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声音还带着未脱稚气的奶音,总让严冽听得心痒痒。
水里的鱼尾翻腾起来,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早。”严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这个月的十五悄然来临,在旁人觉得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对于严冽来说却是最难熬的一天。
出门前,严冽习惯性去泳池晃一圈。
远远瞧见他走近,容芽双手一撑,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从池里脱水而出,坐在了岸边,“先生要出门了吗?”
“嗯。”
“今天会下雨哦。” 容芽摆了摆尾巴,乖巧道。
“嗯。”
“姐姐说,人类不能淋雨,会生病的。”
“嗯。”
严冽的不善言辞,总是能让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容芽仰头看着他,每每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下,就会习惯性咧着嘴朝他笑。
严冽垂着眼皮,刚好能看见小家伙微张的小口里露出来一小截粉嫩的舌尖。
“走了。” 严冽敛收好情绪,在小人鱼关切的眼神中,提步离开。
*
开了一天的会,严冽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他最近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可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无法控制分兽这事传出去,不仅会让严家丢脸,还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
贺子骄早就替他准备好了药剂,严冽服用后并没有觉得好转,身体里的分兽已经有了狂躁的迹象,像是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严冽捂住胸口,试图减轻压迫感。
窗外原本阴霾的天,变得更加暗沉,天边的黑云翻涌,不一会儿,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下班时间还没到,严冽就出了公司。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严冽才打开车门,一把大花伞就撑在了他头顶,伞下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我跟您说啦,今天会下雨,鱼鱼的感应是很准哒。”
他穿着不合身的旧西装,肥大的裤脚堆砌在脚踝边,腰上还滑稽地绑了条红绳子,让裤子不至于掉下来。
看样子,应是钟伯的衣服。
“嗯。”
“我走路已经很稳了,爷爷今天都夸我了,我能做好多事。”
严冽:“……”
“我今天也会用筷子了。”
“……”
见严冽一直没做声,容芽小心偷瞄着他的脸色,“您可以一直留下我吗?”
“可以。”
“先生,您真是好人。”
容芽踮着脚,把伞举得更高了。
严冽随手接过伞柄,和小家伙湿冷的指尖触碰到一起,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容芽的手,最后在小家伙疑惑的眼神中抽出了伞。
“进去吧。”依旧是清冷的语调,仿佛刚刚失态的人并不是他。
容芽提着裤子,脚下没穿鞋,屁颠颠跟在严冽身后。
才走了两步,就被人一手捞了起来,吓得他赶紧搂住那人的脖子。
严冽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伞,紧抿的嘴唇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我已经会走路了……” 容芽红着脸小声道。
“下次记得穿鞋。”
“穿了……它掉了……”
第5章
因为严冽身体的原因,别墅里的帮佣留得特别少,仅有的几个都是严家从前的老人,对严冽的特殊情况多少有几分了解。
这栋别墅,鲜少会有外人踏足,大家每天机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严冽亦是如此。
贺子骄和杜新城时常调侃严冽无趣,可什么算有趣呢?
贺子骄的实验室?杜新城的狂欢派对?还是哥哥和爷爷引以为傲的战场?
