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陈调用让人悲哀的腔调再次开口,“即便是这样,我生下他的时候却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龚英随心猛地缩紧了,觉得喘不上气,眼眶湿润,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我的人生差点被那个强奸犯,那个强奸犯的儿子夺走。”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
他紧紧地咬着牙,所有的情绪一齐涌上来,杂乱得让他头晕眼花,脸都被逼红了,脑袋闷闷的像缺氧。手里抓着龚英随的衣服不放,指尖都泛白了,甚至连指缝间都能感到刺痛。他闭了闭眼,想到刚出生的陈误,小小的脸皱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他是不是长了张正常的脸。
生活过得这么艰辛,这个孩子一定是畸形的,脆弱的。但是,“从医院里醒来后,医生告诉我,我的孩子是一个健康的小男孩儿。”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释怀了。”
他不恨他。
“我用整整三年去适应生命中出现的唯一的亲人,我们省吃俭用,过着底层的生活,过着和我期望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看着神色有些空白的龚英随,陈调觉得想笑,他松开龚英随的衣领,上面皱着,半天都松展不开。
“可这个时候,你却告诉我,这是我们的孩子。”
“你说,‘我们’。”
“你还说,‘误’这个字不好。”
陈调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怎么可以这样呢,龚英随。”
龚英随一顿,他感到难以呼吸,心脏被陈调攥在了手里似的,和那衣领一样,即使现在松开了,也抚不平。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为陈调的歇斯底里感动兴奋,爱人的悲痛与崩溃都使龚英随为之战栗,美极了,漂亮极了。可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因为陈调的悲哀和眼泪而痛苦。
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心痛,是在B国的心理医生那里,他坐在那个令人烦躁的椅子上,这一次医生加大了电击的力度,或许是为了更加刺激他的大脑,因为他们说人的感情的最起始是来源大脑。于是他瞬间被电到心脏麻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从心脏的位置开始,浑身就止不住的发痛起来,他差点没从电椅上下来。
而这第二次,不借助任何外力,仅仅是因为陈调。
总是这样,陈调总能给他很多从没经历过的感觉,无论是恐惧,还是痛苦,这些奇怪的情感让他浑身不适,像是强加在他身上的厚重的包袱,让他无法和之前一样随心所欲。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说极其厌恶。他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但目前为止,他暂时还想不到任何应对的方法。
他尽量轻柔地把陈调再一次搂进怀里,但手上还是控制不住地愈发用力,
“那我们就不改名了,好不好。”
“就叫陈误,听你的。”
陈调心中郁积着怨气,却是沉默着不说话也反抗。眼里的目光诡异地闪烁了下,又暗了下来。像在压制着什么。
当天龚英随上班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太对劲,他觉得疲倦,懒得和那些人装什么亲和的上司,整天都面无表情,甚至口无遮拦地辱骂只是犯了点小错的下属,不带感情地吐出那些不像样的脏话,像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似的,让人不自觉地害怕起来。
龚英随一个人待着办公室里,手不自觉地盯着手腕上陈调让他纹的名字。那个位置血液循环得快,竟微微地褪色了,不太明显,但龚英随能看出来。
他心里莫名颤了一下。
“叩叩——”
部门经理有些紧张地敲了敲门,刚刚龚英随亲自叫他去办公室一趟。今天不知道龚英随是怎么了,脾气变得古怪得不行,全公司上下都不敢去惹他那尊大佛,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准备好被骂的准备来到他的办公室。
“进来。”
经理低着头进来,不敢看龚英随的脸,“龚少爷,找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面前的男人不说话,气氛变得尴尬又生硬,经理抬起头朝他望了一眼,瞬间反射性地又低下了,他看到龚英随在用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自己,像在打量市场上的生禽,不屑,又不得不要。
“江经理,听说你有一个男性恋人?”
