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原本疯狂朝他攻击的鬼影们缓缓退到十步之外,徐长空松口气之余,紧绷的神经却并未懈下,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把他们弄走。”
“你先说,若是真的,我便帮你。”褚墨道。
徐长空别无他法,只得开口,第一句却抛出了一个问题,“褚家是做什么生意的,你应当知晓吧?”
褚墨干脆答道:“不知道。”
“也是,当年你不过三岁,还在襁褓中呢,如何能知晓这些。”徐长空捂着剧痛的肚子,声音断断续续,显得格外虚弱,“此事说来话就长了。”
正说着,徐长空忽而察觉肩膀处阴风阵阵,侧头便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登时魂飞魄散,“啊!!”
褚墨捏了个诀,鬼脸再次退去,“长话短说。”
徐长空心有余悸,知道褚墨不好忽悠,老实下来,“修真世家都知晓,褚家是果木世家,因食用褚家灵桃可增长修为,曾一度成为世家鳌头。褚家提供灵桃,其余世家购入,起初倒也相安无事,可人心到底是不足的。”
说到这里,徐长空回头看了眼舒景月的方向,随即吐出了当年的秘辛,“当年舒家与褚家联姻,其实本该是舒景月,因舒家大小姐舒景云没有灵根,自是不可能被褚家家主看上。因此舒景月便设计舒景云,也就是你母亲与褚家主同房,再找人揭露他二人无媒苟合,抓个正着。”
此后之事不言而喻,出了这等丑事,不管是真是假,舒家断然与舒景云断绝关系,赶出家门,舒景云怀上褚墨,不得不委身于褚家家主。
说起来舒景月也是狠毒,毁了亲姐不说,还让整个家族一起被看笑话,闹得满城风雨,转头便和徐长空私奔,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却也是应得的报应。
徐长空所言细节褚墨不曾听过,但心中早有过猜测,并不惊讶,只问道:“这与褚家灭门有何关系?”
“自是有关系的。”徐长空道,“因为灭门褚家的,正是舒家。当年舒家眼红褚家灵桃,想要夺得灵桃培育之法,本想利用舒景月与褚家家主联姻,套出讯息,岂料事有变故,嫁了个不中用的大小姐过去,还不受宠。因此等了几年不见音讯,便联合几大家族杀入褚家。褚家到底是新兴的世家,修为最高的也就家主一人,不过金丹后期,因此只要找到褚家阵法入口,便不足为虑。至于他们为何会对你母子二人也赶尽杀绝,我却是不知道了。”
这一点褚墨倒是知道,不过是他们没用罢了。
甚至于舒家应当连他的存在都不知晓,否则那一晚,哪怕有舒景云保护,他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徐长空止不住喘了几口粗气,望向褚墨,也不敢喊侄儿了,只说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那几个世家都是谁,你可知道?”褚墨问道。
在恶鬼的威胁下,徐长空老老实实答道:“这个我倒是知道,有莫家,白家,陈家,贺家。不过后来因褚家夺来的配方归属未谈拢,几家人大打出手,莫,白,陈三家也相继灭门,舒家这代本就无男丁,听说最后只剩下一个老娘,如今配方应当在贺家。”
褚墨又问:“这几家人中,可有一个右手少了根大拇指的男人?”
徐长空想了一会,说道:“你说的应当是贺家家主,贺敬。”
“贺敬。”褚墨重复着这个名字,旋即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望着褚墨的笑容,徐长空眼里划过一道惊艳之色,但转眼又清醒过来,打了个哆嗦,“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褚墨语速平缓。
“你说。”徐长空忙道。不知褚墨是怎么做到的,他体内修为尽皆被毁,双腿骨头粉碎,全身无时无刻不在疼着,身上也全是泥浆,每一秒都是难熬。
“这些信息,你都是如何得知的?”
并没有摄魂丹期间记忆的徐长空僵住,心思急转,他总不能说是从书中番外中得知的吧,这对原住民来说绝对是个暴雷,若褚墨认为他是在撒谎,岂不是白费了功夫?很快,徐长空打定主意,说道:“有些事是舒景月告诉我的,有些事是后来去打听的,你放心,我此前所说,都是真话。”
正此时,徐长空只觉周身一凉,刚还退散在十米开外的鬼魂们再次围绕上来,而褚墨不知何时退到了十几米外。
“你不是说要放了我吗?你不讲信用!骗子!”
