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阮景才和秦西诀做了解释。
前几天,老姚工作室接了个墙绘的活儿,大伙儿在群里一讨论,都嫌技术含量低又工作量大,不想接手。
阮景在群里冒头发了个表情包,老姚打趣地问他要不要接了试试,阮景思索片刻,这事还挺新鲜,就爽快应下了。
他从老姚那里借了工具箱,按照雇主的要求准备了几版图画,打算让对方多点选择,务必让自己代表工作室的这一单做到最好。
秦西诀听完,有些不解:“这件事难不倒你,你担心的是什么?”
阮景拍了下大腿,这可问到点子上了:“雇主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在画墙画之前,院长让我给小孩儿上一堂美术课……”
自己都还在学习,就要给人讲课,这不是为难他吗……
阮景发愁:“我一想起那些小孩和我家那小混蛋同岁,我这太阳穴就开始疼了。”
秦西诀闲闲地靠回椅背,阮景的弟弟他倒是没见过,但想起那位探险差点被拐卖的小军师,他有些懂阮景头疼的原因。
他弯唇笑了笑,眼里却有些看热闹的期待。
孤儿院坐落在安静的郊外,两人一下车,就看到等下门口树荫下的院长。
院长是一位比林蓉大不了几岁的中年妇女,和蔼温柔,一笑起来格外亲切,看起来倒像是隔壁邻居家的阿姨。
她给两人递上饮料,带着他们往院里走。
院子不大,花草和树都被照顾得郁郁葱葱,每个角落里的植物都长得生机勃勃,有几盆病了的花也被仔细修剪和绑了支撑,在阳光里颤颤巍巍地努力生长着,像一个清幽安静得令人舒适的小花园。
阮景环视了一周,看到了清理完爬山虎的墙面,看来这就是今天他的画布了。
他翻找起图画稿子,秦西诀帮他把背包和工具箱接了过来,让他腾出两只手。
院长翻看着画稿连声夸赞:“画的都很可爱……这张还很热闹,孩子们会喜欢,这张也好看……”每张都爱不释手,院长一时无法决定,抬头笑起来,“怪不得姚老板夸你厉害,每幅画都很用心。”
阮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老姚居然还会夸他?以前在工作室兼职,每天少被老姚挑错一次就算进步了。
不过……他瞄了眼挂着淡淡笑意的秦西诀,院长当着秦西诀的面一阵猛夸自己,心里还挺爽的。
他嘴上谦虚着“没有没有”,心里期盼——请再多说点。
如阮景所愿,院长夸了他一路,直到把他们带到了一楼的教室。教室里的小朋友们已经乖乖坐好了,甚至有些过分活泼的,冒出小脑袋好奇地看过来。
有些飘飘然的阮景立马发怵了:“等,等下,院长,这能行吗……我没有那么专业,不知道怎么上课……”
院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放轻松,你们带着他们一起玩玩就好了。”她眼角的鱼尾纹温和亲切,仿佛在她眼里,他们两人也是孩子。
阮景看了秦西诀一眼,从他眼中看到几分鼓励的意味,心里平静了许多。
大不了还有秦西诀兜底呢。
这么一想,他迈进了教室。
这间孩子们上课的屋子不像正规教室那么严肃,明亮干净的玻璃窗外是繁茂的植物和繁花,教室地上铺着软软的彩色拼图,四周一些可爱的教学用具随处可见,墙角边还有手风琴——反而像是活动室。
再没底气,阮景还是端起轻松的笑意,和小朋友们打了声招呼。
小朋友们也很礼貌,纷纷站起来整齐奶声奶气说“老师好”。
阮景忍不住看了眼靠在后排窗边看着他的秦西诀,用眼神传达感慨“看看,好可爱!”,秦西诀遥遥接收到信号,微微笑起来。
出乎阮景意料,孤儿院的孩子很安静,没有幼儿园的那么吵闹,每个孩子都安静而规矩,回答问题也礼貌乖巧。
倒是让阮景有些更手脚无措了。
在一群孩子里面,他就算是大人。
面对那么多求知和好奇的目光,他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误导了他们。
小孩子学画画,就算在自己看来入门的知识,对他们来说也太深奥,要是单纯带着他们画画,好像又太无趣。
阮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后排的秦西诀好似发现了他的为难,走了上来。
他找到讲台上的故事书,翻了翻,忽然问小朋友们:“大家想看画出来的故事吗?”
