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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月安面无表情地在原地停驻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他跟得明目张胆毫不隐藏，杨朝文一定会发觉，但那人既没质问也没反应，只是保持僵硬匀速，渐渐走入人烟稀少的小巷。
时间已近黄昏，隋月安随手捡了个酒瓶，掂了掂不太顺手又扔掉，从一堆建筑垃圾中抽出根一米多长的钢筋。又一个拐弯，大步跟上，抡起钢筋抽在杨朝文腿弯。
他这一下又快又狠，杨朝文应声倒地，双手撑地才没让自己整个摔出去。他知道今天免不了一顿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吃不消，没想到这人看着清瘦，出手却是毫不犹豫的狠。麻痹和刺痛同时袭来，他估计着骨头不断也会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大力踹翻在地。
隋月安像突然没了理智，扔掉钢筋，接二连三的踢踹落下，次次都冲着头，狠戾利落。重重的几脚下去那人口鼻都冒了血，因为呼吸不畅，嘴里断续地发出怪异地抽气声。见人连动都动不了后，他蹲下扯住衣领把人拽起来抵在墙上，盯着他染血的脸，一言不发。
杨朝文视线一片模糊，透过血雾看隋月安，短暂对视后，心中的恐惧忽然猛增。他本以为会看见一双愤怒至极的眼睛，可出乎意料的，面前的人十分平静，平静到怪异残忍，杨朝文立马便意识到，面前的人只要被惹怒，就会不计后果。
看着杨朝文的右眼，隋月安抬起手，食指施力渐渐插进眼窝。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杨朝文慌忙躲开，但因背后靠墙显得狼狈又笨拙，他极其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本想挨顿揍扯平纠纷，却没想他看错了隋月安，这人好像真的想让他死。他靠着墙吃力地往旁边挪，牵扯着肋骨一阵闷疼，他已经站不起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一开口，嘴角先溢出血来，“我是对不起隋风逸……但、但你不能……我没想弄坏他的眼睛！是他自己突然回头！不关我的事！你不能、不能……”
听见那个名字，隋月安的目光忽然一闪，他盯着杨朝文的右眼，想，他本就应该挖掉这只眼睛，但隋风逸，却可能会不高兴。自己都好坏未知的情况下，那人都还在顾及他人前程，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隋风逸可能会生他的气。
隋月安不喜欢隋风逸生他的气。
耳边口齿不清的求饶还在继续，隋月安低声开口，“能不能不该你说。”
“……那、那你还想怎么样。”杨朝文一时不能理解他什么意思，情绪堆积过后突然崩溃，护着脑袋缩在墙边，瞪大的眼睛眼泪奔涌，“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他妈跟狗一样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隋风逸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凭什么！！我比他努力！我愿意为射箭付出全部！……他隋风逸凭什么！！”
唤醒隋月安的并不是他声嘶力竭地哭喊，而是一遍又一遍放在心里的那个名字，耳边回响着嘶哑哭声的当下，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险些做了什么。
缓慢起身，他一步一步退出这个场景，他讨厌自己的暴戾暴露，他不自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看着上面又浮现出丑陋阴暗的痕迹，他颤抖着挠向胳膊，用力又暴躁。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见隋风逸，立刻。
第二十八章
因隋风逸实在快要憋疯，和医生商量过后，人于第六天出了院。休养期暂定三个月，再依照复查结果决定取出眼中硅油的时间。
干躺仨月，躺哪儿成了问题。回家，隋风逸头一个不乐意，躺在宿舍，上床下床麻烦不说还得麻烦舍友，隋风逸倒是想外面租个房子麻烦隋月安，却知道他会顾及李沛夏，最后互相一商量，卷上铺盖卷去了两人的公寓借住。
借住的第一天，顾忱莘借着探望病号也跟来，如常进门，又再正常不过的和李沛夏打招呼。两人气氛平常依旧，瞧顾忱莘那反应，显然是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网聊那事儿翻篇，不留自己的痕迹，以免引起李沛夏反感。
隋月安没有拆穿他的打算，只等着日后看戏。
距被放鸽子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李沛夏情绪多少好了些，只是看着还不太精神，经常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一有消息发来就立刻抓过来，确认过后再垂头丧气地扔开。
