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夏把照片点开,举起手机,上面的她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咧着嘴,比了个剪刀手,旁边蹲坐着好几只母狮,一脸凶相得怼着镜头。
“最左边的是艾琳,脾气不太好,中间那个是……”
“姜夏!”姜宴洲一看那几只巨兽,差点没晕倒,“好哇,狮子怎么不当场把你吞了,我真是……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
“这不是狮子!姜宴洲,这是美洲狮!”姜夏纠正他。
眼看两人又快要吵起来,突然姜宴洲的电话响了,是医院里出了些事,要他回去处理。
姜宴洲阴沉着脸走了,临走前还给陈越递了个眼色。
他一走,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姜夏也懒得装了,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来,掀起眼皮,问陈越,“抽么?”
陈越摇了摇头。
她便自顾自地抽起来,熟练地夹着烟吞云吐雾了一会,才出声:“陈先生,我先把话说明白,不浪费大家的时间,我是不会考虑结婚的。”
上一秒还甜甜地叫他“陈哥”,这会没人了,她也懒得装下去,直接换回个冷淡疏离的称呼。
姜夏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陈越,“陈先生是在我哥的医院里工作是吗?”
陈越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姜夏放下眼,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想请陈先生帮个忙,不知方不方便。”
“姜小姐请说。”
“想请陈先生扮一下我的男朋友,在姜宴洲面前。”
陈越失笑,这是被家里人催婚催怕到这个地步了呀。
“很抱歉,姜小姐。”尽管陈越很同情,但是还是婉拒了她。
“你有喜欢的人了?”
陈越愣住,下意识想起某个人,但还是回答没有。
“陈先生和我哥关系挺好的吧?你说要是我对我哥说一些你的坏话,会不会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呀?”姜夏这会倒是眨着无辜的大眼,一脸天真地问他。
陈越没想到她来这一招,正不知道怎么回时,姜夏突然嘻嘻一笑,“哎呀,我开玩笑的,瞧把你吓的。”
桂花铁皮盒
美洲狮不是狮子噢
第24章
陈越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在陪那个大小姐玩恋爱游戏时抽空给莫冬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会晚些才回去。莫冬回复了个嗯。
他以为回到家莫冬已经睡觉了,所以开门的动作很小声。
谁知进了屋子,就看见客厅的灯没开,黑暗里,莫冬一个人抱着电脑窝在沙发上,脸上反射着电脑屏幕发出的莹莹白光,听见动静,向陈越看过来。
“你还没睡啊?”平时这个点,莫冬都是回房休息的。
“还有些工作没做完。”莫冬这样回他,看了他一会,突然问,“你换衣服了?”
“噢,跟朋友去攀岩,出了身汗。”
“嗯。”莫冬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脑上,客厅里开始响起急促的键盘敲打声。
陈越想洗个澡再去睡觉,先阳台上收衣服,但阳台晾衣架上空荡荡的,视线一转,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果然,那里分门别类地叠着一沓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莫冬旁边。
“莫冬,以后这些事情我来做就行。”陈越挺不好意思的,饭是莫冬做的,卫生也是莫冬搞的,衣服也是莫冬叠的。
“顺手。”莫冬盯着电脑,语速很快地回他,手上的动作不停。
陈越本想拿了衣服就走,但突然沙发后面的巴西木处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声音。
他绕过去,看到暗绿的阴影下,一小白团子在动,被抱起来后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抱怨。陈越逗着它:“谁家的小孩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敲代码的声音停下了,莫冬看着屏幕,背对着陈越,说:“你没回来,它就不肯睡,你以后……还是。”他没有说完就住了嘴,好像那句“早点回来”十分难以启齿。
陈越抱着猫,突然今早被人从肩上扒拉下的那根白毛,觉得很好笑,就说给莫冬听。
“对不起。”莫冬的声音弱了下来,像是个做错了事被训斥的小孩,语调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忐忑。
陈越这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自己是在责怪他呢。
他走来,在莫冬身边坐下,甫一靠近,莫冬几乎不可闻地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但是沙发就这么大,两人的距离还是很近,近到,莫冬甚至能闻到,陈越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那是他从未闻过的气味。
像是皮革混搭着陈年树脂,还有迎面扑来的薄荷烟熏质感。
莫冬几乎在那一瞬间就确定这个桀骜不驯的香气是来自一位女士。
手指悬在键盘上空,像是一个被纤绳吊在悬崖边上的人,稍微一点的风吹草动,那根线就会断开。
