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转头向假山的方向望去,却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瞧见,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他眯了眯眼,继而收回了目光,“周顺。”
周顺,“诺。”
“去查查国相大人,现在身在何处。“
许嘉心烦意燥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这种不受他掌控的感觉真的很烦。扶尔这些日子神神秘秘地到底去哪了?他会不会是背地里和那些大臣有所勾结?还是他发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这些未知的事情令许嘉恐慌,虽然他觉得以扶尔的性子是干不出害人的事的,但……许嘉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但他不一样,他不是人啊,他可是只半妖,当初扶尔动了恻隐之心救了他,那先如今真的会对他毫无芥蒂之心吗?
许嘉握紧了拳头,目光狠绝。
既然他当时可以救他,那现在他就有可能再次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杀他。
昨天的甜蜜温暖似乎在此刻变得荡然无存,原本陷下去的心房被他强硬地再次关上。
倏地,一阵瓷器碎地的声响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
他的心头一动,手僵在了狮口门环上。
扶尔回来了?
许嘉的脚步一转,向着隔壁房门走去。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
待看清房内的景象时,许嘉却一时愣在了原地,喊出的”哥哥“也卡在了喉咙里。
屋内赫赫地站着一个小孩儿,光脚踩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中衣,外面还套了件过分宽大的外衫——许嘉记得那件外衫扶尔前几天刚刚穿过。
那小孩儿原本正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碎掉的瓷杯,此时看到有人进来,吓得一动不敢动。
许嘉吞了口口水,整个人懵圈,下意识地想到,这是……扶尔变小了?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两个人谁都没先开口说话,直到许嘉忍到心里发慌,才干巴巴地开口问了一句,“扶……扶尔?”
许嘉的声音像是瞬间唤醒了小孩儿的什么记忆,他两只眼睛因为惊喜而被睁得滚圆,下一刻,便颤抖着奶膘,迈着小短腿向许嘉飞扑而来,嘴里还脆生生地叫道,“嘉哥哥!”
许嘉怕地上的碎瓷片会伤到他,情急之下呵斥道,“别动!”
小孩儿被他吓到,愣在原地不敢再动,半举着手含着泪花瞅他。
许嘉心里松了口气,正准备上前去把他抱起来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扶尔焦急的声音,“许嘉!”
许嘉被这一吼声吓在了原地,竟真的半分未动。
他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扶尔,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扶尔把另一个“小扶尔”抱起来,轻声温气地检查“小扶尔”脚底的伤,好在那伤不是很重,扶尔紧皱的眉头才一松,继而才记起来许嘉的存在,刚抬起头想要解释的时候,就听见许嘉一脸呆滞地问了句,“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扶尔,“……”
许嘉乖乖地坐在一旁看扶尔给小孩儿上药,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道,“我刚才还以为他是你……”
扶尔低着头笑道,“我和安安长得像吗?”
“嘶。”许嘉偏了偏头,“这么一看,倒也不像。”
小孩儿插嘴道,“我和嘉哥哥长得像!”
许嘉,“……”
扶尔抿嘴笑了一下,故意说道,“是,一样可爱。”
许嘉深吸了口气,撇着嘴没吭声。
但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又大大咧咧地伸开腿,明目张胆地侵犯到扶尔的领地。
扶尔没理他,专心给小孩儿上着药。
许嘉不老实地用脚踢了踢他。
扶尔轻笑了一声,还是没理他。
倒是那小孩儿从一开始就盯着许嘉看,眼睛都没眨过,看得许嘉想不注意都难,他极为欠揍地一挑眉,“小孩儿,看我干嘛?”
小孩儿害羞地用扶尔的袖子捂住了脸。
许嘉边说边凑上前去,“好看?”
扶尔抬头瞪了他一眼,“许嘉,你能不能……”
许嘉的动作顿住,转而看向了他,“能不能怎样?”
“……”扶尔抿了抿嘴,咽下去那后半句话,转而对着小孩儿嘱咐道,“安安,你的脚上有伤,这几日便不要总是到假山去玩儿了,知道了吗?”