顾忱莘呆到晚上才走，隋月安和李沛夏呆在客厅整理餐桌，隋风逸在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没一会儿又跑出来。
“安，浴巾在哪儿啊？”隋风逸从隋月安房里出来，只穿了条内裤。因为要保持硅油支撑，他必须长时间趴着，走路也得低头，每天过得垂头丧气，仿佛时刻在认错。
隋月安扫他一眼，“左边柜子第二层。”说完，他和李沛夏一起看着身材超乎完美的裸男消失在自己房间，然后轻按着李沛夏的脸转回桌面，示意他别看了。
李沛夏蹭地抬头，眼睛锃亮，“月安，我觉得，我还是当你嫂子吧。”
隋月安笑，“我不同意。”
“为什么！”李沛夏哀嚎一声，扑到他身上，“你也不爱我了！我受了情伤！正是需要你哥抚慰的时候！”他也怕隋风逸听见，只是虚着声音叫唤，“那腿那腰，都能治好我！”
隋月安把人扒拉掉，“死心吧。”
房间里，洗完澡后隋风逸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琢磨着之后的日子该怎么打发。
收拾完餐桌隋月安进来，似揉似按地在他腰上来了一把，“怎么不穿睡衣？”
“……懒得穿。”隋月安这一下，摸得隋风逸猛地一颤，一阵激流蹿过下腹，某个部位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顶在了床上。而被隋月安触碰过的那块皮肤，更是恨不得生出一张嘴来，把他的手舔一舔再咬一口。隋风逸庆幸自己现在趴着，不然内裤顶个帐篷被隋月安看到还真不太好解释，他又想起医院那晚的缠吻疏解，心想自己或许是该找个女朋友，总对着亲弟弟发情也太不是东西了。
对于喻诚这个人，隋月安已经忘得不能再干净，在下课回家的路上再次遇到，也仅仅是觉得眼熟的程度。
喻诚事先也没看到隋月安，踩着滑板飞快地从他身边经过才反应过来，停下后想了想，还是拎着滑板跟了上去。他隔着近一米的距离和隋月安同行，见那人头都没转一下，丧气地陈述，“你把我拉黑了。”
他这么说，隋月安才想起这人，他依旧不快不慢地走着，“有事儿吗。”下课时间，路上人不少，因为人多又怕跟丢，喻诚渐渐缩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没事儿……”喻诚觉得窘迫，脚下却还是不自觉地跟着，“但、但又见面了，也、也挺巧的嘛，你刚下课吗，准备去哪儿啊？”
隋月安没搭理。
“你别、别把我当怪人，我就是觉得你挺吸引我的，想和你做个朋友……”说完喻诚才觉得这样好像更奇怪，垂着头不再说话，但还是跟着。
隋月安见人终于安静侧头看了他一眼，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突然联想到最近时时耷拉着脑袋的隋风逸，不禁冒出些笑意，“别跟着我了。”
喻诚立马停下脚步，“那你能把我加回来吗？我保证不会再老发消息打扰你了！”隋月安已经走出去一些，他不敢追，只能原地喊，“今天不加也行，如果下次我们再巧遇就加回来行吗！我不会再特意蹲你了！要真的巧遇……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令喻诚都意外的，两人第二天又碰上了。看见隋月安，他杵在原地愣了半天，生怕隋月安误会以为是自己故意蹲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呢，隋月安倒先递了手机过来。
喻诚所谓的‘不会再老发消息’，不过是把之前一天十几条改为了自认为克制的一天三条以内。
再次接触，隋月安还是没感觉到这人对自己有别的心思，也就随他去了。
隋风逸一趴就是半个月，一度觉得胸肌都要趴平，每天不是听歌就是睡觉，时刻眼巴巴地等着隋月安下课。
这天晚上隋月安上完课回来已经九点多，陪隋风逸吃了宵夜，先坐去桌前整理笔记。隋风逸无聊一天就等着隋月安回来陪他，又不好意思打扰他学习，低着头在房间溜达了几分钟消食，又老老实实地趴回床上去耗时间。
隋月安的手机放在枕边，静着音，但时不时亮一下，隋风逸起初没在意，第三次亮起时他没忍住瞟了一眼，有人问隋月安在做什么，还给他发了个链接，备注是动科喻诚。
隋风逸悄悄看了隋月安一眼，默不作声地摸过他的手机，用自己的脸解了锁，准备看看自己的备注是什么。点进去发现，他的对话框是置顶的，备注的是风逸，后面还跟了一个弓箭和太阳的符号。
明白过来这备注的含义他抿嘴憋笑，摸过自己的手机，想了想，在原本的安安后面加上了奔跑和月亮的符号，他翻了半天没找到中式仙女，索性就用了外国精灵，加在安安前面。
隋月安发现他偷乐，转头看他，“干吗呢。”
“来，”说话间，隋风逸给隋月安发了只兔子，“有人给你发消息。”
隋月安没动，“不用管。”
“别不管啊，来嘛，来看看。”
隋月安起身过来，点了下手机的屏幕，先看见了隋风逸发的那只兔子，他又看向隋风逸，那人就把自己的手机也推过来。
“给我回一个。”
虽觉得他幼稚，隋月安倒也耐心陪他，回了他根胡萝卜。
“你看！”屏幕亮起，隋风逸立马示意隋月安，还挺得逸，“怎么样，喜不喜欢你的新备注？”
隋月安似笑非笑，“据我所知，后来后羿和嫦娥，天人永隔，结局可真算不上好。”