说来可笑,出生在最强战士家族的他,永远无法上战场。
二次强化失败,他就被打上了劣质战士的标签。
因为他是严家人,所以他承受了更多的流言蜚语。
爷爷眼里的失望,哥哥眼里的遗憾,都给当时小小的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呵,劣质战士。
“先生,我找到鞋子了。”
小家伙举着两只拖鞋从玄关处朝他跑来。
劣质人鱼,劣质战士,就像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们注定会相遇,注定会互相陪伴。
“您看,我会穿鞋的。” 小家伙在他面前停下,把两只拖鞋摆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把自己的两只脚踏进去。
拖鞋又大又长,显然不是他的尺码,容芽小小的脚踩在里面,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去吃饭。” 严冽下巴朝饭厅方向点了点。
“那您呢?听说今天晚上有好多好吃的,您不去吗?”容芽偏头反问他。
“我有工作。” 严冽淡然解释道。
“可是……”
“小容公子,先生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你先随我来吧。” 钟伯适时插话进来。
容芽看了看严冽,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容芽这才趿拉着拖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今晚的小家伙不敢吃太多,他知道先生没上桌,怕自己敞开肚皮全都吃光了,先生就得饿肚子了。
他用干净的筷子把每盘菜都划出来一点,自己只敢夹划分出来的那一小坨。
可晚餐时间已经结束了,容芽也没见严冽出来。
收拾餐桌的周妈见剩了那么多菜,奇怪问:“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要知道自从容芽来了,每餐的盘子都会被扫得干干净净。
这让一直备餐的周妈大受鼓舞。
从前严先生不管哪道菜,都只吃一两口,周妈实在揣摩不出严冽的口味喜好,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的厨艺有问题。
她后来还跑去报了厨艺培训班,可严冽每道菜依旧只吃一两口。
容芽不一样,他每次吃完饭,都会欢呼:“太好次啦,没有次过这么好次的饭。”
周妈终于重振旗鼓,每天变着花样做饭,大家吃得开心,她也开心。
可今晚,就连小容芽都剩了这么多饭菜,周妈又自闭了。
“不是的,超级好吃,这些是给先生留的,我都没有动过哦,是干净哒。” 容芽解释道。
周妈笑了笑,说:“先生不会吃剩菜的。”
容芽“啊~”了一声,眼睛瞄了一眼楼上,也对,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吃他剩下的呢?这么看起来,他这举动实在有点冒犯到先生了。
“那,那先生晚上还有吃的吗?”容芽吞吐问道。
周妈:“当然有的,只要先生吩咐,不管几点,都会有的。”
“好吧。”容芽声音脆脆,“那我要把这些都吃完。”
“吃不下就别吃了,撑坏了可不好。” 周妈笑吟吟道。
容芽摇摇头,说:“不能浪费的~况且,这些都太好吃啦,悄悄告诉您哦,其实我都没吃饱。”
贩卖场经常有上顿没下顿,有时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点食物,容芽都要攒成好几顿吃。
姐姐在的时候,会把得来的食物分给他一半,姐姐被人带走了后,他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因此,容芽对食物有非常深的执念,绝不浪费一点。
当然,他现在能吃饱喝足,全是托了严先生的福,容芽打心底感激他,也特别特别想为严先生做些什么,只是那么强大的先生,似乎不太需要他的帮助。
他只能试图以人类的方式对严先生好。
等容芽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后,严先生还是没有下来。
容芽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嗝,又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他今天学了很多新技能,比如刷碗。
他可不是一条吃白食的鱼。
听周妈说,他们在先生的房子里帮先生做事,会有工资拿,还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容芽也想留下来,他不要工资,他只想留下来吃饭,还想找到姐姐……
在周妈的帮助下,容芽顺利刷完碗,路过客厅时,他忍不住扶着楼梯扶手向上看,长长的阶梯直通二楼,那上面安静极了。
“小容公子,怎么了?” 钟伯见他一直站在楼梯口发呆,关切询问道。
“先生……还没吃饭。” 容芽小声回答。
钟伯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上去,又低头对他道:“不用等先生了,他今天不太舒服,可能不会下来吃饭了。”
“诶?”容芽偏了偏脑袋,“是生病了吗?”
钟伯言词躲闪:“啊……对。”
容芽:“是因为今天淋雨的原因吗?”
