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再看几眼时,那人已经垂眉敛去了多余的情绪,再抬眼,眸里还是那无波无澜的深黑,好似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只是错觉。
莫冬把猫抱回了它的专属小南瓜猫窝里,像往常一样锁上阳台的落地门,拉上窗帘,到厨房检查了一下煤气,经过客厅时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陈越还站在那里。
“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走到自己的房门前,顿了顿,又回头说:“我做了些肉饼,放在冰箱,明天你要是来不及做早餐,就用微波炉热一下。”
说完门就在陈越面前关上了。
陈越看了看,角落里举着小爪子挠睡窝的小猫,笑了笑。
“晚安。”
灯瞬间熄灭,客厅里一片黑暗。
漆黑的房间里,莫冬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门缝里大片泄撒进来的光瞬间消失,接着便是那人走过的脚步声,最后轻轻的关门声带走了最后的灯光。
一切归于寂静。
莫冬迟缓躺下,拉上被子,像往常一样等着那股兴奋地躁动平息下来。
睁着眼,在流动的黑暗里,一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赖上多久?”
“你这种人只能在污泥里腐烂。”
“你也配肖想什么呢?”
……
即使现在他在为那点共处时光感到窃喜不已,但陈越他总归是要成家的。娶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生一堆可爱活泼的孩子。这才是陈越的人生正道,而他,一个卑劣人嫌的不速之客,也不过是陈越人生中的小小一段插曲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出奇地平静,他原以为自己会很难受,可是没有。
要是在更年轻一些的时候,这只丑陋的癞蛤蟆尚带着妄想痴心,捧上几株丑玫瑰来示爱。
但是现在,他在这无望的黑暗里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第19章
陈越是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惊醒的。
一睁眼,微熹的晨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射进来,勾勒出树影葱葱。
海熙城是高档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每个单元楼前都对称种上了两棵木棉树。挺拔秀丽的枝叶间跳跃着几只零星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唱着歌儿。
陈越想起小时候和莫冬一起住过的那个小区楼前,也有这么一棵高大的榕树。他小时候会跟爸爸一起绕着那棵大树晨跑。
陈爸早点当过兵,生活规律,格外注重身体锻炼,陈越受他影响也养成了晨跑的习惯。
在国外时也有几个固定的跑友,这些年一直没中断过。而回国后就没怎么跑过了,再加上和莫冬住在一起后就没怎么控制饮食,腹肌已经有了要消失的趋势。
陈越打算就到楼下跑几圈,他快速洗漱完,悄悄走过客厅,准备换鞋。
身后冷不防传来莫冬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他回头,见莫冬睁着半开的睡眼,头上还呆翘起几根头发,显然刚起床不久,穿着灰色睡衣看着他。
“跑步,”陈越提起运动鞋晃了晃,“你也去吗?”
本来他是不打算吵醒莫冬的,印象里莫冬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学校里举办的运动会都没见他参加过。
但没想到他随口一提,莫冬就点点头,转身进卧室。
陈越有点意外。
莫冬出来时穿着一套灰色的夏装运动服。
陈越揣了钥匙进兜里,转身打开大门。
“等等。”莫冬突然说,走进厨房,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子,“走吧。”
陈越一看见那个垃圾袋,突然想起来这周是轮到自己打扫卫生,工作忙起来竟忘了这事。他一脸窘迫,“我好像又忘了搞卫生了。”
说来很不好意思,上上周也是莫冬帮他搞的。
莫冬不甚在意:“哦。”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马上又说,“没有关系。”
陈越突然起了坏心思,故作埋怨的语气道:“你也是,怎么都不提醒我,都怪你!”