小朋友开心好奇的应和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阮景一听就明白了,秦西诀是想让他把故事情节画出来,不由在心里赞叹,秦老师就是秦老师。
秦西诀翻到一个小朋友们没听过的故事,坐到讲台一侧的窗下,把讲台黑板的位置让给阮景。
他拿着书,开始用缓慢而轻柔的声音读起了故事。
阮景也把不同颜色的粉笔拿在手中,开始随着他的故事,在黑板上画了起来。
阮景画简笔画根本不在话下,又有画条漫的经验,不多时就跟着秦西诀的故事画了一黑板的妙趣横生的漫画。
小朋友们一边听着故事,一边看着黑板上惟妙惟肖的故事场景,时而开心拍手,时而被阮景笔下表情生动的小动物逗笑。
阮景听着秦西诀的声音,唇角的温柔弧度一直没有消失过,他笔下利落,心思却飘了起来。
许是此情此景的人物让人浮想联翩,他的想象也转到了奇怪的方向——秦西诀要是作为爸爸在枕边读睡前故事,那场面光是一想就让人心动。
但这人和自己在一起了,估计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阮景心思跳跃,那让他给自己读睡前故事不就完了,岂不是更带劲。
阮景自顾自地陷入美滋滋的幻象,秦西诀的故事结束了,他的画也随之结束。
两人让出黑板的位置,站到了后排,让小朋友们回味地叽叽喳喳讨论。
阮景就着心里那点美得飞起来的幻想,在吵闹声里凑近身边的人,低声道:“下次读给我听。”
他仗着在一群小朋友面前,对方不敢拿他怎么样,不由胆子虚大,撩拨暧昧的话信手捏来,以满嘴跑火车为乐。
秦西诀哪会不知道他的意图,微微挑眉,低声回道:“在床边,哄你睡?”
“……”阮景听着耳边的这句话,心思拉不住地马上想象了这个场景,无端让他的耳尖红了几分。
他心想一定是从窗外来的温暖微风太扰人,把心湖都吹皱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能和秦大佬同台竞技。
十分钟过去,秦西诀又上了讲台,这次由他来读一个新的故事,让小朋友们展开想象画出脑海里的画面。
小朋友们经过刚刚的热切讨论,早就想拿起蜡笔涂涂抹抹了,此时响应的热情也很高,一改之前拘谨安静的模样。
阮景看到院长拿着画稿来到后门,忙跑了过去。院长选出了最喜欢的那幅画,和阮景商量了墙画的事情。
敲定之后,她看了一眼开心的孩子们,才笑着离开了。
阮景也没有上前,倚在窗边,静静看向讲台上认真读着故事的人。
秦西诀的声音很好听,平日里话不多,但每次听他说话,都会享受那从容而低沉的声线,尤其在一起后,两人相处间,对方的声音会低柔而含笑,每一句都如同缓慢抚摸过心尖。
这个人站在夏日光景里,恰如一幅童话色彩的画卷,让人心里生不出一点沉郁,又明媚又美好。
想到要和这个人长久走下去,将会拥有更多两人相处的时光,阮景触摸到一点模糊未来的轮廓,心里生出安稳平和的喜悦。
而关于今早他思考的那个问题,答案也清晰起来。
秦西诀把他计划在了自己的未来之内,他自然也想要和对方一直走下去。
父母的问题,或许只是他们会面临的众多问题之一。
他虽然担忧,却因为有了对方而不会畏惧。
此刻,阮景心里生出了为两人未来更加努力的坚定想法。
前方困难重重,自己总得更加把劲,才能和对方并肩淌过坎坷,携手前行。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夏意正浓的时候,阮景忙碌却充实快乐的校园生活即将告一段落。
三中美术生的集训要开始了,他们要暂且放下文化课,去校外画室专心练画。
这段艰难的日子将从这个盛夏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二月艺考结束。
老许通知了去画室的时间,阮景在前一天来教室里收拾东西。
他环视了一圈平日里不乐意多待的教室,如今要离开很久,隐隐间提前品到一丝毕业分离的不舍,毕竟此去将脱离校园时光,再回来时,离毕业只有半年了。
明明不久前,他还和兄弟们在艺术节玩得很开心。
好像毕业还很远很远。
他这一走,也要和秦西诀分开了。
两人在一起后日子过得飞快,他才惊觉快乐的时光总是不够。
尽管以后还能找时间见面,但集训要求统一住宿管理,加上高强度训练,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悠哉悠哉待在对方身边了。
阮景心里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收拾着东西。
林白在一旁看着,完全不知道这是离开一个火坑,又换个火坑拼命肝,十分羡慕他不用再上课:“高兴点嘛景哥,以后都不用写作业了……需要帮忙吗?”
