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温润烛火的映照下颇为湿润,像一只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姜离忧:“……”
“你要不要……算了。”他换了个说法,“宁望,外面黑乎乎的好吓人啊,我有点害怕,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1028痛心疾首:“宿主,你说害怕的时候表情再逼真一点啊,这么面无表情地说害怕真的好吗?您把宁望当傻子呢?”
但宁望的小狗眼亮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板着脸哼唧两声:“哼,真没用,有多害怕?”
有种耀武扬威的幼稚。
怎么会有人觉得宁望难以接近呢?多好懂一小孩儿,记吃不记打。
原主把他弄得那么惨,姜离忧稍稍对他好了一点,宁望就不忍心看他摔下楼梯了。
姜离忧咸鱼地应着是:“我简直太害怕了呜呜,宁望你可不可以快点下来,我腿都软了,要走不动路了呜呜呜。”
1028急出满头大汗:“您注意一下表情管理,您这样只有傻子会上当!”
话音刚落,傻子就从楼上跑下来了。
风很大,呼啦啦地吹着,一打开门差点把人吹飞出去。暴雨飞进玄关,裤脚一瞬间就湿透了。
两人撑了一把黑伞,来到放置电箱的木屋。姜离忧用钥匙打开门,宁望跟进去,将门反锁,避免暴雨接触到电箱漏电。
姜离忧用帕子擦干手,电箱安置的地方有点高,他踮起脚勉强能够到,但看不见它具体出了什么问题。
“宁望,你帮我一下。”他说。
他本意是想让宁望看看电箱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宁望个子高,能看见。
但宁望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蹲下来让姜离忧坐在他的肩膀上,把人抬了起来。
姜离忧原本还用手支着他的肩膀,避免自己滑下来。但他发现,就算受了伤,宁望的力道也非常稳,便放下心来,用手电照亮了电箱内部。
“好像是电线烧断了。”
如果是别的小毛病,姜离忧还能试着捣鼓一下,但电线熔断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明天电工师父来修。
回到别墅,姜离忧去淋浴间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在姜离忧换衣服的时候,宁望就站在门口催促他,他要是动作稍微慢点,宁望就想打开淋浴间的门也挤进来。幸好他锁了门,要不然就让狗崽子得逞了。
看来宁望是真的很怕黑。换做理智状态的他,是绝对不会做出硬要闯进淋浴间看别人换衣服这种事的。更别说这个别人是姜离忧。
姜离忧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趿拉着拖鞋从淋浴间出来,转身向卧室外走去。
“你去哪儿?”宁望赶紧问,又不敢拽他。
姜离忧穿了件雪白的毛衣,他的肌肤也白,如一杯凝固在金色酒盏中的牛奶。在烛光下看来,有几分令宁望怔然的圣洁。
“我去多找几根蜡烛。”姜离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
他的眸光潋滟,像一池落满枫叶的秋水。宁望不自在极了,视线看向一边:“我又不怕黑。”
“我知道,我怕。”
姜离忧把家里所有的光源都找来放在卧室里,应急灯,蜡烛,甚至几根荧光手环。
虽然没有电,但卧室里也明亮得好似白昼了。
到处找蜡烛的时候,姜离忧在衣柜的隐蔽位置发现一只盒子,盒子上面写着“我的秘密乐园”——是原主的字迹。
姜离忧充满疑惑地打开来,里面哗啦啦掉出无数张照片,全是池修雨。
打球的池修雨,吃饭的池修雨,聊天的池修雨,甚至……更衣室里换衣服的他。
毫无例外,都是偷拍视角。
除了照片外,还有一条领结,一条内裤,单只袜子,以及一个珍重写上什么时候被池修雨喝过的标签的瓶盖。
姜离忧的脸色又青又白,五颜六色,精彩得好像打翻了调料盘。
原主这确实是……很变态了。
他自己变态爽了,现在来承受后果的可是姜离忧。这显而易见的犯罪证据要怎么处理才好啊?姜离忧人都快晕过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动静,是宁望换好衣服出了淋浴间。姜离忧手忙脚乱地把照片捡起来塞进盒子,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塞进了衣柜深处。
