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教教他怎么追我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的眼镜链是金色的,在昏暗的卧室里反光不明显。
它在晃,大约摇了十多下。
季维知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
“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晰?” 盛绥反问。
“够、够清。” 喉结又是一下滚动。
心照不宣的沉默蔓延开。
季维知低下头,看到镜框金属色的反光落在被子上。
光斑覆盖过的地方,曾在昨晚见证一场荒唐又暧昧的好戏。
季维知实在忍不住,干脆问得直白些:“你喜欢男人?”
“嗯。” 盛绥语气平静,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又对着不太透进的日光照了照,状似无意地问,“介意吗?”
男人因为近视略微眯起眼,显得那张温文的脸更加脉脉含情。
季维知僵硬地把头偏到一边。
然后幅度很小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介意!开心死了好吗!!
“没事,我无所谓。” 季维知揉了揉笑开的脸颊,等神色恢复如常了才敢转头看。
十分口是心非。
这些小动作都落在男人的眼里。盛绥满心像被塞了一罐糖水罐头,又凉又甜,觉得今天的季维知分外可爱。
“等会,你不会喜欢周桥月吧?” 季维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警觉地问。
“怎么可能?” 盛绥哑然失笑。
“也是,周老板大概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 季维知想到昨天盛绥说的,“家世清白,福书村……”
——等等,那不就是季家吗!!
小孩的嘴角实在压不住,露出欢喜神色,心里揣着明白,可还是想问出来:“那你到底喜欢谁呀?”
期待的手攥着胸前被子,眼睛眨巴眨的,药效过后的侧脸依旧粉粉的。
这副模样的季维知太乖,以至于盛绥生了些恶劣的想法,想看看小狼怎样才会露出爪牙。
于是盛绥坏主意地喊:“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季维知疑惑地仰起头,往盛绥那边挪了挪。
盛绥伸手,在他后颈的禁区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然后等待季维知张牙舞爪的样子。
季维知从小就不许别人碰他脖子,一被碰就炸毛。
没成想,年轻人并没过激反应,而是慢慢低下了头,“不说就不说,捏我干嘛呀……”
盛绥抬起他的下巴,让白净的面庞从阴影中露出来,凑近瞧着。
那张脸白里透红,鼻翼微微张合,像只迷茫的小动物。
俩人一仰一俯,离得好近。
盛绥花好大力气才忍着没笑出来,“我都还没说话,你脸红什么。”
季维知不自觉攥紧了裤缝,红着耳朵,摇摇头。
次日,军政局附近炸酱面馆。
季维知戳着盘里硕果仅存的肉块,一脸沉溺,托腮看着远方发愣。
——“你脸红什么?”
——“别躲。”
——“乖一点。”
男人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季维知忽然痴笑起来。
温绍祺坐在他对面简直觉得瘆得慌。
“你搁那傻乐啥呢?” 小少爷一脸嫌弃,拿筷子敲他的瓷缸,“不吃你就给我行不行?好好一块肉你非得捣得稀烂。”
季维知回过神,嗷地一口把碎肉吞了。
温绍祺翻白眼,“您能正常点吗?”
“我怎么了?” 季维知不解。
“还‘怎么了’?” 温绍祺好笑,“您照照镜子,跟发 春了似的,真好意思问。”
季维知吃瘪,摸着自己的脸,试图降温。
“还好上校没瞧见你这样,不然他得担心死,还以为你被哪个狐狸精下蛊了。”
季维知还真开始脑内检索,《聊斋》里有没有男狐狸精来着?
…… 别说,还真有。
“绍祺,我想问你个事儿。” 季维知放下筷子,一脸求知,“你跟你女朋友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喜欢她啊,追她,然后就好上了。” 温小少爷疑惑上司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八卦这么感兴趣,“怎么?你也有喜欢的人?”
