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在二楼,住哪间你自己挑。”
陆南川递给他一个玻璃瓶,里面看上去是鲜榨果汁。
“哇,”顾玉琢跟那瓶子对视,“你榨的?”
陆南川说:“可能是我妈,也可能是阿姨。”他很自然地带了一句,就把话题转走了,“忘了问你,相亲的姑娘怎么样?”
顾玉琢头皮一紧,心说:来了来了,专属老顾的问题来了。
甚至老顾可能为了缓冲,都没在第一时间来打听。
该怎么说,姑娘没看上我,黄了?
姑娘为了拿我当挡箭牌才来的,餐费还抵了劳务费?
姑娘是个文化人,我是一文盲配不上?
真棒,每一套说辞都有它自己独到的废物之处。
我是一个废物。
铁光棍预定。
陆南川已经在那张乳白色的沙发上坐下来了,并慢条斯理地喝着另一瓶绿色的果汁。
黑崽手掌搓搓裤子,跟过来,低着他的狗头,说:“没成,黄了。”
“哦,挺好,失败的经验教训。”陆南川手指摩挲着玻璃瓶,擦掉了一串水珠,“自我感觉如何,以后还积极参加吗?”
顾玉琢一时间仿佛被教导主任掐住了后脖颈。
他说:“再也不了。”我打算孤寡一生,青灯古佛,剃发出家。
陆南川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一指前面楼梯,“行,去洗洗睡吧。”
顾玉琢也不知道自己该住哪间房,上楼前顺嘴问了句,说陆老师你要不给我指一间那我就蹭你主卧睡。陆南川坐沙发上一笑,说我怕你吗?那就一张床一条被一起搂着睡。
如果换许尧臣放这厥词,那顾玉琢二话不说就得去占领他床。但陆南川说,他一下就蔫了,不仅蔫了,还慌,脸上还热。
于是他一溜烟跑上楼,连头都没回。
客卧很干净,床品上带着柑橘香,顾玉琢一钻进被窝大脑就清空了——没什么比躺在软乎乎的被窝里更舒坦的事了。
等一觉睡醒,他先缓了会儿神,才顺着迟钝的意识反应过来自己的身躯处在什么地界。
颂园啊,陆老师的地盘。
这种感觉挺新奇,说不上来的心情。
他爬起来换上陆南川借给他的运动套,看一眼时间,才七点半不到,够他出去跑一趟买早点回来的。
陆老师的航班十一点半,他们从西郊往机场高速开怎么也要……
“别给他弄这个,不爱吃,挑剔呐。”
“打碎的,喝下去尝不出味儿。”
“没听说在外面挑。你看网上那些人说他,没有说他挑食的。一回家可好了,成大少爷了,哪哪都不对他胃口。”
“哎呦,那也不知道是谁,听说小川叫老李来送一趟,赶紧巴巴地跟过来忙前忙后。”
黑崽暗自盘算出发时间才盘到一半,就让楼下的说话声打断了。然而往下跑的脚来不及往回收,已经落了地。
他挺大一个崽,就这么杵在了客厅里,和厨房的二位女士面面相觑。
“抱歉,请问你是——”其中一位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黑崽的小脑瓜根据方才的对话大致有了判断,冲这位打扮一丝不苟的女士礼貌道:“您好,我叫顾玉琢,是陆老师的朋友。真抱歉,昨天聚餐时间晚了就没回市里,跟陆老师借宿了一晚……打扰您了。”
“怎么会打扰呢,这孩子,太客气了。”女士冲他招手,“快来,别站着啦,来吃早点。”说话间已经动手给顾玉琢盛了粥,“阿姨给你们带了蛋饼、肉包、素包……春卷是刚出锅的,还脆着,来趁热尝一个。”
顾玉琢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烘得他怪不好意思的,脸红扑扑地在桌边坐下来了,问要不要等下陆老师。
结果阿姨一挥手,很潇洒,“不等他,起个床难死他了。”
一离开剧组就成了起床困难户的影帝并不知道他的崽已经在楼下被悄无声息地查了户口,等他一身清爽下楼时候,他的社牛老妈吴妙莉女士已经连顾玉琢小学三年级数学不及格都知道了。
“小川呐。”
“陆老师早。”
“来喝汤。”
餐桌旁,三张阳光灿烂的脸一起迎接他。
陆南川在那一瞬间觉得太阳穴上又有人跳起了踢踏舞。
等吃的差不多了,顾玉琢自告奋勇要和家里二花姨一块儿收拾。他小嘴倍儿甜,一向就能讨长辈喜欢,二花也乐意让他搭把手。何况看吴女士那眼神,是有话跟她儿子聊。
吴妙莉胳膊肘一怼她闷头吃饭的无趣儿子,小声问:“怎么个情况啊,交往着呢?”她往水槽那边瞄了眼,“同居了?”