陈越对他此时所想一无所知,倒是以轻松愉快的语调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对他的照顾,和他今天认识的新朋友。
一位热爱运动,有点狡猾,特立独行的女生。
陈越说她有个很有趣的灵魂,还说改天也要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莫冬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人活生生地取了出来,随意扔在福尔马林的水溶液里,断裂的神经末梢被无色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地腐蚀掉,痛到麻木。
光怪陆离的屏幕上的一个个字符开始扭曲伸拉变形,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桀桀地发出嘲笑的怪叫。
他的听觉开始失灵,陈越的声音一会儿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会儿好像就贴着他的耳膜在大声说话,头痛欲裂,他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回了房间,连陈越在背后叫他也听不见。
关上门,没有开灯,浑身被抽干了骨头,就这么顺着门瘫坐在地上。
屋子里的窗户没关,灰色窗帘随着夜风不住地晃荡,借着惨淡的月光在地上留下一个幽灵般的影子。他借着那点光,审视着自己的房间,白色的墙,黑色的床,灰色的衣柜,单调而乏味,让人看久了生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陈越的意思他懂。
“我真是一个糟糕的舍友。”——你快找过一个新舍友吧。
“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我不想欠你什么。
“我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人,就像烈火一样。”——你太无趣了。
……
这些日子小心翼翼的讨好,到头来全成了个笑话。
他衣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木然地拿出来,是条来自上司的短信。
“调动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盯了一会儿,回复个“好”。
***
陈越觉得奇怪,莫冬怎么突然跟个失魂落魄一样,叫他也不理。
兴许是太累了吧。
他也没多想,抱起嘟嘟哄了一会才送进猫窝。
今天在姜夏的威逼利诱下,陪她逛了一天的商场还有看了一场的惊悚电影,身心俱疲。
“你呢,就扮我一周的男友,等我躲过这阵子,Abbey来中国接我走,你的任务就完成啦。”
“到时候我就跟姜宴洲说,我俩性格不合适,但你是个好人。”
姜夏边摆好亲密的pose,怼着镜头猛拍,把合照发到朋友圈里(仅家人可见),边皮笑肉不笑地对陈越循循善诱。
陈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拿捏在手心,但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问她:“难道你单身这么久,就没遇到过一个心动的人吗?”
“当然有。”姜夏斜眼睨了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Abbey,我的爱人,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陈越没想到姜夏还有个女朋友,“爱人?会结婚那种吗?”
“不,我和Abbey是要谈一辈子的恋爱的。一旦结婚了,爱情就会被枷锁勒住,”
姜夏撩起自己的手臂,光洁的皮肤上赫然纹着一个花体名字“Abbey”,是她爱人的名字。
“我们不需要世俗的肯定,这是我们爱情的证物。”
姜夏一讲起恋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对着陈越冷冰冰的语调,此时180°的大转变,跟滴了蜂蜜一样的甜蜜。
“是她先追的我,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拒绝她后一个人跑到开往马来西亚的航船上,看到海上很圆的月亮,下意识想拍下来发给她,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陈越觉得有点迷茫,“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姜夏玩味地瞥了他一眼,“当你要与爱的人的分别的时候,”,她伸出食指,在他的心脏上虚指了一下,“这里会痛。”,手指向下,移向左腹处,“这里,也会痛。”
***
陈越躺在床上,想着姜夏的话,觉得有点荒唐,除非是心脏和胃生了病,否则怎么可能会,仅仅只是一个人的离开而痛呢?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调好闹钟,闭上眼睛睡觉。
一阵夜风吹过来,带着潮湿橡苔的气息,有些许的痒意,他睁开了眼。
身上暖烘烘的,眼前是暗橙色的墙,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人抱着,抬头一看,是莫冬。他正低头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忧伤。
陈越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和莫冬的姿势有何不妥,他看着莫冬低垂的睫毛,轻声问:“莫冬,你怎么了?”
