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缺德的是明德楼隐蔽是隐蔽了点,白天里也夏日阳光明媚,草木扶疏,夜里却完全变了一个样。
天色渐黑,屋里的水电为了安全都是停了的,他们骂骂咧咧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才注意到这间屋子客厅放满了素描用的石膏像,高高低低的柜子架子上,一张张脸面无表情。
来自不同方位的手机灯光一晃,残影横陈,犹如鬼魅在此间行走。
好死不死艺术楼还飘来悠悠钢琴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于是大白天不愿意相信的闹鬼传闻,被阮景在心里种下个苗头后,此时在黑暗的无边想象中迅速萌芽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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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出来了。”
林白手指快速滑动着校贴吧,脸上笑得幸灾乐祸,末了还遗憾地咂咂嘴。
阮景翻找着作业本,最后在秦西诀的书堆里找到,艰难地抽了出来,头也不抬:“那可不,老许最近怕夜里下雨,每晚十一点都会去明德巡一圈检查门窗锁。”
谁知从摆石膏像的屋里放出一堆疑神疑鬼,惊魂未定的学生,一看还不是本校的,老许警惕地进去望了一圈,极为眼尖的美术老师发现石膏像被蹭掉一两处,这还得了,遂大为惊怒,责问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群学生只说被一个三中学生关进去了,再追问细节,他们支支吾吾再也不说了。
老许脾气立即被点爆,把人挨个拎出,一通电话直接打到教导主任那里。
第二天这件事就上了校贴吧,两边学生你来我往地互嘲,才一个早上,楼层就盖成了摩天大楼。
A高的人骂三中欺人太甚,才看个场地就把人锁了起来,锁的都还是校篮球队的,简直居心叵测。
三中的人也毫不示弱,你来看个场地跑到那么偏的地方做什么,是不是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还故意破坏石膏像,是来找茬的吧。
A高冷笑一声,那锁人也是不争的事实吧。
三中一摊手,好啊来对峙啊,锁人的那个学生叫什么,长什么样?
A高不出声了。
其实连A高的人都觉得奇怪,那群学生回来以后,被问到这件事,统一口径般缄口不言,直接能把贴吧战士急出高血压。
阮景也料到了,毕竟证据被攥在别人手里,要是把这件事捅出去,有处分大家连排坐,一起倒霉。A高作为本市中学楷模,向来纪律严明,处罚标准甚至比其他学校苛刻得多。
于是两学校各有各的理,吵得不可开交,甚至翻出了一些未辨真假的陈年恩怨,陈芝麻烂谷子滚一地,又盖了无数楼。
林白唯恐天下不乱,迅速加入战斗支援前方,一边和阮景吐槽着:“这A高也奇了,尖子生的世界无法理解,往届咱和附中联谊赛都打得挺友善的,甚至还会认识几个兄弟,怎么一变成A高,比赛才开始就闹这么一出。”
本事件的最终造成者没事人一样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应了句:“世风日下啊……”
林白刷着刷着,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景啊,说起A高,我听说前两天有A高的人和秦大佬对上了是吗,还动手了?”
阮景这才笔尖一停,抬起头笑了一下:“那时候我也在,是来找茬的,那态度怪嚣张,我就杠回去了,差点动手,秦西诀拦住了。”
林白惊了,手机都放下了:“还有这回事,要打架叫上我啊……不过,”林白委婉咳了咳,“关于秦大佬转学的原因,我听到一些传闻……只是传闻啊,没根据的事……”
看来A高学生间的流言,也传到了三中。就像林白说的那样,好奇秦西诀的人也不止自己班的,秦老师可真是人红是非多。
阮景没等林白细说那传闻,直接摇了摇头:“秦西诀不是那样的人。”
“我虽然也这么觉得吧……”林白挠了挠头,凑过去一脸八卦,“说起来算上暑假,你也才认识他一个多月吧,就这么笃定了?”
阮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看你们秦大佬每天除了学习和带你们打游戏,像是喜欢搞事的人吗?”
