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诀一开始也是这么写解题步骤的,凝练出每一步骤的关键点,逻辑衔接完整,不会再多写一个字。后来阮景经常借他的作业来复盘,看得很吃力,他才尽可能详细地写解法。
这简直太为难阮景了,尽管能看到秦西诀打篮球也不亏……这自食其果实在非常折磨人。
秦西诀气定神闲地解决着课后作业,时不时以“嗯”和“不对”应和阮景磕磕巴巴的思路讲解,都不带往他看一眼。
在阮景看来,这样的解题方法更像是学霸和老师之间的神秘密码,外人一头雾水,他两一眼就懂。
好在秦西诀每次出声也很奇妙,阮景思路一卡壳,他的提醒引导就及时跟上,浅显易懂,阮景也如醍醐灌顶。
做题时,秦西诀总会让他自己先选择解题思路,鼓励他发散思维,不拘泥于一种方式。也不说对错,每次步入歧途,秦西诀也没有不耐,只是淡淡一句“再想”。
阮景的思维艰难地左突右撞,总算每次都能顺利到达对岸。渐渐地,越到后面的题,阮景就能先有一串备选思路,再挑一个觉得最合适地切入,正确率也八九不离十,越发能摸到门道。
整个过程是艰难了些,阮景讲完了一套试卷,就像打完一场艰难的战役。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比自己做一遍更印象深刻。
他心力交瘁地瘫在椅背上,看着秦西诀开始收拾做完的作业,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
即使两人间有交易关系,秦西诀也是迄今为止,对他最耐心的人了。
阮景:“我发现秦老师不怎么怼我了。”
“那不是怼,”秦西诀纠正,“是指出错误。现在你没再犯那些错了。”
阮景有些好笑,想了想还真是。
本来一开始,阮景对林蓉给自己找课后辅导这件事很抵触,就算表面从了,也打算背地里阳奉阴违,混混完事。
没想到遇到的人是秦西诀。
秦西诀太认真了,本身就是个自律克己的人,在辅导上也认真为他安排相关的每一件事。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自己多出力,顺着秦西诀的引导就可以了,这大概是没有让他产生太多抵触的原因。
阮景不傻,他知道这些都需要这个人背后花时间和精力去弄。自己得过且过那是个人的事,但让另一个人,或者说让秦西诀的付出白费,是自己多少有些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这么学着学着,还真的进步了。
阮景摸了摸下巴,尽管当学渣当得习惯了,学习进步这种事,还是能让每个学生都开心。
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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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许虽然在专业课上严厉了些,师生间相处的氛围还算宽松,就拿赏罚分明这一点来说,可谓让大家又爱又恨。
惩罚的例子多不胜数,大家一一体会过了,奖励里却有一个挺吸引人的。
可以凭五张过关的额外作品,不包括作业,换取在画室摸一小时的电子绘板。
高中还处于打基础的阶段,课程不涉及电脑作画,手绘板是老许用旧了换下来的,丢在画室里做应急用。就随口薅了这么个奖励项目。
凡是作为美术生,每个人摸够了纸上线条,或多或少也会对板子感兴趣,毕竟如今数字化时代,把自己的作品以不同方式呈现,还挺有趣。
但额外的五张作业什么的,还需要在魔鬼老许那里过关,代价太大,还是免了。
阮景之前也这么认为的。
自从秦西诀时不时帮他游戏上段,待在大佬段位的阮景反而没那么强烈的游戏欲望了,可见越容易得到就越容易失去兴趣。
阮景也是真的喜欢画画,文化课的内容结束,闲下来的时候就拿去涂涂抹抹。
被秦西诀带着处理了很多难题,阮景也学会了自己面对难题时怎么入手,他捡起了自己最头疼的人体速写,就像给秦西诀讲那张试卷一样,开始尝试各种解法。
只是在绘画上,秦西诀引导不了他,他只能自己去一一尝试,练习,不断试错,总结,改正。
一段时间之后,老许一一检查完阮景的一沓作品,从一厘米厚的稿纸里挑拣出五张,下巴一点电脑。
“玩板子去吧。”
阮景没听清似的,愣住了。
老许看了一下手表,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始倒计时,你还有五十九分钟。”
阮景连滚带爬冲过去飞速开机。
得到这一奖励不是主要的,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被专业领域的前辈认可,这种喜悦是超过奖励百倍的,也让这个奖励更富有意义。
开机的屏幕亮起来之前,阮景看到自己压不住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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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许走出画室,俯身把手搭在栏杆上,又细细翻看阮景的作业,他看着那些作业以日期为顺序,逐渐变得线条利落,比例及格。翻着翻着,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臭小子。”