季维知不答,而是把一碗菜消灭干净,又问:“那,如果有一个人……”
他想了想盛绥的特征,怕被猜出来,决定说得委婉一点:“对我特别好,一遇到我就服软,知道我饿会偷摸给我送吃的,站了俩小时就因为担心我怕黑,冷了、热了都及时来关心我,昨儿还拐弯抹角地暗示他的心上人像我——”
眼看着温绍祺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季维知赶紧打住,直问:“说明什么?”
“这他妈还用问?!” 温绍祺无语,“她就差没把‘我喜欢你’四个大字贴脑门儿上了!!”
季维知能猜到温绍祺这个反应。但自己跟盛绥关系太特殊了,哪怕在小时候,人家也对自己关照得无微不至,所以不敢确定温绍祺说的对不对。
“但我担心,他对我好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出于习惯。” 季维知纠结道。
温绍祺冷笑,“这人是你爹?”
季维知:?
怕人发火,温绍祺赶忙找补:“那不就得了?她又不是你爹妈凭什么习惯盯着你、对你好?肯定有猫腻啊!”
季维知觉得这话不对,可又没法反驳,“那如果……”
如果他曾经抛弃过我呢?如果我不敢靠近他,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呢?
季维知最终还是没说出后半句,改口道:“如果他一直这样,但从没跟我表白过,说明什么?”
温绍祺皱眉,“小姑娘抹不开面子很正常吧?”
季维知想了想二爷平日温润世故、运筹帷幄的性子,觉得 “抹不开面子” 这个说法实在不搭。
“你喜欢她吗?” 温绍祺追问。
季维知脸上刚下去的笑意又爬回来,甚至孩子气地晃起凳子,像坐竹马似的。
温绍祺见状,扶额,“喜欢你就主动点!你这情况,两情相悦,在一起还不简单?捅层窗户纸的事儿。”
季维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求助道:“怎么主动啊?”
温绍祺叹气,纵横疆场的少校也没少收到情书和追求,怎么一到自己的情场就抓瞎?
“马上不就开年了嘛?你给她整束花、过个生日、一块看场电影?总之,创造机会多独处,约会多了,自然话就说开了。”
季维知似懂非懂。他跟盛绥住一块,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独处机会已经够多了。
“怎么告白还非得选个良辰吉日?酸不酸呐。”
温少爷不悦:“这怎么能叫酸呢,这叫纪念感!哎我问你,离今儿最近的节日是啥?”
季维知想了想:“他生日吧。”
“多好的机会!你就趁她生日陪她逛逛街看看花灯,把话聊开了。”
季维知说:“行,我琢磨琢磨。” 那天非得把盛绥的实话套出来不可。
温绍祺欣慰地拍拍季维知的肩膀,“终于开窍了。放心,你肯定能追到的。”
“?” 季维知眨着疑惑的眼睛。
温绍祺叼着骨头,闻言,动作定格:“怎么?你问这些,不是你要追她?”
“不是啊,” 季维知无辜又理直气壮,虽然说出的话并不那么有底气,“我是要教他怎么追我。”
第31章 知知
季维知才不会开那口。谁叫盛绥当初把自己扔下来的,得叫他尝点酸头才行。
“……” 温绍祺木然地吐出块骨头,白了对面一眼。
教自己的暗恋对象如何追自己?
真有你的,季少校。
入夜,家中点起两盏灯。
昏黄的光笼着男人的身形,亚麻色的睡衣周遭有一层晕。男人枕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季维知猜他睡着了,把动作放得很轻。
“回来了。” 男人依旧合着眼,轻声问。
季维知这才放开手脚,径直走到摇椅旁,扒着扶手半蹲着说:“嗯,在忙你们迁厂的事,加了会班。”
“日期是不是还没定?”
“得看白大使那头的谈判进程。” 季维知清了清嗓子,忽然话锋一转:“哎对,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嗯,没几周了。”
“你想怎么过呀?” 季维知藏着心眼。
盛绥问什么就答什么:“想请些生意场上的老熟人去万国饭店聚一聚。”
毕竟如果想跟 X 国联会叫板就需要社会资源,盛绥只能抓住一切机会联络人脉。
“这样啊……” 季维知有些失望。看来,温绍祺说的那些时髦事儿是赶不上了,还是换个日子吧,他俩根本不需要酸了吧唧的纪念感。
正在季维知耷拉下脑袋、准备换个日子问时,盛绥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过生日?”