“你在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宁望狐疑地看着他。
姜离忧肌肤雪白,稍有一点血色就很明显,更别提他现在脸颊通红,像只刚煮熟端出锅的螃蟹。
“什么都没有,快睡吧。”他强作镇定地走了几步,宁望却没有跟上来。
姜离忧回头一看,宁望捡起了一张漏网之鱼,眼眸低垂,正神色淡淡地打量着。
姜离忧呼吸都停了,快走几步想将照片从他手中夺过,但宁望却举起了手,姜离忧抓着他的衣服踮起脚都够不到。
“这没什么,你更丢人的事情都做过了,收藏张照片而已。”宁望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只是这安慰,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姜离忧瞪他一眼,跳起来把照片抢走了。幸好幸好,只是一张喝水的照片,不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内容。
姜离忧松了口气,短短几分钟,感受到了过去几百万年都没感受过的情绪的大起大落。
姜离忧睡在自己的老位置,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打地铺。临睡前来了件天崩地裂的社死事件,他以为会失眠。但或许是今天太累了的缘故,睡意很快就蔓延上来。
他没看见的是,待自己熟睡过后,似乎已经睡着的宁望静静地睁开眼,转过身来看着他。
姜离忧睡觉习惯侧躺,不知不觉就躺在了面朝宁望的那一面。宁望也侧躺着,两人相当于面对面。
宁望的目光从他漂亮明艳的眉眼,滑落到饱满晶莹的嘴唇,接着是起伏的胸脯,柔软而下陷的腰线。
那是富有攻击性的、充满审视意味的,男性的目光。
宁望就这样安静地盯了他一整夜。
第7章
次日清晨,王叔准时来到别墅接他。
姜离忧起床起晚了,匆匆洗漱完毕,早饭都来不及吃,只叼了片面包就上车了。
宾利在乡间小路间平滑地行驶起来。
王叔看见他眼下青黑的眼圈,斟酌着问道:“少爷,昨晚上没休息好吗?”
是没休息好,做噩梦了。
梦见那只该死的盒子出现在了他在教室的座位上,池修雨咄咄逼人地问他这是什么。姜离忧急出满头大汗,想把它抱去垃圾桶丢掉,结果盒子一碰就开,那些让人羞耻的照片散落一地。
宁望,闵洛和池修雨一齐把他围了起来,恍然大悟地异口同声道:“原来你是个变态啊。”
简直太可怕了!
没休息好导致姜离忧一上午都精神不济,他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听到“数学”,“考试”之类的字眼。
上午第三节 课的课间他才终于补饱了觉,睡醒过来发现,手边多了很多东西。
从维他命到牛奶面包,还有一袋温热的小笼包。大抵是看他一早上精神不振,不同颜色的便签纸贴满桌面,体贴又关切地写满了慰问的话语。
池修雨不见了,杜星星坐在他的位置上,拆了袋送的巧克力爆米花咔擦咔擦啃着,颇为感慨:“漂亮真好。”
“你要吃就都拿走吧。”姜离忧随手拿起一张便签,不感兴趣地看了几眼,放了回去,“把这些也弄走。”
杜星星说:“周五要考数学,这次座位表是随机的,我不能给你递小抄了。”
以前考试座位按学号排,杜星星和原主是前后桌。杜星星数学好,姜离忧英语好,两人难兄难弟,互帮互助,最好考出来的成绩也勉强看得过眼。
“老班下定决定要搞数学,以这次的考试成绩为依据,让全班前十带全班倒数前十。”
杜星星同情地看着他:“宝贝,你每次都是倒数第一来着。”
姜离忧用并不算聪明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
全班前十带倒数前十。
那么倒数第一,就是全班第一来带。
全班第一好像是……
“池修雨。”杜星星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姜离忧一下子清醒过来,想了想池修雨每次都视他于空气的目光,以及坐了这么久同桌,却半句话都不和他说的冷淡态度。
“我会折寿的。”姜离忧愁眉苦脸。
上课铃响,池修雨拎着一听冰可乐回来,下意识往姜离忧桌上扫了一眼,诧异地发现他居然在做数学题。
姜离忧奋笔疾书一整节课,做出六道,错了五道。唯一对的那道还是他原本想写B,错手写成了D,然而D才是正确答案。
正确率低得感人。
临近下课,姜离忧终于不太好意思地用胳膊肘撞了撞池修雨端正放在桌上的手。
池修雨一直在注意他的动静,注意到他一边写一边打瞌睡,效率低下地写完了一页。
“你这次考试,可不可以考差一点?”