徐长空一边惨叫着一边朝褚墨爬过来,他那模样,竟比恶鬼更可怕。
其实从褚墨这角度看过去,并不能看到徐长空眼中的鬼,那些鬼只是阴玉之中的怨气积于徐长空体内,令他所产生的幻觉。
而他方才捏诀控鬼,不过是暂且隔绝了阴玉中的怨气罢了。
看着徐长空歇斯底里的尖叫,褚墨笑了笑,对他轻声说道:“你撒谎了。”
说罢,褚墨弯身提起仍在昏迷之中的清塘,转身离去。
“我没撒谎……”
“求求你,救救我……”
“你们不要过来……”
大雨中,远远传来几句嘶吼。
“主人,您好奸诈。”围观全程的金凤评价道。
这些时日下来,它大概知道穿书者是外来者身份,但这些外来者怕被认为是夺舍,通常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此褚墨相当于问了一个徐长空必然会说谎的问题。
“谢谢。”褚墨并不认为奸诈是一个贬义词。
“也是他罪有应得,他杀了那么多人,您没有杀死他实在太仁慈了。”金凤嘻嘻笑道。
“确实。”褚墨点头应承。
徐长空当然不会死,他只是失了修为,断了双腿,根骨尽毁,冤孽缠身罢了。或许隔日村民们会发现他,若有他们照应,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更久,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直到他死。
不过这与褚墨没有什么关系。
褚墨抬头看向天空,失去灵力阻隔的雨点打在他脸上,这场暴雨,和二十多年前那夜很像。
“贺敬。”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褚墨笑了笑。
他还记得那柄捅穿舒景云胸膛的剑,剑柄上,只有四个指头。
第67章
褚墨带着清塘回到住处时清川正急匆匆地往外走, 正好碰上褚墨,他长吁一口气,“墨墨, 我瞧你都出去一个时辰了, 正想来找你, 怎么全身都淋湿了?”他伸手扶住清塘, “清塘这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晕过去了。”褚墨说道,“先进去。”
“好的。”清川忙关上大门,和褚墨一同扶着清塘进了屋。
把清塘放到床上, 褚墨道:“清川,我去换件衣服, 你帮清塘整理一下。”
清川点头,“好, 他身上的伤不打紧吧?”
“我方才给他喂过伤药,一般活动不妨碍,只是暂时不要动修为,调养小半年方可痊愈。”褚墨应道, “明晨应当能醒。”
“好的,我知道了, 你快去吧, 我帮他换衣服再擦擦身子。”清川道。
“嗯, 我稍后换好衣服过来帮你。”
听褚墨这么说, 清川连忙阻止,“不用不用, 我能忙得过来, 稍后我给他打理完过来找你, 你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被清川推出房门, 褚墨有些疑惑,随即转身回了房间。
换好衣服擦干头发,清川还没过来,褚墨坐在床边把剑拿出来又擦了一遍。
“叩叩。”
“墨墨。”
敲门声伴随着清川的声音传来。
“请进。”褚墨收起剑。
清川推门进来,一眼便见褚墨身着白色中衣坐在床头,原本总是束起的长发披散而下,柔和了眉宇间的英气,多了分雌雄莫辩的魅惑之感。
见清川站在原地发愣,褚墨叫道:“清川?”
听到褚墨的叫声,清川忙收敛心神,半寸高的门槛抬了两次脚才迈进来,走到褚墨面前,心如擂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尽管有烛光映照的因素,但清川的脸实在太红了,眼神羞怯得根本不敢直视褚墨。
褚墨不是瞎子,加之前金凤的提醒,他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起身把头发拢上,褚墨一如寻常招呼道,“请坐。”
清川忙应了一声,在凳子上坐下,却因神思不属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踉跄了一下才坐稳。
褚墨将方才徐长空所言关于小相村的事大致描述一遍,当然没有提到褚家和穿书者的事,只说邪修想要复活其夫人。
他语气平缓,清川逐渐中褚墨的描述中恢复平静,他自是不会怀疑褚墨,听到最后徐长空的下场更是大快人心,“墨墨做得好,这些邪修作恶多端,就该生不如死。”
“不错,只希望他能多活几日。”褚墨笑道。
清川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红了,“是,是啊。”
褚墨只当做没看见清川的脸色,“明日清塘醒来,就劳烦你告知他一声吧。此间事了,我尚有些私事要去处理,接下来便不与你们同行了。”
“啊?”没想到褚墨会突然告辞,清川有些猝不及防,要问褚墨办什么事,又想起他方才说是私事,百般纠结之下,只得问道:“不等清塘醒来再走吗?”
