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进医院,找到手术室,碰到了等在外面的顾忱莘。
望着手术室的大门,隋月安脑子空白一片,直到顾忱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能聚焦,转过身嗓音哑着,“他哪里受伤,为什么会受伤……”
“……眼睛。”顾忱莘开口也干涩,“杨朝文你记得吗,朝他射了一箭……”
“眼睛?”隋月安周身迅速冷下来,“射穿了……”
“万幸没有,但视网膜脱落了,没有全脱,可也不乐观,激光已经做不了了……”他看着隋月安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再多说,“放心,已经联系了相熟的专家,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隋月安转身向手术室,闭了闭眼,说不出的难受。
隋风逸的手术进行了近三个小时,全麻,术后被推出来,门外等着的两人一同跟着回了病房。
手术成功,但隋风逸只有轻微的意识,眼睁不开也动不了,麻药完全退去还要点儿时间。隋月安从主治医生那了解完情况,一切都处理好后已经快要三点。顾忱莘一直陪着,顺便和隋月安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这次开学后隋风逸没再去练过箭,许久没见教练和队友也惦记,买了东西去看望,因为东西太多,顾忱莘也跟去帮忙,结果东西还没搬完,杨朝文突然就发了疯。
隋月安静静听完,“没报警?”
“风逸没让。”
隋月安隐隐皱眉,沉默一阵后说,“多谢。”
“哪儿的话,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隋月安点头,想了想,问,“和李沛夏聊天那人,是不是你。”
他话题跳得太快,顾忱莘看了看他,脸上瞧不出破绽,“我们不太常聊天。”
“你今天爽约了。”隋月安看向床上的人,语气就不自觉和缓,“我没兴趣掺合,只是在提醒你。”
顾忱莘眼底闪过异样,“提醒我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但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接近他。”
顾忱莘沉默一阵,道,“我喜欢他。”
隋月安不太信,但还是明示,“趁早让他知道那个人是你,他非常讨厌被人戏弄。”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信那个人不是我,过后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解释,本想见一面……”顾忱莘下意识看了手里的手机,脸上终于显露愁色。
“他很单纯,说白了就是傻。”隋月安严肃道,“别骗他。”
顾忱莘并没有在他人面前剖析自我真诚度的习惯,思忖过后,嘱咐了两句先离开了。
安静的单人病房中只剩他们俩人,隋月安坐在床边,默默守着隋风逸。
除了睡觉,这人鲜少有如此安静的样子。看着他,隋月安嘴角无意识扬起,放下护栏去牵他的手,拇指抚摸着纹路最明显的那条血管,等着他醒来,等着他醒来第一个看到自己。
“隋风逸。”他隋月安轻轻叫他。
感知到他,隋风逸动了动手指回应,发出含糊的音节。
看着他颤动的眼睫,隋月安贴近他,“想看看我吗。”
隋风逸幅度极小地点头,十几分钟后,才睁开眼睛,他气力还虚,捏着隋月安的手,哑声道,“喝水。”
“现在不行。”
“吃东西呢,我早饭都没吃。”
隋月安轻笑一声,语气神情同刚才和顾忱莘对话时已经判若两人,“饿着吧。”
隋风逸若有似无地叹口气,“接下来是不是要住院……”
“医生说正常是一个礼拜,你眼睛里注了硅油,出院之后也要长时间卧床。”
“麻烦……”隋风逸拉着隋月安的手放在小腹,“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事儿……”
“计划什么。”
隋风逸撇了撇嘴,“这学期课不算多,我就想着提前准备一下论文,课题前几天都已经定好了,耽误时间,烦。”
隋月安好奇,“干吗这么赶。”
“这学期还有课,我得下学期才能去实习,我想找个离你学校近的公司。”隋风逸理所当然的,“到时候租个房子我们一起住,早点儿把论文写完不省事儿嘛,也不用老往学校跑,咱俩就能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你早就打算好了?”
“是啊。”风逸嘟囔着,“我要躺多久?”