当天晚上龚英随回到别墅之后让人送了条活鱼过来,海鲜市场里也有新鲜的鱼肉,但龚英随却直接买了条活蹦乱跳的回来。
他温柔地人陈调在外面等他做饭,然后就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音,陈调皱了皱眉,在客厅的位置朝里面望了一眼。
龚英随正面无表情地举起手用刀狠狠地鱼头上敲下去。
陈调背上一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龚英随刀落的时候脸上竟愉悦又扭曲地笑了一下。
第47章 消失
陈调被龚英随锁在别墅里快两个月了。
除了陈调和龚英随,他几乎没有见到过其他人,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书带孩子。平日里也只和他们交流,外界的信息全部都是从电视上得知的。
枯燥乏味的生活,他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
陈调看着龚英随今天从外面带回来的礼品盒,大概又是什么饰品。
这段时间龚英随每天都变着花样地给自己送礼物,有时候是手表,有时候是衣服,偶尔也有鲜花。除了送东西,还每天早早地就下班回家给他和陈误做饭,日子似乎像又回到他们刚同居的那会儿,龚英随总一个人在厨房里捣鼓他的菜谱。
只不过那时候是陈调工作,龚英随在家,现在却反了过来。
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倒是完美契合那本笔记本里记录的种种了。
离开了模仿,他就只有“空白”。
“今天想吃什么?”龚英随站在陈调面前一边问他,一边系上围裙。
“都行。”每次龚英随在厨房待得久了,身上的松木香都有些变味,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吃乌鸡冬瓜汤怎么样?最近天气这么冷,驱寒的。”
陈调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自己又不出门,整天待在家里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更别说觉得冷了。
但龚英随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是不等到陈调的回答就不罢休似的。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龚英随总露出这种没有任何伪装的表情,阴沉的,甚至偶尔会露出扭曲的笑。如果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应该要追溯到那个叫卫霖的男人来别墅之后,其实那之后的时间里龚英随还勉强的撑着那块面具,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撑不住了,那层温柔的伪装被他撕破露出原本的样貌来。他很焦虑。
陈调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陈调被他看得不舒服,只能妥协地点点头。
龚英随这才露出笑来,低下头在陈调的唇上温柔地蹭蹭,转身进了厨房。
看着他的背影,陈调突然想起龚英随写在他那本记事本里的话。
[当事情变得无法控制时,医生说应该放平心态慢慢来,抑制住自己想要去掌控全局的冲动。
他果然是个庸医。我凭什么按照他说的做。]
陈调抱着手臂缩成一团躺在沙发上,龚英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是陈调唯一能清清楚楚知道的。
他现在一定在谋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自己乖乖听话。
陈调的紧紧地躲在沙发的一侧。龚英随根本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情绪,那天自己情绪崩溃,他竟在龚英随眼里看到了痛苦,不过很快就被他眼里的欣赏盖过了。
他在欣赏自己的崩溃。
疯子。
像龚英随这种人,不会有共情能力,那一瞬间的心痛可能就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了,多余的一点都不可能找出来。
唯有恐惧。
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情感,据陈调所理解的来看,即便是他们这一类情感淡漠的人,也难逃恐惧。天生的恐惧感不能感受到,那后天的恐惧呢。
厨房里龚英随的电话铃响了。几分钟后他拿着手机出来往沙发上随便一扔,笑眯眯地看着陈调,“明天开始就不用去上班了。”
他似乎很高兴,“可以在家好好陪你。”
刚刚父亲给他来电话,说让他去好好看病之后再回公司。也是,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是随心所欲得有点过头了。陈调的事上毫无头绪,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这让他很不爽,甚至失去了平衡。他控制住自己想对陈调做出疯狂的事,但在彻底找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捷径之前他不能再轻举妄动。
至于在公司那群没什么用的废物面前他就没什么心情跟他们装样子。
他需要发泄。
他随意地转动自己的手腕,北堂的审讯室真是个很好解压的地方,现在他的手都还有些酸痛。
他重新望向陈调,看不见陈调脸上的不耐的表情似的,凑近他,“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调没说话,他当然记得,明天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日子。
见陈调不回答,龚英随也没有在意,坐到沙发上,把陈调压在那个小角落里。“明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一周年。”
“想要什么礼物吗?”
陈调看向龚英随,男人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陈调咽了咽口水,“什么都给吗?”
