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许嘉拦住了那名宫女,“回来……不……那个……你还是先下去吧。”
“诺。”
这边刚劝退了宫女,那边楚明皇又感性地唤道,“吾儿!”
许嘉皮笑肉不笑地列了一下嘴角,试图将自己的右手从楚明皇手里抽出来,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一拉一扯,他袖间的镯子便晃落了下来,他眉心一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个镯子,等等……这个绿翡翠镯子,不就是当初他从女人手臂上薅下来的吗?怎么现在在他手上?他不是揣怀里了吗?
等等,太子之位……这个楚明皇为什么会突然救他?又为什么要突然立他为太子?
难不成和这镯子有关?
难不成那女人还和皇上有关系?
……
楚明皇突然出声打断了许嘉的思绪,“吾儿,你不叫声父皇吗?”
许嘉,“……”
您自己乱认儿子就算了,怎么还强迫别人乱认爹呢?缺不缺德?缺不缺德?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楚明皇的脖颈,一个多月过去了,那日被他掐的那些痕迹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出,许嘉有些嚣张地半挑眉尾,无端地透出一股劲儿来,“忘了那天是谁要杀你了?”
“吾儿,你……你这手上是怎么回事?”楚明皇似是根本没听见许嘉的话,自顾自地将他的手举起来,担忧地问,“还疼吗?上药了吗?”
许嘉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几道已经结扎的伤痕。他眯了眯眼睛,忽地想起好像是……好像是扶尔那日和他争执时抓的吧,现在已经一点感觉都没了。许嘉趁楚明皇失神之际,将手抽回,“没事儿。”
被楚明皇这么一打岔,许嘉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了,再一抬头,正巧对上楚明皇写满了关心的目光,许嘉的嘴一抿,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又收了回去。
正巧这个时候扶尔从御膳房回来了,手上端了个方正的红木提篮,上面还印着金色的花卉鸟兽,连把手上都细细雕着金叶子。扶尔见到楚明皇也在房间里后,原本欢快又有些急躁的步子瞬间稳重下来,“臣拜见皇上。”
楚明皇回头见进来的是扶尔,连忙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那红木提篮上,问道,“爱卿手里拿的是何物?”
“是给许……”扶尔顿了下,咬了下舌尖,改口道,“太子殿下的粥。”
倏地听见这个称呼,许嘉极小幅度地挑了下眉,不辨喜怒。
楚明皇从他手里接过粥,亲自将勺子里的粥吹凉,似乎是没看到许嘉拒绝的目光,直接将粥递到了他的嘴边。
许嘉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张开了嘴,随机脸色一僵,用实际行动拒绝了楚明皇的第二次投喂。
楚明皇,“不好吃吗?”
许嘉,“不好吃。”
楚明皇皱着眉看了一眼碗里的粥,不满道,“准是御膳房的厨子又偷懒了,太子的伙食他们也敢糊弄!”随机他将碗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简直是岂有此理!”
许嘉抿了抿嘴,没接这话。
半晌,楚明皇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皱着的眉头一松,对着许嘉眉开眼笑起来,“前段时间北蛮送来了一大批的朝贡,其中有不少名贵的补品,想是对你这段时间养伤也会大有益处,我这就差人给你送来!”
许嘉对他淡淡笑了笑,倒也没拒绝。
楚明皇拍了拍他的手背,“等着啊。”站起身后又回头补充道,“这次让御膳房最好的厨子给你熬粥!”
许嘉失声一笑,“谢陛下。”
然后楚明皇便兴冲冲地离开了,和来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瞬间,房间里的气氛便冷了下来。许嘉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扶尔,好笑道,“人都走了,还傻站在那儿干嘛啊?”说罢便拍了拍床侧,“坐过来。”
但扶尔似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还是扭着头看向楚明皇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蓦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那天为什么要杀他?”
许嘉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笑着回答,“不知道,不是失去意识了吗?”
扶尔地脑海里蓦地闪现出刚才楚明皇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他对你很好。”
这次,许嘉好像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闭着嘴没有回答他的话。
半晌,扶尔回过头,只见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碗里的粥,神情淡漠,“或许只是想补偿?赎罪?”许嘉嗤笑一声,“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想通过我弥补他对某个人的遗憾?”