陆南川慢条斯理地舀一勺鸽子汤,又慢条斯理喝了,才道:“剧组同事,普通朋友。”
“装吧,我还不知道你了。普通朋友能踏进你颂园的门?”吴妙莉凑近了点,“小顾说你让他送机——小顾送你,李叔呢,白跑一趟跟你逗着玩呐。”
“随你怎么说。”陆南川垂着眼,睫毛密密地压着,把情绪拢得密不透风。
旁边老母亲叹一声,说白瞎了一大早过来给他张罗一桌吃食。
“我托老秦去问了,从保嘉德拍出去的,四百来万吧。”陆南川放下白瓷勺,看着他老妈,“她钻石你也钻石,有意思么。保嘉德还有条翡翠串珠,你要不要?”
吴妙莉拨拨她亮晶晶的指甲面,说:“这事儿你甭管,浪费钱。”
小火焰在陆南川五脏六腑里烧着,烦得很。
他平时甭管多大事都能稳住,唯独是碰上吴女士这些车轱辘来回滚一样的糟心事,脾气压都压不下来。
他撂下一句“真不知道你这二十多年是图什么”就端着空碗走了,把吴妙莉一个人留在了餐桌旁。
顾玉琢正和二花姨聊乡下养猪仔的事,冷不防被陆南川叫了声,说该走了,万一一会儿堵车,赶不上航班。
一扭头,对上陆南川阴沉的一张脸。
黑崽不敢造次,冲冲手,跟二花和吴妙莉道了别,卷上自己换下的脏衣服,去给陆老师当车夫了。
看得出来陆南川情绪不高,上了车就打起电话,说的内容云山雾绕,顾玉琢只大概听明白他是要拍个什么东西。
拍卖啊,黑崽想,将来等我坐金山上了也去参与一下,带着陆老师。
买啥东西呢,这么苦大仇深?
名人字画?金银玉器?
但只要陆老师不说,这个猜想就无解。
不用猜了。
做兄弟的,对方不痛快了那就得陪着他撒气。
黑崽在这方面非常擅长,丝毫不怵。
于是单方面做了一个决定,并且没通知陆南川。
到机场,车直接开到了长期停车位。
顾玉琢下车时候把口罩墨镜又捂上了,撑着车门矮身道:“走啊陆老师。”
陆南川挺纳闷:“你干什么去?”
黑崽脸上表情看不清,话音里带着笑:“我改签了,跟你一块儿回。”
作者有话说:
好饿,想吃蛋黄蟹,但这玩意儿是我编的o(╥﹏╥)o
第23章
两人上次一起出现在航班上还是三个月前,中间隔着一个过道,陆南川觉得顾玉琢在阳光下的脸像一只桃子。
时隔三个月,现在没了过道,他们并排坐着,当光线从舷窗洒进来,顾玉琢依旧像一只毛茸茸的桃子。
陆南川看着他的脸,顾玉琢正小声地讲他大二那年是怎么在一次大雪过后,去洗澡途中,一个滑跪跪在澡堂门口的。
“就很不幸被围观了。”顾玉琢说,“幸亏我穿的厚,穿得那种棉睡衣。但雪地靴真的不行,一下雪,稍微有点冰就滑,好意思叫雪地靴么。”
陆南川问:“为什么不在宿舍洗?”
“卫生间没暖气,冷。”顾玉琢道,“主要是一个人没意思,去澡堂热闹点。”
陆南川说:“哦,那行,今晚上一起洗吧,两个人热闹。”
黑崽惊呆了,立马结巴起来:“那、那怎么……怎么能行呢。”
陆南川一笑:“逗你的,傻样。”
顾玉琢转回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黄桃,又塞了两块哈密瓜。
可惜凉爽甜腻的果汁顺下肚子,也没能安抚住方才突然一下如狍子狂奔的心脏。
陆老师不严肃了,他失去了作为高僧的自觉。
你的人设呢,喂狗了吗?
当然,黑崽表面上不敢哔哔,甚至还分了两块哈密瓜给陆南川,说咱俩不能一起洗白白,会显得我特别黑。
陆南川看他一眼,是这个原因吗?
黑崽瞪着他的圆眼睛,是!