“……至少两三个月吧。”
隋风逸哀嚎一声,捂上被包住的右眼,哼哼唧唧地骂人。
看他这样,隋月安眼中渐生的阴翳都快要兜不住,“射箭场的监控是24小时的吗。”
一句话,隋风逸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正色后立马安抚道,“这事儿我不想追究了,杨朝文现在肯定比谁都怕,而且他射的那支箭是摘掉箭头的,以他的拉力来算放箭的时候肯定没用全力,不然我脑袋估计都要被他射穿了,他就是想吓吓我,再说这事儿我也有错……算我倒霉他也倒霉吧。”
隋月安心下低沉,但没再争论此事。适时有电话打进来,顾忱莘看着隋风逸进手术室,也怕会出什么事儿,就联系了他们父母,此刻两人已经赶到医院楼下。
接了父母回病房,两人坐都没坐下,又不放心地再次去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回来后就唉声叹气地怪隋风逸处事不小心。商量过后两人决定住下,先照顾到隋风逸出院再做安排。
“别啊!”隋风逸一听这话差点儿从床上翻起来,“您二老呆医院陪我我还不自在呢,再说这病房就这么大的地儿,睡这儿委屈着你俩我可心疼,谁都不用留下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还得让人陪着,我小时候怎么没说这么关爱我呢,现在才找补可晚点儿了啊。”他坏的是眼又不是别的什么,能吃能睡还能自己走,这么个小毛病还得陪床简直夸张。而且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两人这么一决定,他非常不能接受,之后不停义正言辞地催两人赶快回家,一晚都别呆。
老两口犟不过他,却也不放心,还是决定就近住一晚,如果明天确定没有术后不良反应就打道回府。
时间已经不早,隋风逸饿了一天,父母去买晚饭。见隋月安也要走,隋风逸急忙把人勾到床边,生怕他不回来似的,拉着他的手腕紧张又小心地叮嘱,“我眼睛难受,你得留下,你要照顾我,晚上还要睡这儿。”
第二十七章
吃过饭后隋月安先去了隋风逸学校,联系顾忱莘帮忙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又回自己的住处拿东西。进门时一片漆黑,李沛夏还没回来。
他不太放心,电话打过去那头接起来很吵,估计是和朋友在酒吧。两人说了几句,谁也没听清谁的,挂了电话改发信息,告诉他自己最近不回来住,让他明天醒了给自己回电话。
回医院的时候父母已经走了,隋风逸一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见他进来立马冒出酒窝。
“我手机哪去了,是不是掉射箭场啦?”
放下租来的折叠床,隋月安应,“明天去帮你找找。”
目光落在折叠床上,隋风逸的表情由笑转为睥睨。他眼中注了硅油支撑视网膜,为保持稳定,能下床时间也不能太久,下床溜达顺便洗漱的几分钟里他踢了那床三次,也不知道发泄什么糟心火。
等隋风逸上床躺好,隋月安关掉灯,留了盏床头小灯,刚要往折叠床上躺,那人先朝他伸出手。
“上来睡,那破床睡着肯定不舒服。”
隋月安有刹那心动,思虑片刻还是拒绝,“不用,影响你休息。”
“你睡别的床才影响我休息!不然我睡这个,你上来睡。”隋风逸说着就要起身,其实他压根没想睡小铁床,就等隋月安来阻止他,等人过来他立马趁机拽着人扑到自己身上,搂住就不撒手了,“别动啊,一动眼睛就难受,你可得负责任。”
隋月安根本没挣扎,他在侧身躺好,看向他的眼睛,不经意叹气。
“愁什么呢唉声叹气的。”隋风逸笑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甚至比平时更想粘着隋月安,他蹭着怀里的人,“咱俩都好久没一起睡了,每天都特别不习惯。”
隋月安没说话,其实也就半个月。
病房里安静,倒衬得窗外的城市景音丰富。偶尔经过的鸣笛,掠过玻璃的霓虹灯光,都是挽留人最后现实思绪的提示音,只是被两人纷纷忽略。
“其实吧……受伤之后眼睛也不怎么疼,就是眼前总晃着分不清是白还是黑的的光斑。”隋风逸看了面前人好一阵,冒着酒窝满目温柔,“当时就特别特别想见你,我怕我瞎了,想着起码再用一双眼睛看你一次。”
隋月安张了张嘴,眼底的神色微颤,内心却剧烈翻涌,“……隋风逸,医生说即使手术成功,后续还是会有很多后遗症,你的视力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你不能再射箭了。”眼睛的事情,说小就小,说大也大,他们看着都算平和,也仅仅只是不提而已。后遗症和并发症会是跟随隋风逸一辈子的问题,隐匿且未知。
瞧着他的严肃的样子隋风逸失笑,“干吗呀,突然这么严肃,心疼我啊?”他觉得以隋月安的坦诚劲儿,肯定会点头,然后他就能趁机再逗他几句,可他没见到隋月安点头,却听他说。
“如果有把刀……”
隋月安想,他心疼啊,怎么会不疼,疼得死去活来,疼到恨不得一刀捅进心脏止止疼。他从不知道,原来血液干涸剔骨剥肉都比看隋风逸受伤好过,他想他要是再受伤,自己可能真的会一刀捅死自己。