钟伯想了想,还是说了谎话:“大概吧。”
“那就不管先生了吗?生病很可怜的。” 容芽担忧道。
“让先生休息一下吧,晚点我会上去看的,你也早点休息。” 钟伯尽量让他放心一点。
*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阵雨过后的夜晚多了丝凉爽,就连夜风都裹夹了一丝湿意。
别墅的灯全部熄灭了,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
容芽趴在泳池边看着二楼的窗户,鱼尾自在地在水里摆动。
以往睡觉前,都会在那扇落地窗前见到先生,今晚那里却漆黑一片。
容芽趴了很久,确定先生好像是真的休息了,他这才准备潜回水里。
“啪。” 东西砸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啪,啪。” 这次动静更大。
是从先生房间里传出来的。
容芽急匆匆从水里爬上岸,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套装和浴袍就放在岸边,他随手抄起最易穿的浴袍套在身上就往别墅内屋跑去。
“小容公子。”
客厅里的壁灯被人打开,容芽和钟伯在楼梯口相遇。
钟伯依旧穿着得体的西装,看起来并不像才从床上起来。
在容芽的印象里,钟伯好像不用睡觉,永远都在为先生待命。
“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容芽急切问道。
“小容公子回去睡吧,我上去看看。”
“我,我也想去看看……”
“呃……啊……”楼上清晰传来男人隐忍的吼叫,听起来十分痛苦。
钟伯赶紧踏上楼梯,又转头对容芽道:“你别上来。”
跟在身后的容芽,只得堪堪停住脚步。
钟伯跟他说过,先生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也不喜欢别人随意进他的房间。
容芽干巴巴等在楼下,竖起小耳朵努力听楼上的动静。
钟伯先是敲了敲严先生的门,低低喊了两句,房间里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钟伯好像有点不放心,掏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间门。
只在一瞬间,容芽听到了房门“啪”的一声大力扇打在墙上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
而钟伯却一时没了声儿。
“爷爷……先生还好吗?” 容芽试探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
“爷爷……” 容芽又疑惑喊了一声。
正当容芽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时,他看见钟伯被粗暴地扔出了围栏外。
二楼虽不算太高,可客厅中央摆放的是水晶茶几,若是摔在那上面,后果不堪设想。
容芽吓坏了,他还来不及反应,钟伯的背后赫然生出一对翅膀,骨骼清晰的薄膜翅膀扇动着减速,钟伯背向地板倒地,捂着小腹半天没有爬起来。
“爷……爷爷……” 容芽急忙跑过去看他。
钟伯咽下喉头间那股血腥,哑声道:“跑,快跑……”
为什么要跑?跑去哪?
容芽扶着钟伯站起来,楼梯上传来了“嗒,嗒,嗒”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每一声都让钟伯面色更加惨白一分。
客厅里刚刚被打开的灯全数熄灭,通向后院的推拉门大开着,透进了清亮的月光,玉白色的纱帘被夜风吹得鼓起了边脚。
楼梯拐角处出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黑暗里,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发着令人胆寒的绿光,那人乌黑的短发里,赫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先生?”容芽不可置信惊呼起来。
“快跑,他会把你当成外来入侵者,躲起来。”钟伯推搡着他。
容芽的脚根本挪不动,那是先生啊,是带他回家,给他东西吃的先生……可……眼前这个真的是那个先生吗?
高大的男人慢慢踱步走向他们,那副模样,活像逗弄猎物的猛兽。
钟伯来不及多想,张开翅膀,抓着容芽的衣领试图带他逃离这里。
男人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他们面前,他抓住了钟伯的脚踝,将他大力往墙上拍去。
容芽和钟伯齐齐倒地,钟伯用翅膀护住了容芽,自己却摔得不轻,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离他们不足一米的男人逆光而立,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即便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依旧让人浑身颤栗。
钟伯没忍住吐出了一口血,他深知血腥味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果然,严冽抬起脑袋,微微张口露出了那尖尖的利齿,下一刻,那人就闪身来到他们面前。
丝质的睡衣袖裂帛开来,露出来的手臂,肌肉勃发,青筋爆突,原本白净瘦长的双手变成了利爪,正准备狠狠拍向他的脑袋。
钟伯下意识用翅膀遮挡,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惨叫出声,翅膀似乎正在和身体慢慢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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