莫冬说:“我要走了。”
陈越听见自己在大喊,可是莫冬恍若未闻。他眼睁睁看着他长出一双洁白的翅膀,无数白鸽扑腾着飞进来,用尖嘴把他扯离莫冬身边,他奋力挥舞着滑稽的手,一遍遍地叫着莫冬的名字。
莫冬站在窗台上,回头看他。
陈越听见自己尖锐的叫喊:“留下,我求求你!别走!”
莫冬疑惑地看着他:“是你让我走的啊。”
陈越还没来得及反驳他,莫冬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在视线里。
整间屋子开始倒塌。
梦境消失,他被惊醒。
那种心脏快要撕裂的痛感似乎还残留着,钝刀割骨似的在脉动里提醒他刚才的噩梦。
他觉得头有点痛,想去阳台吹一下风清醒清醒。
来到客厅,阳台的玻璃门开着,那里坐着个人。
月光照亮他的前半身,后半身隐循在青黑色的阴影中。夜风猎猎,穿过他空荡荡的灰色睡衣,指尖夹着的一点橘红色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一只将要熄灭的眼睛。
一抹黑云飘来,堪堪遮住了月亮,光线越发暗淡下来。
那人的身影飘飘荡荡,好像下一秒,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不见。
“莫冬!”他急切地叫了一声。
那人一动,随之转头过来,眼里全是茫然。陈越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安下心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坐下,“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失眠了吗?”
莫冬低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下手里的烟,那一缕缕淡淡的白烟自下而上袅袅升起,亲吻过他苍白的脸和单薄的眼皮。
陈越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很不舒服,就像在梦里一样,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陈越,”莫冬突然开口,眼神却不看他,而是瞥向了一望无际的天边。
“嗯?”陈越有点紧张,呼吸困难的那种紧张。
“我工作调动,过两天要去C市了。”他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也许,以后不会回来了。”
第25章
“陈哥,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跟丢了魂似的。”
小王边用医用棉签帮陈越处理手肘后面被猫抓破的伤口,边问,“刚才做手术的时候那只猫眼皮都在动了,眼看就要苏醒了,你还傻傻地杵在那儿。”
陈越也是没想到那只猫会在手术过程中提前醒来,再加上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反应有点迟钝,才给猫抓了一口子。
长长的一条泛红隆起的伤口,首部还渗出血来,痛倒是没多痛。
给陈越包扎好后,小王瞧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咋啦,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失恋了?”
陈越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王也不怕他,反倒是乐了:“被我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不行啊陈哥。”
陈越没理他,低头刷手机。
小王被激起了好奇心:“你啥时候谈的恋爱?瞒得这样严实,把我当外人啊这是。跟兄弟说说,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呢。”
陈越好一会儿才出声,声音闷闷的:“我没谈。别问了。让我一个人呆会。”
小王耸了耸肩,随他去,“行咯。对了,今天晚上你值班,可别忘了。”
门关了。走廊匆匆的来往脚步声,说话声,狗吠声被隔离开来。
伤口处有种火辣辣的灼热感。
对于宠物医生助理来说,这些伤是十分稀松平常的,陈越本来就不是个怕痛的人,这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只是他突然想起前些天,他被小狗抓伤时,莫冬皱着眉头为他上药时的情景,他突然觉得这伤比以往的更难熬。
陈越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拿着手机,反复刷着某个人的朋友圈。
莫冬极少发朋友圈,寥寥的几条都是关于公司和工作的,空间背景也是默认的,没有签名,没有状态。
就连头像都是默认的。
陈越看着小方框里的那个冷漠灰色人形轮廓,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就像人群画像里充当阴影的人,像海里透明的水母,飘飘荡荡,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那天,莫冬说他要走了。
他想挽留,可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
以朋友的身份吗?可是朋友在这种时刻不应该是为他的升职而感到高兴的吗?
还是以那个谁都不当真的“恋人”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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