“好。”小孩儿白白净净的,像一个糯米团子,“那扶尔哥哥明天也要找安安玩儿。”
扶尔帮他穿着衣服,“好。”
小孩儿偷看了一眼许嘉,然后凑到扶尔耳边,悄咪咪的问道,“那嘉哥哥明天也会来吗?”
扶尔帮他系着玉扣,也小声地凑到他的耳边回道,“哥哥等下帮你问问好不好?”
许嘉,“……”所以是真的觉得他听不见吗?
扶尔转头将小孩儿交给梦舒殿的宫女,正准备出去送送时,就被许嘉伸出的两只脚夹住了腿,他身形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对着小孩儿笑了笑,“安安乖,回去安心养伤,哥哥明天去看你。”
直到门被关上,许嘉才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腿,笑道,“那哥哥什么时候来看看嘉嘉呢?”
扶尔转身,刚想说些什么时,目光却倏地顿在了许嘉的腕袖上——那里不知何时渲染了一大片的血迹,此时还正在滴答着血。他皱了一下眉,转而开口道,“怎么受伤了也不说?”
许嘉这才注意到自己腕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应该是刚才被扶尔抓伤的。他刚想说声没事,抬头却正好看见扶尔一脸担忧,顿时借势“嘶”了一声。
扶尔果然上了当,“要不然我帮你上上药?”
许嘉,“但是我怕疼。”
扶尔,“那我轻点。”
许嘉勉强得好像做出了多大牺牲一样,道,“好吧。”
扶尔帮他找着药,有点心虚地说了句,“对不起……”
许嘉抬头看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我……我刚才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就还以为你要打安安。”扶尔埋着头向他解释,“可能一时心急,没注意力道,所以才……”
许嘉蓦地伸手,强行把他的脸转了过来,待四目相对时,他嘴里的话却一时卡壳,收回了自己的手,干巴巴地说道,“上药。”
扶尔因为心虚而乖乖地低下头,“哦。”
安静了片刻后,扶尔主动开口解释道,“今天我和安安在御花园玩儿,安安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我怕他着凉,所以先把他带回来的。”东宫毕竟是许嘉的地方,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权利不经他的允许私自带人回来。
许嘉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所以你这段时间天天昼出夜归的,都是和这个小孩儿待在一块儿?”
“嗯。”扶尔低着头帮他缠着纱布,开口否认道,“哪有天天?”
许嘉挑眉,“明明就有。”
扶尔故意说道,“哦,那好吧,我昨天是陪小狗出去玩儿了。”
许嘉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答道,“对啊,你昨天好像还生那个小狗气了呢。”
“……”扶尔帮他打好结,直起了身子,“包好了。”
许嘉左晃右晃自己的手腕,上下全方位欣赏,又状似无意地开口问他,”你是怎么认识那小孩儿的?“扶尔收拾的动作一顿,继而抬头看向他,“许嘉,那是你弟弟。”
许嘉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我哪来的弟弟?”
“乾城的七皇子,长孙承安。”
“……”哦,他都忘了这茬儿了,他不仅多了个便宜的爹,还中大奖似的有了好多兄弟姐妹。
话至此,扶尔抿了抿嘴,似是很犹豫的样子,他开口问道,“许嘉……你,你真的打算当这个太子吗?”
许嘉看向他,笑道,“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扶尔,“但这个太子之位,本来该是安安的。”说罢,扶尔顿时觉得这话有点不妥,找补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但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措辞,其实他只是想问,明明许嘉知道楚明皇只是一时发疯,他又为何要陪他演这场戏?难道他真的想当这个太子?真的想成为乾城的王?
许嘉脸色一僵,随机又笑容正常地开口道,“哥哥这是在怪,我抢了那小孩儿的东西?”
扶尔看着他,一时间连否认的话都僵在了喉咙里。
“哥哥以为,只有你我知道……我这太子是假的吗?”许嘉笑了一下,“哥哥不妨去问问,这朝中上下有谁相信我是个真太子的?又有谁相信我这个假太子能真的登上皇位的?”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知道为什么吗哥哥?”