莫冬第一次听见陈越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跟他说话,以为他真生气了,顿时慌乱起来,条件反射地连声道歉,并紧张地看了眼陈越,却发现那人眼里都是笑意,马上明白过来他在逗他。
他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好闷闷地接了声:“哦。”不等陈越跟上,一个人快步走下楼。
陈越看他慌不择路的样子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
昨晚下过雨,今天早上的地面还是湿的,空气里带着些许的寒意。远处的天幕已经被均匀涂抹上蓝中泛白的底色,干净清亮。
海熙城有个湖滨公园,公园里早上出来晨运的人不少,其中以老年人居多,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三三两两成伴。莫冬和陈越绕着湖跑。
湖边的水汽重,附近起了一片淡淡的白雾,像是往半杯牛奶里兑半杯清水的颜色。
陈越知道莫冬体能不太好,特意放慢了脚步。但是某人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糟糕,每小时5千米的速度还是很吃力。
莫冬在旁边咻咻喘气的声音让陈越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匹阿拉伯小马驹训练完时的喷气声。
可爱。他又想到这个词。
“累了吗?”他转过头问莫冬,“要不要休息一下。”
莫冬正垂头专心跑步,没有多余的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可以。
陈越一慢再慢,渐渐跑到莫冬的后头。
机械反复的动作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分心,周围都是单调乏味的风景,陈越看了会,觉得有点无聊,不经意间把目光移到眼前那人的身上。
莫冬很瘦,身上没有什么肌肉,跑起步来时小腿的三头肌并不明显,格外地修长匀称,光洁的皮肤也在天光的映衬下白得几乎要融为一体。
略微宽大的灰色运动短袖随着他的步伐在摇晃,上面洇了点点汗迹。
莫冬的头发好像理短些了,清爽妥帖的发尾下是一截雪白的柔软后脖颈,上面毛绒绒的汗毛让陈越不知怎的,徒生出一股想摸上去的冲动。
两人围着湖跑了四圈后,天边已经开始泛红了,破云处的日光漫射出橙红色的光,在地上拉出了一个个暗黄色的影子。
陈越感到莫冬的步速明显慢了下来,于是停下,“今天先跑到这里吧。”
莫冬正屈膝弯腰撑着喘气,闻言抬头看了他一下,颧骨泛着殷红,被汗水湿透的额发结成一绺一绺,顺着往下滴着水。
“怎样,还行不?”陈越有点担心,扶了扶他的肩膀。
莫冬摇摇头,很快就缓过气来,不动声色地离开他的触碰。
夏晨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带走了跑步时散发的过多热量。
两人并肩走在湖边,水面清晰映出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倒影。
“最近的工作还顺利吗?”陈越好久没这么放松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嗯。”莫冬应了声,而后又问,“你呢?”
陈越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在莫冬面前发牢骚,大吐苦水,什么自己好像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啦,什么顾客奇葩又不讲理啦等等。
那般苦大仇深的样子让莫冬以为他下一句就是“老子不干了”,谁知一讲到店里的小家伙们,撇下的嘴角立马又扬了起来,说某只狗狗多么多么的可爱懂事,某只猫咪又多么多么的傲娇调皮,一副甘为孺子牛的样子。
莫冬安静地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应一两声,余光里都是那人神采飞扬的眉眼。
第20章
晨跑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身体的肌肉和血液激活后,大脑开始奖励内啡肽和多巴胺,一天下来都是元气满满。
今天医院里的客人不多,就几个带宠物来复诊的客人,小动物们大多都很乖,没出现什么应激反应。只有一只七岁的萨摩耶有点麻烦。
它得了子宫蓄脓,还贫血,情况还比上次更严重。
宠主是位年轻的女生,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修着精致美甲的手一直都没舍得离开过小狗,眼里满是担忧,不停地问小狗的情况。
陈越低头看了看萨摩耶的体检单,说:“这种情况只能做手术,而且要尽快,拖得越久越危险。”
女生的眼眶立马红了,下意识抱紧旁边的小狗,说:“我做,我做,现在就可以做!医生,现在就可以做!”