此时正好有画室的其他学生上楼,看到阮景坐在电脑前,又惊又酸。
“景哥好有天赋啊……”
“天赋?”老许笑了一下,转身过去,背一靠栏杆,“你们去明德楼翻翻,就上个学期到现在,这小子用完的素描本都快有七八本了。”
一众学生心虚地一阵咳嗽。
老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离他最近的男生:“不努力呢,就是菜有应得。”
第13章 第十三章
阮景的心思沉溺在倒腾绘画软件上,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发生了什么。
他感受着感压笔触过绘板屏幕的手感,盯着屏幕上实时出现的线条,顿生隔空画画的稀奇感。
惊喜来得太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要画点什么,只能先循着感觉随意画上几笔。
等到老许走进来,看到屏幕上一些简笔画小动物,嗤笑一声:“好菜。”
阮景:“……”
阮景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摸到板子,总得画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吧。
于是拿出手机,翻看相册里收藏了做绘画参考的图片。
图片一张张划过,都没有特别合适的,阮景无奈地又划过一张瞎拍的照片,三秒之后,划了回来。
那是某天下午的教室,他蹲在椅子上,背靠着墙百无聊赖玩手机。玩着玩着,抬头往后门方向随意一抓拍,拍的是被框进教室门的夕阳,倦鸟归巢,余晖浸染。
照片左侧的位置,秦西决无意入镜。是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四十五度侧脸,神色漫不经心,轮廓在余晖绝妙的打光中呈现好看的阴影。
阮景又端详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决定把它画下来。
手绘板作画和纸上作画到底有区别,阮景适应了很久,亏得有素描功底,总算在倒计时结束前弄出个只有自己看得懂的草稿轮廓。
从那天起,为了这幅未完成的电子画作,阮景更加勤奋地开始画额外作品,争取不断地续上那一个小时。
在此后的时间里,他一边反复扣着草稿细节,一边在课间和晚自习看网站上手绘板绘画与上色教程,甚至还做了专门的笔记。
连秦西诀都觉得这劲头比自己督促着写作业还要足。
一个月后,阮景在老许纡尊降贵的时不时指点下,终于艰难又快乐地完成了这张画。
只是一个简单的半身人像,背景空白,属于用它宣传约稿都会被劝“回去再练练吧”的水平,老许看过都嘱咐了一句“人体还得多练”。
但对于阮景来说,这份成就感带来的满足是无法比拟的。
当天晚上,后半段晚自习会有校领导来检查,秦西诀和阮景都只能留了下来。
阮景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正在发之前英语随堂的测试卷,他一眼看到秦西诀只错了一两个,而躺在自己桌上那份,依旧阵亡了大半。
之前愉快的步伐滞了下,才正常地走了过来。
来的路上,阮景仔细地思考着先和谁分享一下乐呵乐呵。
孙奇和林白每次看完作品都会夸,也是发自真心地觉得厉害,但隔行隔山地一看就完了,在他们看来,美术生画好看的画,似乎是理所当然,然后转头继续聊其他事。阮景有过点小小的失落,他自知是矫情作祟,也没过久地在意。
随后又想着,给秦西诀看一眼好了,毕竟画了他。
秦西诀看了会说什么呢,阮景心里生出些期待,毕竟自己在秦老师那里,似乎一直是个不怎么上进的学渣。
而进门那一刻,秦西诀的试卷,或者说是这个人一贯来的优秀,忽然让阮景有些踟躇了。
秦西诀似乎是全能的,他聪明,冷静,站在自己看不到的高度,好像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自己努力很久达成的事情,也许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吧。
自己那张不理想的试卷也提醒着他,或许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太多改变。
这些想法像一阵迎面而来的凉风,把他心头积攒的那点热情不由分说地掐灭。他如常坐回座位,什么都没说。
秦西诀望了一眼难得沉默的人,把那张满是锋利红叉拿了过来。
阮景知道秦老师要开始准备复盘了,也没心情理人,趴到桌子上开始刷网页。
几分钟后,没戴耳机的那边,听到秦西诀开口了。
“你的答题卡填错位置了。”
阮景一愣,忙把耳机取了下来,凑了过去一看。
秦西诀已经把他填错的答案修正了位置,这么一对照的话,其实只错了三分之一。
阮景被这乌龙弄得哭笑不得,又想起自己刚刚莫名的赌气,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但胸口的郁气也没那么快消散,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阮景摸了摸头,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秦西诀把试卷还给了他。
也许是自己的失常有些明显,又或许是秦西诀敏锐,自己这位不爱交谈的同桌难得开口询问。
“你不继续看教程了?”