“因为现在朝局不稳,因为他们还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因为他们现在正需要一个替死鬼顶上这个位置。”许嘉晃着脚,眼神落在自己的脚尖上,“他们都想利用我的命除去对方,所以他们现在反而都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留神就被对方抓住了小辫子。”
“哥哥,但是……”许嘉的目光转到扶尔脸上,“只要我表现出对那个皇位有一点的想法欲望,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所以哥哥,就算想让你的安安登上皇位,也再等等吧。等到这些豺狼先自相残杀,等到这个位置不再这么危险,等到时候……”许嘉握住了扶尔的手,“若你真的还想要,我便还给你。”
扶尔只觉得喉咙干涩,“许嘉……”
许嘉头一歪,倒在了扶尔的大腿上,面容有些许的疲惫,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扶尔抿了抿嘴,倒也没把他推开,只是扯过一旁的毯子,轻轻地给他盖上。
此时,许嘉蓦地开口问道,“哥哥,听说你是望朔派的弟子?”
扶尔手一顿,随机点头道,“嗯,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许嘉似无意地开口问道,“那哥哥能给我讲讲你们修道的时候,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扶尔笑了下,目光定在虚空中的某一处,“就是每天打坐,运功,练剑,背规,睡觉,比练。”
许嘉故意说道,“那想必是太无趣了,哥哥才会下山来吧。”
没有听到料想之中的否认回答,只听见扶尔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嘉抿了抿嘴,没再说话。他原本想套扶尔的话,却没想到扶尔的嘴巴这么严。
他故意说那么一番话表忠心,再在扶尔放松警惕的时候,趁机引出望朔派的话题。
许嘉直觉莫须令和望朔派之间并没有那么单纯,所以他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望朔派的事情,而扶尔无疑就是最快也是最便捷的途径,但是似乎……不用点什么法子是真的套不出来了啊。
慢慢想着事儿的许嘉竟真的就那么闭上了眼睛,敛情的桃花目闭上,下面的青灰色就变得无比扎眼。扶尔用食指轻轻划过,这是……没睡好吗?
脑海里面又浮现出刚刚他反驳许嘉,“哪有天天?”
而许嘉则是无赖地跟他撒娇道,“明明就有!”
又想到刚才许嘉那副无所谓的话,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若你真的还想要,我便还给你。”
扶尔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大片,看着熟睡中的许嘉,喉咙哽咽,“对不起。”
第10章
夜幕降临,树叶簌簌落了一地,与天上的星星说着对脸情话。
许嘉的房门被推开,周顺恭恭敬敬地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许嘉斟茶,也不抬眼,随口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禀殿下。奴婢了解到,国相大人应该是在您卧病休养的时候认识七皇子的。”周顺低了下头,“这其中,应该并没有什么利益关联。”
许嘉放下茶杯,难不成真的是他想多了?
“那七皇子的母妃呢?就这么任由一个小孩子天天往外跑?”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七皇子的生母乃漪贵人,那漪贵人还没成为贵人之前,只是蕙妃娘娘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不知那天怎么就宠幸了她,这才有了七皇子。但却在生下七皇子后没多久,便病逝了,随后皇上好巧不巧地就把七皇子过到了蕙妃名下,那蕙妃本就对漪贵人怀恨在心,又怎会管七皇子的死活?”
许嘉垂眸,那这大概就说得通了,为什么那些大臣一直犹犹豫豫不肯扶助七皇子上位?因为七皇子不但没有实力背景,扶他上位,说不定还会因此得罪蕙妃一家,而蕙妃的父亲便是护国大将军杨忠良,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地得罪他们一家。只要杨忠良不摆明态度,就没有谁敢正大光明地替七皇子说话。
正当两人谈论之际,房门突然被敲响,周顺的话音顿时停住。
片刻后,扶尔的声音响起,“睡了吗?”
许嘉的目光落在门外的身影上,隔着一层门纱,只能看到扶尔隐约的大概轮廓,他的心神一动,顿住了想要开门的手,就那样隔着一层纱,安安静静的看着扶尔。
扶尔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靠近,犹豫的喊了他一声,“许嘉?”
伸出的手指微微蜷缩,许嘉垂眸落在自己的手上,优越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般,恰到其分地添了些人畜无害的味道。
周顺在后面默默地看着自己主子略显僵硬的背影,非常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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