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觉得十分痛苦似的,龚英随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
陈调皱着眉,觉得毫无作用,心里想着该用别的方法。可刚准备收回手,却被龚英随抓住了手腕。
“别放弃我。”他紧紧地抓着陈调,眼睛里是不安的惶恐,又问,“你要听实话吗。”
陈调看着他,点点头。
龚英随舔了舔牙根,“我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摘掉你的子宫。”
他仍是盯着陈调的眼睛,这次眼里的恶好像随着他说出的话一齐毫不隐藏地泄了出来。滔天的,让人害怕的恶。
陈调心里抖了抖。
龚英随从陈调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他移开了视线,所以他才不敢给陈调露出自己的这一面,都到这种地步了,陈调对他的爱,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下一秒,龚英随却感到自己的腰被人环抱住了。
他狠狠地怔了下。
听见陈调在自己耳边开口,“你最好别这么做。”语气里竟不是厌恶,也没有想象中的冷漠。
龚英随愣愣地低头望向陈调,可陈调已经闭上了眼睛,“睡吧。”
龚英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陈调死死地抱在怀里。
陈调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比起龚英随温柔体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身后做出阴恶的事,这样毫不保留地宣泄自己的恶念,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要不敢再欺骗的龚英随。
就像之前那盘菜,总归是盘烂掉的菜,倒不如就毫不伪装地告诉你他的烂,能把烂肉做得这么好吃实在也要些手艺。再说世上合口味的东西少到折磨人,吃点烂肉又会怎么样呢。
第82章 塑
“我约了下周二的孕检。”
龚英随的手顿了下,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好,我陪你去。” 好像不是很在意。装作自然地舀了勺碗里的粥喝下去,那粥还冒着热气,落到胃里去他才感觉烫得不舒服。
陈调没再说话。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陈误的勺子碰到瓷碗发出的轻响。
龚英随心里觉得怪异,抬起头,就见陈调正静静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看不出情绪,没有责备,也没有愤怒,只是看着他,就像昨天晚上一样。龚英随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突然缩紧了,脸上的笑也没有了,惶恐不安地看着妻子。
陈调依旧是看着他,语调冷冷的,“你笑什么?”
龚英随的手紧紧地抓着碗和勺子,喉咙发涩,“不是的……”不顾陈误还在一旁,猛地站起身来两步走到陈调身边,他不太明白妻子突如其来的怒气,或许是因为在刚刚又看出他心里那阴恶的心思,但他无法控制这些根生在他脑子里的东西,他们早就想藤蔓一样爬满了他整个身体,无法割除。他也不能再用他所学的谎言和伪装去欺骗了,陈调能看清他的内心,这些都没有用。
于是他只能凭着本能紧紧地妻子贴坐在一起,双臂像没有安全感一样紧紧地环抱着陈调,“对不起……”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做出什么错事来,但他却能极其顺口地朝陈调道歉,因为他看出每一次朝妻子道歉都会让妻子心软。
可惜这次陈调却不吃他这一套,喝完了碗里的粥就拔开龚英随的手走到陈误身边去,“小误吃饱了吗?”