可是,不是所有的遗憾都可以弥补,所有的罪过都可以相抵,也不是所有承诺过的人都会回来。
扶尔盯着他嘴角的那抹嘲弄久久都没有开口。
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现在更是直降到冰点,就那样一坐一站,僵持了好久。
直到许嘉不再祸害碗里的那碗粥,将勺子轻轻放下,好像并没有到此刻诡异的氛围般,像以前那般抬头笑着问道,“哥哥,你不喂我喝粥吗?”
“你不是说不好喝吗?”
“不一定啊。”许嘉又恢复成了那副随意的模样,“刚才不好喝,说不定现在就好喝了呢。”
扶尔盯着他脸上那副让人辨不清真假的笑脸,顿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碗粥,刚想帮他吹吹,又莫名的想到许嘉刚才那副嫌弃的模样,便直接将勺子递到了他的嘴边,举了一会儿,才发现许嘉根本不张嘴,直到扶尔带着询问看向他时,才发现许嘉正垂着眸含着笑意望向他,“烫。”
两个人从刚才开始就消极尴尬的气氛似乎因为许嘉的一个“烫”字而缓解,扶尔抿了抿嘴,反驳道,“刚才已经放了一会儿了,不烫了。”
许嘉,“哥哥又没喝过,哥哥怎么知道?”
扶尔,“……”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正在扶尔准备尝一尝的时候,又听见许嘉说,“哥哥怎么喝我的粥?占我的便宜?”
扶尔气不过,脱口而出道,“这是我做的粥!”说罢抬头,正好碰见许嘉揶揄的目光,眼睛里都藏着坏水儿。他莫名的就垂下了头,一副懊悔的模样。
许嘉看见扶尔吃瘪的样子莫名心情大好,笑道,“我知道是你做的粥。”
扶尔低着头和他犟嘴,“你怎么会知道?”
许嘉在他头顶轻笑了声,随机冰凉凉的食指便贴上了他的右颊,扶尔一惊,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抬头,正好撞进许嘉的那双桃花眼里。
许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哥哥的脸脏了。”
扶尔像被他那双眼睛迷惑了一样怔然开口道,“哪儿脏了?”
许嘉盯着扶尔右颊上的锅炉灰,只默然笑笑,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在扶尔即将皱眉之际,他收回了手,一副乖乖的模样,“好了,现在我帮哥哥把脸擦干净了,所以……”他笑了下,露出了那对小梨涡,“礼尚往来,现在该哥哥喂我喝粥了。”
第7章
许嘉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出一个星期便可以下地走路了。
他可以下地之后,扶尔待在东宫里的时间便越来越少,常常吃过晌饭后便不见了踪影。许嘉曾问过他一次,见他只是支支吾吾地含糊过去,倒也没再开口问过。只是嘱咐他不要在外过夜,更不要轻易的相信宫里的人。
扶尔低着头喝着碗里的人参鸡汤,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虽然扶尔不进食也是可以的,但自从那次许嘉无意间说了一句不喜欢自己吃饭之后,他不知怎么就听了进去,不管人在不在东宫,反正饭点儿的时候都能赶回来陪他吃饭。
直到那天扶尔好像有什么事耽搁了,晚膳的点都过了半个时辰,人还没回来。侍女前来问许嘉要不要上菜,许嘉对她摆了摆手,但正当侍女要下去的时候,他又改口道,“慢着。”他深深地吐了口气,那双眼睛不含笑时,便莫名的多了几分威严,“布膳。”
“诺。”
可看着满桌的饭菜,心里的那股烦闷劲儿便更甚了。
本来许嘉对自己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感觉的,但这段时间习惯了扶尔的陪伴,此时自己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饭菜,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最后也只是喝了半碗的珍珠鱼汤,便草草解决了晚膳。
深夜,长乐前殿的红木大门被人悄悄推开,却意外地撞进了一盏灯里。
许嘉正坐在一侧,懒着目光瞧刚刚回来的扶尔,忽的眼睛顿在了扶尔摆袖的位置,青白色的衣衫被火燎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不过当事人似乎还没发觉,只是看着他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还没睡啊?”