设备和医生都在,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找到匹配的血型。
很少有医院建立宠物血库的,一方面是需求量不高,另一方面是供血保存成本高,需要无菌冷藏保存,而且保质期只有20天。
陈越跟她解释了一下这个问题。
那个女生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要自己去找血源?你们医院居然没有血存?!那万一找不到匹配的,我家小狗岂不是永远做不成手术了?!”说着语气就激动起来。
陈越不停地给她解释,但她听不进去,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几个在走廊边上的客人都忍不住探头进来看热闹。
小王听见吵闹声,推门而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陈越无奈地把情况给他说了一遍,小王听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没有血存,我们医院不是有一只吗?”说完忙上前安抚情绪激动的客人,让她别着急。
“手术马上就准备。”
正急上头的姑娘见小王这么一说,立马凶凶地瞪了陈越一眼。
等陈越跟着小王走到楼梯旁的那个寄存室,看他打开其中一个关着狗的笼子时,他才知道小王说的血库是什么意思。
蜷缩在寄存笼里的那只狗正是一周前被主人寄养在这里,却没人领的串串。这只小灰狗较第一次见面时胖了一些,温驯的大眼睛有点瑟缩地看着他们,被抓着脖子拉出来也不反抗,乖乖地垂着四肢一动不动。
“等等,你问过它主人没。”陈越问。
“问啥,这么多天了都没来领,一看就知道不想要了。本来还想着直接送人的,但前几天那只灵缇犬死了,医院正好缺一只供血狗,查了一下它的血型,没想到刚好就是万能血型。这几天都给它吃好的,就等着输血时用。”小王拍了拍它的脑袋,小狗就自觉跟着他走出寄养室。
它好像知道什么,抽血全程都没有反抗,十分配合,似乎明白前些天人类给它的食物不是白给的,需要用它身上的血液来偿还。
陈越看着那双纯黑温驯的眼睛时,心里有点难受。
只做手术的话,需要的血量不是很多,但那只萨摩耶本身还贫血,所以还需要额外补充一些血来。
陈越看着那些暗红色的液体一点点地源源不断地从小狗的体内被抽出来,最后汇聚成200ml的血袋。抽完包扎后,小狗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站都站得不太稳,但还是跌跌撞撞地跳下手术台,也不乱跑,沿路返回寄存室,自己乖乖地钻回笼子里。
萨摩耶的手术很成功,宠主一直在旁边陪伴着它,看着它萎焉焉的样子都心疼坏了,小声叨念着回家要给它做好吃的,上次舍不得给它买的小羊玩具等它好了后立马就买给它。
“看啥?”
有人冷不防从陈越背后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是刚给小狗做完手术的小王。
“看啥呢,这么入神?”他也顺着陈越的目光看过去,而后了然,嘿嘿一笑。
陈越心情不好,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找了个借口离开。
忙了一天下来两人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下班前陈越闻了闻自己,满身的汗臭味,想了想还是打算先换了身衣服再回去。
医院有专门的更衣室,陈越刚脱下衣服,隔壁间的小王看着那半身线条流畅肌肉,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啧了几声,“行啊,小越,上哪练的这是。”
陈越笑笑,背着迅速把短袖套上。
小王却还喳喳个不停:“对了,今晚上的聚会,记得啊。”说完又凑过来用手肘捅了捅他,故作低声地加了句,“前台的那个新来的也会去哦。”
“我今晚有事,不去了。”
“有事有事,怎么天天有事啊。”小王的手熟稔地搭上他的肩,一脸八卦,“急着回去陪女朋友啊?”
陈越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你这么积极撺掇我去聚会,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拿前台小妹的联系方式吧?”
被戳破心思的人收回手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陈越拍了拍他,“喜欢就主动一点,不然被别人抢了先机,后悔也来不及。”
小王支支吾吾,而后又把话题转回到他身上:“越哥,你不打算找一个啊?你都二十五六了吧,我身边好几个哥们都结婚了,你家里人都不催的吗?”
陈越刚想回他,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莫冬。
他对小王抱歉地笑了下,边走出更衣间边接电话。
“莫冬。”陈越都没发现自己叫某人的名字时不自觉地带了点上扬的语调。
那边静了会,才响起一道慢吞吞的声音。
“是我,你现在下班了吗?”
陈越正往地铁站那边走,低头看了一下表,“刚下了,大概三十分钟到家。”
“那,注意安全。”
陈越收好手机,等待下一趟要来的地铁。
正值下班高峰,旁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奔波劳累了一天的形形色色的人,潮水般涌向地铁站,在四通八达的地铁网线上,他们的目的地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家。
第21章
陈越回到家的时候,莫冬正在厨房做饭。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丝暖甜的米香,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粥翻滚开来的声音。
他被香气勾引,走进厨房。
煤气炉前,莫冬穿着宽松的米色棉质居家服,系着淡黄色围裙,正低头执勺搅拌着刚煮好的粥。
“在煮什么?”陈越凑近莫冬,探头探脑,从他背后看过去。
莫冬在煮山药小米粥。
一小锅的小米吸足了水分,一粒粒胀得晶莹饱满,乳白色的泡泡不停地从锅底冒出来,一块块的切好的山药半露半藏在粥里,散发着醇厚的黏牙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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