林白觉得说得有理,又继续贴吧大战去了。
阮景收拾完桌子,把秦西决滚到自己桌上的笔拎出去放回原位,坐了片刻,忽然又有些好奇:“你听到什么传闻了。”
林白挠了挠头:“说秦大佬去追级花没追到……什么的……”
得,又是一个新版本。
阮景抬手一撑下巴,看着林白放弃说话:“……”
依秦西诀那性格,追着他写作业还差不多,还追女生这么耗精力的活儿。这谣言到底是要被传成多少个版本……
上课铃响了,秦西诀从外面走了进来,林白立马嘴上一拉拉链,迅速转身坐好。
阮景是相信秦西诀的为人的,当然,也不影响他对级花的事也有些好奇。
趁着老师还没来,阮景咳了咳,凑过去一点点,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秦老师,你看过贴吧关于A高的事了吗?”
秦西诀没抬眼,在书堆里把课本找了出来:“什么事?”
要不是看见过秦西诀的手机,简直怀疑这人用的是不是没法联网的老人机,除了代打游戏,也没见他有过其他上网冲浪的娱乐。
于是继续把这个事和秦西诀说了。
秦西诀一边听着,一边翻开课本,阮景瞟到当堂课的内容几乎已经画完重点了,还零星写了点笔记。
秦西诀听完,只是“嗯”了一声。
阮景自从和他同桌,很多时候与学习无关的唠嗑,都是自己单方面地吧啦一通,这位大佬安静听完,简单回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更多交流了。
这次阮景也以为不会有下文,反正已经习惯了,也不恼,自顾自翻开书准备上课。
教室安静了下来,是老师走了进来,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书写。
秦西诀忽然开口了,他也放低声音,语气淡慢。
“那个三中的学生,是你吗?”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让阮景呼吸蓦地一窒,转头看向他。
全部思绪被不可思议占据,手脚无措到极致,周身警报疯狂作响,直让大脑进入行将当机的状态。
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下午的第一课堂,室外阳光过分充足,连教室都一室明亮。满室昏昏欲睡的白噪音里,只听得到老师的声音和粉笔游走黑板的沙沙沙。
“周二,明德楼你常去的房间,”秦西诀不看他,在书本上划下一个知识点,抬头看向黑板。夏日微风从窗边溜进来,懒懒一卷阮景的发梢,又滑到秦西诀握笔的指尖,于是那回应的声音也如同这风一般,有些慢,有些轻,“你那天的画只画了一半,来食堂晚了二十分钟。”
秦西诀每说一句话,阮景的身子就僵住一点,直到说完,整个人已经僵成一块花岗岩,面上的表情也差点没维持住。
阮景也不是怕人知道,他其实可以坦荡地告诉林白和孙奇,那个反锁A高学生的人就是自己,但其中涉及秦西诀的私事,就不好拿出来讨论。他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过去,以后就算有人发现,他也能打哈哈轻描淡写带过,当成是私人恩怨。
但秦西诀会知道这件事,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毕竟事关本人,还被毫不留情地拆穿,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阮景不会骗林白和孙奇,相等的,也不会骗秦西诀。
秦西诀也不像等着答案的人,依旧认真听课,又仔细记笔记,仿佛刚刚抛出疑问只是阮景的幻觉。
阮景憋了半天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个模糊的“嗯”。
秦西诀书写的笔停住了,看过来一眼:“他们说你了?”
“啊,”阮景一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作祟,他还是不想让秦西诀知道被人背后谈论,于是顺势点了点头,“……对。”
秦西诀却忽然笑了。
这是阮景第二次看到秦西诀笑,整个人比被指认时还要震惊。
三中的校服有两套,一套黑色制服,一套运动装。黑色制服不像日漫里的那样好看,只是参考了版型和加入排扣元素,但搭配了一件公认好看的白衬衫。
秦西决今天就穿了那件白衬衫。
白衬衫的袖子被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和骨节好看的手腕,风纪扣也恰到好处地只解开一颗,显得闲适又利落。他的眉眼稍稍弯起,笑得无声,本就俊朗的面容带上些罕见的干净气息,连带语气都被染得格外温和。
“我懂了,他们是在说我。”
阮景闻言一阵猛咳,引得老师朝着这边警告地瞪了一眼。
阮景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秦西诀一点都不轴。
在此之前,阮景一直以为秦西诀和自己的交情是拿钱办事的关系,毕竟大佬疏离的性格摆在那儿,可能做朋友也是自己单方面认为。
而秦西诀刚刚说出猜测的原因,他才发现这个人平时有在留意自己,甚至更加细心,只是都不动声色。
那点为秦西诀强出头的心思被戳破,阮景都不知道说点什么了,于是借翻书的动作,假装开始认真听讲。
十分钟之后,阮景先忍不住了。
他看了看时不时往这边瞟几眼的老师,在草稿纸上飞快写字。
——你不说点什么?