扶尔是真的没想到许嘉这么晚了还没睡,似乎是正准备抓他个现行。
空气在许嘉的沉默中逐渐冷了下来,他不发一言,也不接扶尔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极了小狼崽盯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肉,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欲,似乎是在无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俄顷,他慢慢踱着步子,慢条斯理地走至扶尔面前,停住,然后毫无预兆地抬起了一只手。
扶尔凭着本能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下一刻,却被许嘉直接拉住,抵到了门上。
原本关到一半的门终于合上,隔绝了想要偷窥的月光。
许嘉低着头问他,“我就关个门,你跑什么?”
扶尔,“……”
他本来想说“我怕你打我”,但这话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紧紧闭着嘴不说话,选择了沉默。
许嘉扶着门框的手下滑,与扶尔平视,“心虚?”
扶尔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他,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为什么要心虚?
但一想到现在自己这个反应,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虚啊。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这样逼仄的空间将一切的感知都无限放大,扶尔甚至可以感觉到许嘉的呼吸轻轻扫在他的鼻尖上,有点痒。
就在扶尔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许嘉突然直起了身,空气瞬间变得流通起来。
“嗐。”许嘉轻笑了声,松开一只手向后撩了下头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然后他似是无奈地啧了一声,带着笑腔埋怨道,“你这哥哥,弟弟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就把弟弟忘得一干二净了。”
扶尔抬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许嘉重重揉了下脑袋。
许嘉打了个哈欠,“好吧,不想说就不说了。”接着便对他摆了摆手,边走边说道,“太晚了哥哥,回来了就好,早点睡吧。”
门再次被他推开,月光急不可耐地洒了他一身,然后便越过他照进室内,放肆的染了一地的光华。
扶尔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眼前还有几缕被许嘉刚揉乱的额发,不过一瞬的功夫,甚至还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已经出口喊住了他,“许嘉!”
许嘉的背影一顿,半侧过身,站在门扉处,他一半站在月光中,一般藏在黑暗里,无端地显着他的身形更加高大。
扶尔一直没开口说下半句话,许嘉也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
既没有出声催促,也没有转身离开。
他似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对他来说,只有扶尔亲口主动做出的承诺,那才是有意义的。所以哪怕他的心里烦躁不安,他表面上也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既没有和扶尔大吵大闹,也没有去质问他去哪儿了,他只是告诉他夜深了风凉了灯熄了,却依然有人因为担心他而无法入睡。
静谧的空气在俩人之间流动,却在这一刻显得温馨而又平和。
“我……我以后会早点回来的。”
许嘉轻微低头,无声一笑,对着他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道,“晚安,哥哥。”
“晚安。”
星星躲在云彩后面睡着大觉,却不知被从哪儿来的一阵风吹走了身上盖着的云彩。
那阵风可真坏。
晚安,好梦。
翌日凌晨,东宫在黄公公的一道圣旨中惊醒。
因为那日扶尔的擅自闯入,幽阁外围的禁阵被破坏。而今日楚明皇不知怎地就突然记起了这件事,便连忙差扶尔前去补阵,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许嘉,“随便找个修士去不就好了。”
黄自狄,“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阵是望朔派的石溪长老所布,怕还是得其派下弟子出马,才能修复,一般修士怕是没这个能耐啊。”
“无妨。”扶尔放下手里的粥,“今日我用过早膳后随你去一趟便是。”
“多谢国相大人。”黄自狄的腰又向下弯了三分,开口道,“还有一事要禀报国相大人。前些日子皇上派人为大人修筑的相府昨日已竣工,想必过不了几日,大人便可以搬进自己的府邸了,恭喜大人。”
许嘉听了这话后,忽的抬眸,目光直直的落到了黄自狄身上,莫名觉得这人的话多到让人心烦。
扶尔微微笑道,“有劳黄公公了。”
吃罢早膳,扶尔便打算出宫前去幽阁布阵,许嘉借口自己在宫中马上就要发霉也一同前往。算起来二人到乾城已经两个多月了,可这还是他俩头一次共游这上京城。
之前不是失踪就是受伤的,可折腾了好一阵子,现在总算可以暂时放松下来,连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一上街,扶尔就被那些喷火杂耍吸引了目光,整个人感觉都亮堂了起来。反倒是许嘉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皱着眉头看那些人围在一起拍手叫好,实在不明白这喷火砸大石有什么好看的地方,便无聊地移开了目光,站在一旁等着扶尔。
直到一轮的表演结束,扶尔才暂时回过了神,正想回头问问许嘉觉得怎么样,就见许嘉正微侧着身,似乎是还没注意到这边的表演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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