阮景看了他一眼,闷闷回道:“已经画完了……”
秦西诀微微挑眉,这个低落的表情,是进行得不太顺利吗。
阮景沉默了片刻,秦西诀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于是叹了口气,把手机拿了起来,翻出那张画,放在秦西诀面前。
秦西诀看了过去,愣了一下,不太确定:“这是……”
阮景焉焉回答:“啊,把你当模特练习下。”
秦西诀的目光落在那张图上,就没再移开过了。
日漫系画风毕竟和真人照片相去甚远,但感观舒适的配色和美化过的五官让整个人像带上鲜活丰富的美感。内行人能挑出一堆毛病,对于秦西诀来说,这幅画笔触柔软,色调搭配得温柔,是用心一笔笔,一点点勾勒出的自己。
秦西诀一直沉默地盯着画看,阮景有几分不自在,毕竟细节还是禁不起推敲,又不好得从人手里抢走手机,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
秦西诀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带着些许不确定:“……是送给我的?”在他看来,画了谁应该就是送给谁的吧?
阮景抬头,秦西诀正凝视着自己,许是窗户倒影的教室灯光落在这个人眼睛里,显得有几分不同以往的明亮。而那认真的神色,除了在瀚如烟海的题册,还没有落到过活物身上吧。
阮景一瞬间觉得有烫热缓缓冲上耳根。
画结束以后,就是一张存在手机里的普通图片,可以发给任意一个人,也不算什么送不送的。
但被当事人错当成礼物,好像还有几分特别对待。
于是错开秦西决的目光,含糊地点点头。
秦西决难得地,思绪迟钝住了。
他转到三中,原本以为会和在A高的日子没有任何差别。A高班里有一些友好的同学,三中这边也是。
但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实在不怎么会和别人相处,待人礼貌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是回应别人友好的礼尚往来。
加之这学期情况特殊,他以前没心思去结交朋友,如今更为此分不出一点神。
但自己只是不善于相处,并不是不懂那些细微的情绪。
阮景这个人,好像总是特殊那么一点。
自己的这位同桌,久别重逢也没有旧情可叙的老同学,出现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相处里不带着刻意为之的疏离或讨好,也不会因友谊而过度干涉对方。他坦荡又温和,只要成为朋友,都会被视为不可侵犯的珍贵,又当做人各有路的寻常。
还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细心关照自己一些。
就好像这个迷茫彳亍的年纪,大家如同行走在雨晴不定的路上,有的人没带伞,有的人装作有伞,而自己不在意伞不伞的,这个带了伞的人却总会把自己的伞偏向他一些,无论雨晴。
秦西诀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差别对待,即使只是一点,也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
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片刻。
秦西诀:“这幅画用了很长时间完成吧?”
阮景点头,心里也忐忑地想,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怎么也不评价下呢。然后拿过手机,把原图给秦西诀发了过去:“差不多一个月吧,毕竟有前置任务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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