然后推到秦西诀那边。
秦西那边静了几秒,阮景听到笔尖沙沙触过纸张的声音,草稿纸被推了回来。
秦西诀的字劲瘦清俊,赏心悦目,阮景看了无数次,而这是第一次与那些知识点无关的话。
——他们人多,下次记得叫我。
阮景无声笑起来,他忽然心情很好。
是自己当朋友的那个人,也把自己当朋友的喜悦。
第11章 第十一章
秦西诀转学过来,阮景的辅导课也变得方便许多。以前一周两次,只能约在周末的辅导,现在已经零零散散加在课后与自习。
这让两个人都轻松不少,尽管阮景并没有获得快乐。
好在原本定于每周两次的辅导,也因此改为了一次。
这周六,秦西诀工作的地方临时有事,例常辅导改到了晚上。
被判缓刑的阮景一转身就抱起篮球,一边撒丫子溜出家门,一边风风火火掏出手机组局。
这才上了一周课,阮景就深刻意识到两天休息日的难能可贵,忙把行程精打细算一安排,保证雨露均沾,把所有想做的都临幸一遍。
他先是约了林白孙奇去吃了一顿,三人吃完火锅,打够游戏,又找了附近广场的球场准备饭后运动。
好巧不巧,平时打球的球场被几个男生占了,只得另寻他处。
他们刚要离开,球场里一个高个男生叫住了他们。
“来一起玩呗,我们人也不够。”
阮景他们也不客气,立马加入了。打球和打游戏一样,再不熟悉甚至陌生的人一起玩过,都能拉进不少距离。
那群男生篮球打得不错,人也能玩开,几人嘻嘻哈哈打了一下午,已经开始熟识起来了。
等到坐下休息,除了开头招呼他们的男生,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林白和孙奇也约着去网吧了。
留下晚上还要上辅导课的阮景,和那个男生两人继续歇气。
男生也自来熟,自报名字为陆松,也顺带问起阮景学校。
陆松喝了一口水,笑出一口白牙:“三中啊……巧了,我A高的。”
阮景转头,嚼冰棍的动作如电影慢放般僵硬起来,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好歹两个学校也在贴吧掐了一周的架,线上大家都气焰嚣张,个个老阴阳师。
他这个罪魁祸首和A高学生面对面碰到了,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陆松活像个话痨,十分没眼色地自顾自说话:“哎,你认识秦西诀吗,这学期转学到你们学校去了,现在不认识没关系,考一次试看年级排名就知道了……你什么表情?”
又提到了秦西诀,阮景眨了眨眼,嚼了嚼口中的冰块,细小的冰渣刺得上颚有些发疼,他无声地望着陆松。
陆松再迟钝也看出了阮景的警惕,不由无奈地“嗨”了一声,掏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出去。
那边响了几声就接通了,陆松嚷嚷起来:“喂老秦……”
阮景:“……”
看起来这回是真熟人。
陆松大大咧咧地冲阮景挤了挤眼,开始倒豆子:“我在学校听说那帮孙子去找你了……哦哦挑重点啊……我在这儿见到你们学校的小朋友了,叫阮……阮什么的,你要过来玩会儿吗……”
阮景已经放弃做出任何表情了,只蹲在原地机械地嚼着冰棍,看着陆松大嘴巴说个不停。他笃定这人和秦西诀关系一定不错,不然对面早就挂了。
陆松忽然看了阮景一眼,笑容越发带上几分幸灾乐祸,放下电话:“你家秦老师说了,让你今晚把做好的测试卷带着去找他。”
阮景:“……”秦老师的余威真是跨过电话也能威慑到他身上。
他目光移到别处不想接话,去他的测试卷,名字都还没写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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