池修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姜离忧估计他心里又在骂自己神经病犯了。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池修雨淡淡道。
姜离忧很羞愧地低下头,脸都快埋进桌肚子里了。
下课铃响,池修雨挎包走人。
从下课铃响到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有很长一段午休时间。杜星星拉着姜离忧去吃午饭。
银秋私立虽然因不可抗力将高二部迁移到了城郊,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仍是一所贵族高校。
食堂外观简陋,但内在装潢非常精致,八大菜系一应俱全,厨师手艺好得没话说。
姜离忧吃完后,去后厨问了时间。得知他们将营业到晚上七点半后,向做甜点的师傅预订了一些精美的甜品。
姜离忧自己的口味并不偏好太甜的东西,但宁望应该会很喜欢。
吃完午饭,撑得胃疼的两人在校园内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小教堂前。
教堂红砖白顶,两根大理石岩柱典雅气派,隐没在葱郁绿树之中,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意。
“这个学校以前是教会出资捐献的,来这里上学的全是教徒的孩子。后来那所学校搬迁走了,教堂还留着,现在是专门给小提琴社进行社团活动的地方。”杜星星说道。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教堂内部传来,路过的行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是荀念在拉小提琴吧?”
“他的水平跟别人不一样,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不亏是得过国际大奖的人。”
“真给咱们学校争光。”
杜星星对荀念明显不喜,撇着嘴翻了个白眼:“也就那样吧。”
姜离忧神色恍惚了一瞬。听到小提琴的声音,令他倏然回想起了一个记忆中的故人。
姜离忧在中庭岛的时候,时常因为无聊,而去观察云端下方的三千小世界。
人类的悲欢离合像一出出精彩的戏剧,狗血的,感人的,温馨的,悲惨的。
对神明来说,观察小世界这种行为跟人类追肥皂剧差不多。
神明插手人类世界是大忌。所以他们观察却从不干涉,很偶然地才会推动一下,促成某些必然的巧合,便往往是历史上为人称颂的神启时刻。
人人生而不凡,没人比神明更清楚这是一句谎言。伟大的灵魂从诞生那刻就是有光的。这光也有强弱之分,有的微如萤火,有的皎若明月。
有一次,姜离忧被某个小世界里发光的灵魂吸引。
那是一个出生在黑暗中古世纪的、有着苍蓝色眼睛的婴儿,他的灵魂上有缪斯女神的烙印,从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用自己的光照耀整个时代的伟大音乐家。
他是倍受神明的期待出生的。
姜离忧喜欢音乐,在那个孩子创作出第一首曲子时,被优美演奏吸引的狐狸没忍住去看了他。
神明干涉人间是大忌。
回首漫长神生,姜离忧后悔的事不多,这算得上一件。
“姜离忧,你走什么神?”
姜离忧从回忆中抽离。
人老了,就难免时不时的伤春悲秋。
他仔细听了一下从教堂中传出的乐声。虽然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拔尖的水准,但以姜离忧的眼光来看,确实是,非常非常,一般。
小教堂内,荀念一曲终了,目光转向台下的池修雨,微微抿唇,清秀动人的脸庞勾出一抹叫人心醉的羞赧笑意:“修雨,你觉得怎么样?”
荀念是个长相很养眼的少年,但当人们的目光落在他的下半身时,却难免面露遗憾——
他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
正如碎掉的瓷器会比完整时更有吸引力,双腿残疾的荀念身上有一种破碎的美感,眸光闪闪,总似带着泪意。
这种魅力令他每一次出场时,总能牢牢抓住别人的注意力。
他最近在为下月举办的校内文艺晚会,独属于他的小提琴独奏做准备。
一曲演奏完毕,他志得意满,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谦逊,温柔地询问起池修雨的看法。
池修雨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演奏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结束的,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表上。
一点三十四分,现在完事的话,还能有四十分钟的打球时间。
虽然压根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唬人的本领很是不错,双手相握放在膝头,俊美贵气。
淡淡道:“不错。”
身为豪门子弟,被桎梏的地方有很多,比如从小就必须和同阶级的孩童发展社交,又比如需和父母钦定的未婚对象保持来往。
虽然他现在明面上的未婚妻是姜离忧,但在姜池两家心中,荀念才是他们最满意的对象。
池修雨对此无感。荀念比起聒噪的姜离忧来说,至少不吵。这就足够了。
但姜离忧最近乖顺得厉害。上次受伤后,池修雨以为他怎么也得借机缠着自己好一段时间,但事实并非如此。
姜离忧今天唯一对他说过的话,是问他数学考试可不可以考差一点。
池修雨有一点点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因此分在他身上的心思也不自觉地变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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