一张黑脸红红的。
陆南川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在飞机落地前,捋了下炸毛崽头顶翘起的呆毛,说我请你吃小龙虾,你再给我讲几个小故事,好不好?
顾玉琢想了想,说那不吃麻小了,有个麻辣波龙,吃他家。
陆南川说行。
下了飞机,制片人带着司机来接的。
袁茂没能跟顾玉琢改签到同一趟航班,改了红眼机,夜里到。于是黑崽一下就撒欢了,这么多年,他很少能逮着身边没人的机会。
上车,制片人和陆南川闲聊,顾玉琢就在后面登小号看微博。
沉着超话依旧挺热闹,在他和许尧臣没有互动的日子里,水蜜桃们就自娱自乐嗑旧糖,翻来覆去看综艺,拿着显微镜截图找点新糖。
-上班累成狗的日子里吸一口我崽崽们,能续命。
-同社畜,加班到心慌气短。
-他们最近是转地下了么,打开超话全是老糖。
-俩人都进组了,忙着拍戏呢。
-孩子们各忙各的,小顾前天直播还上热搜了。
-本来是解释,结果越描越黑了。
-我是真没品出解释之外的东西,只能说唯粉脑回路不一般。
-就算不和又咋了,有谁规定普通同事还非得如胶似漆了。
-你们不知道么,热搜之后突然出现了邪教。
-谁和谁?
-[链接]
-咕噜……卧槽!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玉琢顺着链接爬过去,也跟着“卧槽”了一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咕噜,他和陆南川的超话。
这真的是……
黑崽偷摸看了眼旁边的陆老师,看他注意力都在制片人那儿,于是放心大胆地刷起了超话。
-单纯进来看看。
-看看+1
-这什么邪门cp?
-我的妈竟然有人剪视频。
-让我看看是谁在嗑。
-嗑不动嗑不动,硌得牙疼。
-伏地魔和林黛玉都有cp,他们俩很奇怪吗?
-那不一样。
-是的,那不一样。
-陆南川粉竟然没把这个超话炸了么。
-不瞒你说,这个超话在我们川粉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你会跟笑话过不去吗?
原以为会十分荒芜的超话竟然因为一批又一批被好奇驱使着的人们而变得热闹,顾玉琢觉得挺有意思,顺手点了个关注。
一条条翻过去,他怪纳闷的,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们能在沉着cp里嗑生嗑死,一来“咕噜”就变成了理智而无情的女子。
他又瞄了眼陆南川——
兴许是高僧人设过于深入人心?
也是,高僧哪能沾红尘,那必是不能的。
路上堵了会儿车,顾玉琢被车一停一走地给晃困了。
他半张着嘴歪在一边睡着了,再睁眼时候先感受到了嘴角的哈喇子,吸溜了下才没精打采地问:“到了?”
“到了。”陆南川手里头没抬,手里拿着本不知道哪来的书,“我们在停车场。”
“停车场……”黑崽癔症了下立马精神了,“麻辣波龙……陆老师,你饿不饿?”
“睡好了?”陆南川抬起眼看他。
黑崽说:“贼好。”
等他们下车顾玉琢才发现已经将近七点了——他活活在车里睡了一个多小时。
真行。
“为啥没叫我啊。”他活动着酸困的脖子,捂着口罩跟陆南川屁股后面上电梯。
陆南川说:“看你睡得香。”
这就很不一般了。
你和你兄弟一块儿坐车,他睡着了,到地方你会不一脚给他踹醒吗?
不会。
不但不会,并且可能会在他耳边放声高歌《爱情买卖》。
陆老师真是个文明人。
顾玉琢想。
以后我也得注意点,做个讲文明懂礼貌的新时代青年。
由于正赶上饭点儿又是晚高峰,想挤进麻辣波龙的店里不现实。这地方也没有一个牛哥给他们开后门,只能老老实实托剧组助理跨越半个城去给他们打包回来。
顾玉琢很少会找袁茂以外的人帮他干这干那,一来别人没这义务,二来也实在不熟。所以小助理上来时候他突然就话少了,一本正经地给人列好餐单,又给多转了五百当跑腿费。
前几天走到的时候顾玉琢没带多少行李,剩下的都在2503,陆南川的房间里。现在回来,自然还是回2503。他进门之后熟练得像回了自己家,坐沙发上喝着养乐多开了局游戏,玩到一半队友忽然掉线,满盘皆输。
惨败来得如晴天霹雳,也让黑崽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陆老师,你背上的伤好了吗?”他端着手机,凑到沙发另一边。
陆南川没说好了也没说没好,只是问:“要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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