龚英随一顿,他没想到陈调还真有想要的东西,“当然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咬咬牙,心跳得很快,只要他一开口就会跳出来似的。他要再说一次。
“我要和你离婚。”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龚英随的双手杵在沙发两侧,双眼沉沉地盯着他,探究的,深不见底的眼神,陈调甚至感到那双瞳孔竟是血红色的,像血盆大口,要把他连灵魂都吃下去。
陈调浑身不自然地僵直了,他不敢再看龚英随的眼睛,转而看向一旁的虚空,脑袋里空白一片,只有龚英随在耳边的厚重的呼吸声。上次他说要离婚,龚英随就直接把他强奸了,这次呢?会不会动手?还是和上次一样?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神经绷得紧紧的,此时要是龚英随轻轻碰他一下他都能吓得跳起来。
但好一会儿,龚英随都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呼吸声都平缓了下来。他听到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陈调一愣,抬起头。龚英随露出了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的笑,眼神也淡淡的,缓和了。
他又一次装作没有听到陈调的话,语气苦恼地开口,“其实想了很久,但还是不知道送你什么……”
陈调捏紧了拳头,手指间因为恐惧还是麻的,但眼神却莫名淡了下来。龚英随把压抑住了,想像之前那样敷衍过去。
陈调忽地就觉得很累,他盯着龚英随,轻轻地叹了口气。
“英随……”
“好奇怪……我对你的感觉好像……”
“什么奇怪?”龚英随凑上去,妻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地叫他了。还没来得及感受内心的愉悦,他听到陈调说——
“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了。”
“什么?”
陈调垂下眼,断断续续地,“空白的……好像越来越感受不到了……我当初对你的爱……”
脖子突然被人紧紧地掐住了。
陈调的呼吸瞬间被人掐断,他难受地挣扎起来。龚英随却不顾,发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陈调。他耳朵一阵鸣声,胸腔里充满了怒气,压抑这么久的怒火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顺着血液分布全身,“别逼我揍你。”
陈调挣扎着,眼里没有任何感情。
龚英随的呼吸都像能喷出火,眼里硬生生地逼出了泪来,充盈着整个眼眶。
他终于知道这段时间以来的恐慌感来源于什么了。
他在失去。
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你说,你是在骗我。”
他狠狠地掐着陈调的脖子前后摇晃了下,“快说!”
陈调死死地咬着牙,因为无法呼吸脸都憋红了,但他没说话,因为他感受到掐着他的的那只手在颤抖。
像心口被人狠狠地凿开一个大洞,陈调的沉默让那口洞开得更大了。
完了。
陈调对他的爱在消失。
龚英随突然抖了一下,浑身都使不上力,他松开掐着陈调的手。颓然地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陈调,脸上表情扭曲,“我知道明天给你买什么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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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读者问起会不会放任角色自己走一走,当然会呀,我觉得只有放任他们自己去走才能真正塑造他们的人物性格,而不是格式化地套用某一种人设的角色。
就像之前,大纲里完全没有想要写龚英随找人去轮奸陈调,但他确确实实做了,好像不是我写的,是他告诉我他要这么做,并且一定要这么做,毫无缘由,就是想这么做了。
于是我还是放任他去做了。
之后的剧情也一样,原本想写的调教就是让第三者来刺激龚英随,可写到那里的时候,陈调又不受控制了,他好像在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于是我也放任他去做了。
但不可否定的是,这是一个Happy Ending的结局。
第48章 礼物
龚英随一整夜没有回来。
朝着自己丢下那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留陈调一人惴惴不安地静待着那个“礼物”。
他并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东西,极大可能是别的什么羞辱自己的方法,或是让龚英随能感到快活的对自己的另一场施暴。
他该怎么办呢?
跑?
他能跑到哪里去,龚家家大业大,整个国家到处都充斥着他们的势力,无论如何他都逃不出龚英随的手掌心。再说了……他也不想跑。
他笃定自己于龚英随而言是不一样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斗不过龚英随,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和他斗,他想要的东西,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一个。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再放手。如果他逃走,他就真的这辈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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