季维知这回没躲,反倒往掌心里又蹭了蹭,“我也能去?”
“不是能不能,而是问你你愿不愿意。” 盛绥笑,“不过我确实希望你到场。”
季维知隐隐期待起来:“有事?”
盛绥点点头。
季维知在心里猜出了花儿——难不成盛绥要找良辰吉日表白?他俩也太有默契了!
“那我肯定得去。” 季维知直起身,双腿盘在沙发上,满眼期待地问,“到时候,你想不想再看个电影?”
盛绥对他今晚的跳脱很是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看?”
“不是啊,我在教你…… 咳!” 季维知差点说漏嘴,急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总得谈恋爱吧?喜欢人总得追吧?”
盛绥挑眉,一脸探究。
季维知清了清嗓子,“你这么多年忙来忙去的,估计也不会追人。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你经验少了点、年纪大了点,但魅力还是有的。我呢,就是比较善解人意,愿意做你的老师。”
盛绥听着心口一热快一阵凉,整段听完脸都快木了。
“你?教我追人?” 盛绥气得笑出声。
季维知点点头。
就在他以为对面懒得理人时,忽然见盛绥头疼地捏捏鼻梁。
盛绥说:“行,悉听指教。”
季维知从温绍祺那照葫芦画瓢:“首先,你可以创造浪漫的独处机会!”
比如…… 自己刚刚提议的看电影。
然而盛绥答得不解风情:“我怕他很忙,不乐意浪费时间。”
“他乐意!他可太乐意了!” 季维知脱口说道。
对面人眼皮一抬,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季维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冷静下来:“那个,我的意思是,人总是喜欢仪式感的,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所以你不用担心。”
盛绥看这反应,心跳悄悄乱了拍。这要是再猜不到季维知的心眼儿,他就是傻了。可他也摸不准现在是不是摊牌的好时候,以及季维知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 “教学”,难道是情趣?
年轻人的世界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盛绥也没招,只能随着小孩闹:“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跟别的男人保持点距离!” 季维知说起这个脸色不好,“虽然报上没几条真的,但听人家骂你,喜欢你的人也会担心的......”
神色转变被盛绥看在眼里,原本冷漠的不觉眉眼弯了弯。
季维知还真是越来越会整活了。
然而小孩就是脸皮薄想玩暧昧能怎么办?顺着他吧。不过就是战线拉长一点,这么多年都等了,还急这一时么?
“嗯,以后出去应酬都会跟他报备的。” 盛绥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许多。
“孺子可教。” 季维知拿腔拿调地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蹬鼻子上脸的语气对年长者来说合不合适。
盛绥倒是很受用他这副样子,装做思考很久,说:“后天有参加银钱两业的酒会,我是顾问,必须得到场的。”
“啊?去呗。” 季维知迷惑,这些事跟自己又没关系,盛绥之前从来不把生意带回家里来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报备。” 盛绥说。
季维知的脸色刷地红起来。
“你不是要教我么,不得陪学生做做‘练习’?” 怕自己逗得太狠,盛绥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学得可还快,季老师?”
眉目含情,神色如水,金色的眼镜链和琥珀色的眸子无不令人心动。最惑人的是嗓音,低沉而温柔,跟金石似的,在季维知心脏上共振了一下又一下。
一句 “老师” 叫得惹年轻人竟然有点腿软。
季维知未雨绸缪地担心起日后,这要是真在一起了,自己真能顶得住么?
好像想得太远了点。
季维知赶紧收回思绪,故作矜持:“还行吧,给你九十分。”
“九十?那就是还差了点。” 盛绥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好学善问,此刻也不例外,“给个准话,怎么样才能拿到满分呢,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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