即使没说出来,隋风逸也仿佛听到一切,他看着隋月安平静却渐渐发红的眼圈儿,喉结滑动。他知道隋月安是在意他的,却头一次这么直白地感受到,再开口他嗓音已经沙哑,“你说心疼我我就很开心了,净想些消极的,要我怎么办。”
“那就别再受伤了。”隋月安笑起来,牵强中透露苦涩。
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被拨动,隋风逸忍不住挨上他。他蹭着隋月安低声应答安抚,唇流经他侧脸时慢慢亲上,但单纯的贴吻并不称心,于是他逐渐加力,亲吻变成啃咬,舌尖和牙齿一同蹂躏着那处脸颊肉。
隋月安感觉到隋风逸在抑制和冲动中挣扎,他微微和他隔开一道缝隙,轻声道,“咬这里会有痕迹。”暖沉的灯光下,能看到被牙齿划过的脸颊已经凸起几条红痕,他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这里不会。”他没等隋风逸反应,自己先凑了上去,吻上他的唇,轻柔地亲遍下唇又分开,“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吻吗。”
隋风逸被他亲到失神,那双唇离开自己后只剩迷茫,只热切地想追逐那片柔软的暖源,至于他在说什么,无暇顾及。
“因为爱……”他们鼻尖相触,隋月安舔了舔唇角缓解紧张,他想说得清晰些,让这几个字进到隋风逸心里,但开口却因颤抖近乎失声,“隋风逸,我爱你……”
他眼中的虔诚与悲怆使隋风逸怔愣,简单的几个字,通过颤动的声线直击心底。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共鸣,是无人能及的呼应,也是最微小却最沉重的粒子,渗透皮肤浸染思绪,捆绑着他们一起沉沦。
“我爱你……”
之后,分不清谁的低诉夹杂在他们的吻中,探入衣摆的手在轻微的摩擦声下颤抖,肌肤下暧昧的骨肉触感和相同频率的心跳,清晰阐明着无法辩驳的情欲。
隋风逸已经扯不出半点理智,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这一次,他不想再去找寻借口或疏解自我,也不去分辨对错,当下让他放开隋月安太难,他需要隋月安,一如隋月安需要他。
……
第二天陪隋风逸做完几个小检查后已经是中午,隋月安还记得要帮他去找手机,吃了午饭从医院出来,他先打了电话给李沛夏,提示关机。
他估计李沛夏昨天应该玩儿到半夜,而他又不喜欢外宿,现在一定在家埋头大睡。回公寓前他特意去李沛夏喜欢的店打包了吃的,进门后径直去李沛夏房间找人,看见床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的人,倒了杯水回来,摇醒了他。
床上那人哼唧两声后睁开一只眼,看见隋月安吸吸鼻子,“你回来啦……”他坐起来接过杯子,仰头喝了水又发起呆来。
“起来吃点儿东西。”
起初只是鼻翼抖动,看了隋月安几眼后李沛夏的委屈便大幅度爆发,“月安……他没来赴约,他放我鸽子……我、我没忍住提前到了去等他,但他没来……你说他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远远看到不喜欢就赶紧跑,他是不是看到我了不喜欢我,所以连出现都不出现……他不喜欢我……”
想起顾忱莘隋月安不禁头疼,“或许他是碰到什么事情耽误了,并不是故意爽约,你没给他发消息问一下吗。”
李沛夏快速擦掉滚到脸颊上的泪,悲愤交加,“我问啦!我给他发了好多消息!我问他是不是临时有事情抽不开身……”他说着说着又哇的一声哭出来,“但他没回我!”他抽噎着去摸手机,看了两人的聊天页面后哭得更凶,“啊到现在都没回我!!”
隋月安抿嘴沉默,不知道顾忱莘又在憋什么主意。
之后看着李沛夏吃过东西又陪了他一会儿,隋月安才去射箭场。刚进门,教练和队员就聚集过来,接二连三地关心隋风逸的情况。他的手机教练帮忙收着,连连叹息出了这样的事情。
除了他们,不远处还有个孤零零到突兀的身影,拉弓,放箭,脱靶。其实杨朝文最先看到隋月安,他看似不甚在意地继续练习,背却是僵的,每个稀松平常的动作都禁锢着他,机械紧绷。
因为隋风逸不追究,这场事故由故意伤害转为意外。把已经没电的手机揣进兜儿里,隋月安看向杨朝文。那人一直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越是看他如此,隋月安眼中的神色就越低沉,他就那样盯着他,几分钟后那人坚持不住,想来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急匆匆下场收了自己的东西,招呼都没和教练打,失魂落魄逃似的跑出射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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