”
“交给钱大人?可他不是还有别的要事在身么?……你已经在窈州呆了一段时间,也做出了一些成效,为何要把你调回来,换他去那里?陛下这一回,这可有点舍近求远的意思了。”
方宜民抿了一口茶水:“陛下有件事情要我替他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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