陈误看了眼龚英随,又看了看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碗 ,有些犹豫地朝父亲点了点头。
“那我送你去学校。”拉着孩子就要出门,龚英随两步跑到他们前面,“我送你们去。”
“不用了。”陈调侧过他,“司机已经来了,我让他送我们就行。”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龚英随一个人站在原地,拳头紧紧地攥着,心里憋着股怒意。
在门口换了鞋,陈误先跑了出去。陈调刚把门关上,还有一个缝的时候门边突然被一股力往后扯了下。他回头,见龚英随的手紧紧地按在门边,不让他关上。脸色发沉。
陈调心里跳了跳,以为龚英随是要发火了,提着陈误书包的手心冒出了汗。
知道陈调现在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了,也不再继续装了,干脆就直接露出本来的模样,即使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也能从陈调惶恐害怕的眼神中猜出自己此刻脸狰狞可怖到什么样了。
但他不想再装,也没有办法装下去了,就这么盯着陈调,“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陈调没有说话,心里砰砰地跳着,龚英随和他凑得很近,几乎要压在他身上来了,垂着眼俯视着自己,强烈的压迫感让他连呼吸都有不敢太重。只能硬着头皮回望龚英随的眼睛,咬了咬牙开口,“我讨厌欺骗。”
龚英随没有再说话,脸上似乎出现了瞬间的茫然,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掩盖,死盯着陈调。
手紧紧地抓着书包带子,手心全是汗。像老鼠见到了猫,被那双诡异的竖瞳死咬着,看得人浑身僵硬了,连腿都动不了,直直地站在原地。
直到在大门外等了很久的陈误叫了一声“爸爸”,陈调才入获大赦似的浑身恢复了体温,他试着转身,龚英随没有扯着他,但是他能感觉到那如蛇一样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的后背,只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小跑着冲向黑色的轿车。
龚英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陈调小跑着过去,朝司机点了点头,从窗户那里,他能看到司机眯着眼睛朝着陈调说了句什么。陈调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回应。
陈调拉开了车门,嘴好像是动了一下。
车开走了一会儿,龚英随还是站在门口。
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循环着刚才的画面。那个司机,四十多岁,早已经结婚生子,他从未将这个人放入自己考虑的人选中,甚至平日里连目光都不会顺过他,所以陈调应该不会因为报复而去和这个人做什么事。
这么想着,照理说龚英随应该会放下心来,但他的脑子里全是陈调享受地躺在司机身下。龚英随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地开始发痛,紧张又害怕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调能看懂他,可他现在却不能看懂陈调了。
他曾经把陈调困于自己的掌心,什么都由自己掌控,可现在陈调要跟他对着干,他根本不知道陈调对自己的爱还有多少,对自己的恨又有多少,他会怎么报复自己。
又会把爱分到什么人那里。
龚英随觉得喘不上气,他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惹得陈调不高兴了,又思考着陈调刚刚说的话究竟上什么意思。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容易理解,但他不行,在他的思维里只有他自己,所以他很难去用常人的思维去解决问题。
很多时候,只能用暴力。
但现在不行了,他不敢再惹陈调生气。
这么想着,他惶恐起来,不想再坐以待毙,径直走到主卧里找他的车钥匙。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因为手掌有些发麻,钥匙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弯腰捡起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钥匙下那块木质地板上的痕迹。
有几条很深的抓痕。
他清楚的记得是他被陈调锁在别墅的时候留下。看着那块痕迹龚英随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皱着眉,想到那天被他扔进垃圾桶里的项圈,想到昨晚发生的种种,又想到陈调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不相信”。
他说“讨厌欺骗”。
龚英随慢慢直起了身。
陈调到了公司,和司机说了声就下车。刚准备进去手腕就被人抓住了,龚英随居然跟到公司门口,专在这儿守着等自己出现。
陈调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可龚英随也像是开不了口,沉默着。
周围上班的人们都奇怪地看着俩人,陈调觉得尴尬,甩了甩手想离开,可龚英随的手却还是紧紧地抓着,“你和司机……”
才说了一半,龚英随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陈调的眉皱了起来。于是改口,“我等下来接你。”
陈调没有拒绝,点点头之后龚英随才松开他的手,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司。
第83章 真实
龚英随并没有回家。
他走进了陈调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找了个窗前的位置坐下。城边上的咖啡厅几乎很少有客,尤其是在工作日,现在店里除了几个店员就只有他一个客人。
随便点了一杯咖啡,服务员走过的时候四周带起了一股隐隐约约的灰尘味。龚英随的眼神顺着服务员看过去,却见吧台上的花瓶里倒是奢侈地插着一朵玫瑰。