阮景收拾得差不多了,腾出手摸了摸他无忧无虑的小脑袋,许是要分别很久,打诨的话语到嘴边又顿住了,换为认真的叮嘱:“你也好好学习,马上高三了,收收你的散漫。”
林白一愣,才从这番正经里察觉出点分离的真实感,有些无措:“……会,会的,有空我来找你玩呗。”
阮景笑着应了,又想到什么:“秦西诀回来后,你让他来明德楼帮我收拾东西。”
秦西诀被肖盛叫到办公室去了,自己抱着一堆东西,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发信息,于是让林白代为转告。
林白不正经一笑,调侃道:“哦,去明德楼这么隐蔽的地方,偷.情吗?”
阮景对他一挑眉,大方应和了对方的打趣:“那可不。”
林白自己端起的狗粮自己吃,又被秀一脸,露出一脸牙酸,挥挥手让他麻溜走。
阮景在明德楼常驻小屋子转了一圈,粗略一看,速写本和画纸几乎散落在每个角落,林林总总也太多了,不由有些头疼。
好在才过不久,秦西诀就过来了。
秦西诀环视着满屋里的稿纸,竟然比上次来时又多了一圈,眼里不禁露出诧异:“要全部收拾回家?”
“那还得了,”阮景道,“重要的带回去,其余的搬去另一间教室寄存……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到这儿来了。”
等他再回到学校,艺考已经结束了,要继续专注文化课,自然用不着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地方陪了他太久,他在这里看过昼夜景色,四季风光,也把它们装进了画里。
画能带走,它们却只能留在记忆中。
此时小屋满室夏日阳光,远处艺术楼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和吟唱,还有风抚过窗外树枝的沙沙声,阮景以往总觉得吵闹,如今却想多驻足倾听片刻。
许是秦西诀看出了他沉默下的心绪起伏,走过去无声捏了捏他的手,阮景回神笑了笑,两人一同收拾起来。
画稿太多了,阮景在这间屋子画画,习惯了每画完一张后草草归类,还有等老许检验完毕后随意一放的作业,画稿总是东一堆西一沓。
这样的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很久,直到现在他来整理,一一看过那些画稿,数量和肉眼可见的进步都让他一时怔忡。
他平日没有察觉时光的流逝,但画稿却是清晰地记录着他一路走来的轨迹。
光是窗边的那张桌上,画稿就铺得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到桌子。
秦西诀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安静地配合着他一起整理,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屋里只有他们俩,阮景收着收着,又想到了最近几天来思考的问题。
“西诀,”阮景忽然轻声开口,“在接到集训通知的时候,我去查了几所喜欢学校的取分和录取线水平……我好像,还差很多。”
自己平日的学习和练习没有怠惰过,在绘画一事上,他花了最主要的心血和生活的大部分时间。
这样的差距让他感到茫然和低落。
阮景发着呆喃喃,声音到了最后几近自言自语。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背一暖,转头过去,是秦西诀的手覆盖了上来。
秦西诀看着他:“所以集训的意义不就是弥补差距吗?”
阮景迟疑地点了点头,他自然清楚。
要是在以前,他或许不会对这样的落差太上心,毕竟他一直抱着无论考到哪所大学,都要继续画画的心态,至于去哪儿,在他看来差别不大。
然而现在让他觉得茫然低落的根源在于——
“……有时我会觉得追不上你。”
阮景闷声开口,垂着眼视线看着两人交错握在一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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