“不了,你明日与他说一声便好,他会知道的。”褚墨道,“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见褚墨都如此说了,清川也不好再留,只得站起来往外走,走出几步,他踌躇道:“墨墨,我……”
“嗯?”褚墨抬起头,正好打断清川的话,“什么?”
清川看向褚墨一如年少时清澈平静的眸子,顿觉一盆冷水浇头淋下,半晌扯出个笑容说道:“没事,只是想和你说一句再会。”
褚墨也回以一个笑容,点头道:“嗯,再会。”
次早,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屋檐上的积水滴滴答答,躲在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飞出去觅食。
正如褚墨所说,就在东边出现第一缕晨光时,清塘醒来,他脸色惨白坐在床头,听清川一五一十将昨夜褚墨所说之话复述一遍。
最后清川说道:“他说有私事处理,先走一步,叫我与你说一声,你自然明白。”
清塘眼神有些发直,半晌笑了笑,“嗯。收拾收拾,我们也走罢。”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川有些不满,“你们一个个神神秘秘的,有话也不说清楚。”
清塘正起身更衣,听见清川抱怨,顿了顿神,说道:“你只要知道,在墨墨心中,我们一直是华琴华栋便好。”
清川挠了挠后脑勺,不明白清塘是什么意思,“我们不就是华琴华栋吗?”能有什么分别?
突然清川灵光一闪,想到昨晚被打断的那句话,眼神逐渐黯淡下来,也是,他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傻子也看得出来,褚墨那般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般仓促离开,想必也不是因为事出紧急,而单纯是为了避嫌罢了。
见清川想通,清塘笑了笑,“走吧。”
清川道:“那我以后还能和墨墨说话吗?”
“不是与你说了?在墨墨心中,我们一直与从前一样。”清塘笑道,“当然可以与他说话。”
他们与褚墨可以是朋友,是兄长,是任何一个角色,却绝不会成为道侣。清塘细细品读着褚墨的用意,笑了笑。
当年倔强的孩子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温柔的人,连拒绝都这般委婉。
但他怎么有些不甘心呢?
半年后,北嘉城,天刚蒙蒙亮。
城南茶馆,说书人在楼下慷慨激昂,小二楼上楼下穿梭着送茶,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闹闹哄哄。
二楼靠窗户边,几个衣着不一的人拼成一桌,边喝茶边闲谈。
屠夫道:“城北贺家出大事了,你们可知道?”
算卦的老头咦了一声:“那贺家不是修真世家吗?他们出事你能知道?出什么事了?”
屠夫白他一眼,“你这老头,不是成日里算卦的吗?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怎么不掐指算算?就知道你是装神弄鬼的假把戏。”
算卦的嘿嘿一笑,“我这只能算算小老百姓,那些神仙人物我哪能算得准,快说说。”
书生道:“这位大哥,你赶紧讲讲吧。”
屠夫喝了口茶,压低了声音:“我有个兄弟在贺家当值,平日里送些猪羊鱼肉进去,昨儿晚上五更准时送肉进去,在后首敲门许久无人应,见门没关,壮着胆子进去,发现里头仆人躺了一地,他先以为死了,吓得屁滚尿流,后才发现是睡着了。”
算卦的道:“这又有何?仆人躲懒贪睡多得是,有什奇怪的?”
“哎呀,你且听我先说完不迟,你这老头,怎么话忒多?”屠夫不耐烦道,“还听不听的了?”
书生忙打缓和,“大哥,您继续说。”
屠夫这才继续,“我那兄弟叫了几声,那些仆人明明打着鼾,却都似睡死了一般,没一个醒来的,他想着给贺家送了这么些年东西,也不曾见过他家长什么样,便想趁着此刻好生看看这修行世家与普通家有什么不同。”
“我看他是想趁着大家都睡着了进去偷东西吧。”算卦的插嘴道。
屠夫怒了,满脸横肉具抖,眼睛一横,抡起拳头就要打,“你这老头好生无礼,岂能如此揣测我兄弟?”
算卦的忙侧身躲过一拳,“是是是,是小老儿失礼,抱歉抱歉。”
“哼。”见他道歉,屠夫收起拳头重新坐下,“算你识相。”
“大哥,接下来呢?”书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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