不过快枯萎了。
看上去像是放了好几天,花瓣都有些发黑。
龚英随的眉毛轻微地皱了下。
直到服务员把咖啡放到桌上,他才收回视线,朝着服务员笑了下,“谢谢。”
是个年轻女孩,从龚英随一进来目光就一直悄悄地跟着他,店里的其他人也是同样。因为实在是个好看的人,矜贵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结结巴巴地回,“不、不用谢……”
但男人已经把头转回去看着窗外了,脸上的笑好像也瞬间消失不见,刚刚那表情像是敷衍,让人莫名觉得难堪。女孩拿着托盘转身,见同事的目光还放在男人那里,似乎没有人发现他刚刚那一瞬间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松出口气,觉得是自己多想。
对面的公司里偶尔进出一两个人,龚英随的眼睛一直盯着不移开。心里一边想着陈调或许会从早早地从里面出来,与其他男人见面,一边又想着陈调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拇指不自觉地在杯沿摩擦。
他不知道陈调的计划里还有什么。在很久之前,陈调第一次伤害自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陈调的另一面。
激动,和兴奋。那是他当时唯一的感受,他没有因为陈调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而恐惧,反而是生出快感来,因为他看到了妻子的另一面,这像是他和妻子感情的催化剂,让他觉得和妻子更亲密了几分。
于是他顺着陈调的想法走下去,甚至有时他会特地去牵引着妻子,让他展现出另一面。但他没想到的是,陈调后来竟然越来越疯狂,疯狂到,他无法控制了。他一面因陈调疯狂的举动痛苦着,一面又因开发了陈调的另一面而兴奋,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无法控制陈调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了,他感到害怕,不知所措。
陈调随时可能不要他。
临近下班的时候,陈调收到龚英随发过来的消息,说父亲那边让他们带着孩子去吃顿饭。
龚英随接了陈误在公司门口等着,陈调下来就坐进车里一起去龚先立家里。
这还是陈调第一次到龚先立的别墅,说别墅还拉低了档次,他家里更像是的庄园一类,大到看不到边。
龚先生领着他的小女儿在花园里和小狗玩,见到他们朝几人笑了笑,把陈误抱起来,“好久不见了小误。”
陈误在这边待过一段时间,和龚先立有些亲近,笑眯眯地叫他“爷爷”。之后就和几人在那边玩起来了。
“要到处走走吗?”龚英随突然凑到他身边问。
龚先生家的佣人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龚英随的另一半,路过的总要把眼神在陈调那里转一转才离开,实在是尴尬得不行,陈调只好点点头。
知道龚先立有钱,但是没想到人能有钱到这地步。这边整片林子包括后山都是他家的,房子里更别说了,任何形容词在龚宅面前都会显得粗略。
转了好一会儿,龚英随的手突然环住他的腰,“累了?”
陈调看了他一眼,“还好。”
“那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龚英随的卧室也大,比起卧室,更像一个小公寓,里面什么都有。住过这种房子,又去住以前那种公寓,倒是委屈他了。
“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跟姜阿姨打个招呼。”
龚英随出去后,陈调在他的房间里转了转。
不像经常住的地方,柜子里的衣服也从没见龚英随穿过。书架上除了法律类的专业书,还摆着一些外文的心理学相关书籍。家里的书架上也是,基本摆的都是心理学相关,别人看了都要以为龚英随出国学的是心理专业。
陈调的手突然顿了下。
是谁告诉他龚英随出国学的是法律的来着?
好像没谁特地说过,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合时宜地,他突然想起,那次龚英随在医院的时候,龚先立来看他,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龚英随在国外学了很多。
他以为龚英随是在跟心理医生学着怎么控制自己,隐藏自己,但那本记事本里,龚英随出国的那一段时间,基本没有添加什么新内容,仅仅是关于自己。
“在看什么?”
龚英随从外面进来了,脸上没有表情,让人觉得此刻他像是在质问自己。陈调心里一梗,差点把心里的怀疑脱口而出,但细细看过去才发现龚英随脸上不是没有表情,而是什么都没有,空白的。
陈调心里的诡异感愈发严重起来。
早上弄出那么大动静,还以为龚英随又要发疯了,可他现在却是出奇地平静,让人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龚英随好像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吃过晚饭后和龚先立说了声就去开车了,龚先立看上去很喜欢陈误,一直把他抱着,直到龚英随把车开过来才把他放下。
陈误乖乖地朝着龚先立摇摇手,“爷爷再见!”
陈调心里装着东西,直到听见陈误说话才反应过来,朝龚先立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他拉着陈误的手,转身见龚英随坐在车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陈调心里一动。他突然放下陈误的手转身朝龚先立过去。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跳得很快,“龚先生,您之前说龚英随在国外学了很多,是什么意思?”
龚先立顿了下,“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眼神侧开陈调看了眼他身后的龚英随,然后又转向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那个选择用暴力的方法去治疗龚英随吗?”
“暴力?”陈调皱紧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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