隋风逸嘶一声，“你这据哪儿知的啊，据我所知，后羿思念嫦娥，求王母娘娘成全，变成玉兔和她厮守月宫，永生永世没分开，永隔什么啊永隔，以后盗版书少看！”
“哦。”隋月安拉长音，“是那个拿箭射唐僧的玉兔吗。”
“啧！那都不是一个版本！说没分开就是没分开！我闲着没事儿射什么唐僧啊！”隋风逸说完光觉得自己能想出这备注聪明极了，完全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歧义。
隋月安含笑坐回桌前，随手翻了翻喻诚的消息，点进链接，是个海洋保护项目的义工招募。知道他的专业后，这人总给他发些海洋生物的视频图片之类的，他简单回了一句，把手机放到一边。
侧头，隋月安手撑上下巴，目光顺着隋风逸腰背的线条渐渐往上，在侧脸轮廓勾画一遍后停在他的酒窝上。那人戳着手机在研究什么，并没注意他的目光。
隋月安默默勾起嘴角，眼中的深沉与动荡交织在一起，早就找不到什么平静。
3：31：23
第二十九章
三个月过去，期间隋风逸复查过两次，最后一次确定没问题，取掉了眼中的硅油。如医生所说，他右眼的视力没有恢复到从前，万幸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时间已经过了冬至，隋风逸虽说康复，还是赖在隋月安那住，再过半个月左右就是寒假，只等着放假和隋月安一起回家。只是，没等到假期，他妈的电话先打了过来，情绪低沉且严肃，言简意赅地让他们回来一趟。
回到家，才知道，大嫂因病住院，状况很差。两人还没弄个明白，先被拉去医院做了血液检查。检查过程中两人就隐隐意识到了大嫂的病症，过后仔细问过，果然是髓细胞白血病。
作为非血缘供者，他们能和大嫂配型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不光他俩，全家老小只要年龄符合的都做了配型检查，看起来像无用功，却是他们唯一能为她做的。
隋风逸和隋月安只在家呆了一晚，他们还有期末要准备，第二天便飞回学校。一个礼拜后，隋月安又接到了他妈的电话。电话来的时候隋风逸正好也在身边，看见来电的那瞬间，两人同时有了相同的预感。
挂了电话，隋月安再次连夜赶回家里，隋风逸死活要跟着。他们进门的时候已经近午夜，大哥隋念也在，在等他们，更准确些，在等隋月安。
几人围着沙发坐下，隋念看着很紧张，听到隋月安叫他，才艰难地搓手开口，“安安……我想、婶婶应该跟你说了……我、我们，佳佳之前已经做过一次自体干细胞移植，但谁都没想到会复发得这么快……之前医院那边通过骨髓库筛选了几位供者，但不是联系不上就是拒绝了，佳佳是独生女，她妈去得早，他爸年龄又太大，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血缘供者……倒是可以用小西瓜她们……”说到这里，一直强装镇定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落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男人蜷缩成一团，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和痛苦压得他直不起身，“但她们太小……她们……佳佳等不了那么久了……”
“大哥，我愿意的。”隋月安说。
他说完的同时，一只手也抓上了他的小臂，隋风逸坐在沙发扶手上贴着他，心里跟着一紧。
包括隋月安自己在内，谁都没想到他的配型结果会是全相合，他的出现像是奇迹，他的存在，让希望无限放大。
听到他的答案，隋念忽然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想来这段时间，他接二连三地接受着拒绝，见到过许多次绝望后的丁点星火，却无一幸免地被悉数浇灭，这一次，真正的希望来临，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
“我应该没有遗传病史，明天我可以去全面检查一下，放心吧。”
隋月安一切都说得很平静，却引发了隋念更大的情绪，他抓住隋月安的手，多日来终于敢哭出声来，在嚎啕大哭间，不断重复着谢谢。
隋风逸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垂头看过隋月安的神情后，脸色变了变。
隋念这段儿时间一直公司医院来回地跑，饭也不好好吃，瘦得都快脱相，今天更是滴水未进，一颗心放下，人突然就饿了，那俩人也空着肚子赶得飞机，于是凌晨快一点，兄弟仨一起坐在餐桌前吃起了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一碗热乎的面，又吃出了隋念的鼻涕和眼泪，那俩人全当没看见，低头吃自己的，给他们大哥一个充分的发泄间隙。
吃完也哭完，隋念还得回医院。
隋风逸把人送到门口，看他开了车门，又把人叫住，“……诶哥，等会儿……跟你说个事儿。”
隋念裹紧大衣，等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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