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
这年轻人看他们衣着俨然不是纪家人,又看到后面躺在地上的纪家家仆,当即转身就跑。
宋新亭看他眉眼熟悉,很快认出来人,挥出一道剑气将人击倒在地,而后匆忙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拖进耳房。裴桓配合默契地插上门闩,施法在这间耳房门外设了个屏障。
确定外面的人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宋新亭这才松开秦重,之后拔剑出鞘,架在秦重脖子上。
“秦小虎,你还记得我吗?”
秦重脖子被剑气削出一道血痕,吓得一动不敢动,听宋新亭提醒,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因他被惊雷堂的人带走前宋新亭已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不需要多想便认出来人。
“宋,宋大哥!”
裴桓又给昏睡的家仆打了一道符,确定他不会醒来也不会听到,催道:“别磨磨唧唧叙旧了,先问他有没有说出去,再将他带走!”
只有将这个知道阮秋秘密的人带走,他们才能安心。
宋新亭不再废话,直接问他,“秦小虎,太婆是不是告诉过你一些关于小秋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说吧,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秦重惊恐地看着二人,一只手背在身后,嘴上支吾其词,“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桓立马上前夺过他手上的传讯符,好在还没发出,他脾气不如宋新亭好,冷笑道:“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这又是在做什么?”
宋新亭手里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分,看到秦重满脸恐惧,他沉声道:“秦小虎,你可还记得,你跟太婆来到镇上时,是兰姑姑帮你们安顿下来的,太婆死后,也是兰姑姑一直在照顾你,若当年没有兰姑姑指点,你以为,你能被惊雷堂的长老选中?”
秦重面色青了又白,小声反驳,“我不是有意的……”
裴桓抓到了重点,同宋新亭说:“他真的说出去了!”
宋新亭便问:“是谁?”
秦重面露懊悔,忙不迭说:“数月前,我与人饮酒时听说了阮秋的名字,我以为是同名同姓,因为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就将婆婆跟我说过的话透露了一点,刚巧,刚巧……”
在二人含怒的眼神下,他低头道:“让纪少主听见了。”
裴桓皱眉,“纪天泽?”
宋新亭问:“你都说了什么?”
秦重点头,声音越发小了,“就说,说婆婆说过那些,说阮秋出生时,一点声息也没有,那样子怕是要活不下去的,而且,而且,他的身体有些问题,竟然是阴阳同……”
见宋新亭脸色愈发难看,秦重不敢再说下去了,跪地求饶,“宋大哥,我知道错了!可我若不说纪少会杀了我的!他不仅逼我说出来,还带我到名剑山庄,要我来认人!”
裴桓已经猜到之后的事了,“所以,你昨日见到了阮秋,确定是他后,也跟纪天泽说了吧。”
秦重道:“对不起……我没办法,我不说就会死!”
裴桓年少气盛,也不总是不带脑子出门的,他沉吟道:“若这一切都是纪天泽在背后捣鬼,那么……他今日也去观礼了,会碰上阮秋,他会在这种场合暴露阮秋的秘密吗?”
这样做对纪天泽有什么好处?宋新亭不明白,纪天泽暴露阮秋的秘密,阮秋最多会被外人嘲讽,他却会因此得罪殷剑圣,这值得吗?他想着,抓住秦重衣领将人提起来。
“不管了,先去看看小秋!”
吉时已过,典礼顺利结束。
阮秋等了许久,以为终于能离开了,他心中烦乱得很,连神剑也没心思去看,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擂台,他这才稍稍打起精神,看向台上那柄刚送上来还未开刃的上品灵剑。
这个步骤,将会在选出剑主后为此剑命名时一同进行。
见阮秋直愣愣看着那柄灵剑,早先沉浸在神剑白虹惊鸿一瞥中的林松风收回飘远的心神,笑问:“小师弟也想要这柄上品灵剑吗?”
阮秋摇头,他已经有了师尊给他的灵剑绕指柔了。
林松风许是看出他的想法,说道:“这柄灵剑虽然确实不错,可是比起师尊为小师弟量身铸造的绕指柔,我觉得,还是差了一点。”
“……嗯。”
阮秋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被他充当发簪的小玉剑,好歹忍住,心中慌乱散了大半,抿唇浅笑。
即使是拿神剑白虹换师尊给他铸的剑,他也不换。
一直用神识观察小徒弟的殷无尘并未错过两个徒弟的对话,还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阮秋笑了,眼里的担忧之色才淡了几分。
说来外人都不敢想,这样冷硬不近人情的殷剑圣,居然会为徒弟亲手打造这种脆弱的玉剑,而且他铸成的这柄灵剑品相还相当不错。
新上任的莫庄主放出这一柄还未开刃的灵剑之后,宣布擂台试剑开始,很快就有修士登台。
这种场合,一般都默认是年轻人们的比武台,长辈们便不下场了,而头一个下场的勇气可嘉,能轻易得到各家长辈们的垂青,倘若能一直胜下去,少不得打出一份名声。
林松风也忍不住夸赞,“这是……北岸太乙观的弟子?太乙观这一代,确实出了不少出色的弟子,这剑法很是不错,哎,可惜了。”
他说话间,太乙观的弟子已经被打下场了,对方也是一方大宗门的弟子,却守住了几轮擂台,在座不少长辈都面露欣赏。阮秋看着,也不由入了神,直到纪天泽忽然上场。
林松风和阮秋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而纪天泽自认潇洒地摇着折扇,朝对面随意拱手,“在下南泽纪家纪天泽,也来请教一下道友。”
林松风不再同阮秋讲解下场的是哪家弟子以及道法,沉默地双手环胸,阮秋也不再问。看着纪天泽手持折扇,竟然轻而易举击败了对面的道友,林松风默然地摇了摇头。
场下倒是一片喝彩,一些前辈对纪天泽颇为赞赏,等到他接连三次将来挑战的修士打下场后,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上场挑战他了。
林松风轻叹,“纪天泽确实算是鸣风的劲敌,小师弟可有留意到,他还未真正出手,便已无人能敌,据传他身上还带着那只九转灵蛊,只怕今日这灵剑要落入他手上了。”
阮秋认同点头,可心里总觉得,今日不会到此为止。
纪天泽等了一阵,笑着看向台下,“已经没有人来挑战了吗?”他说着,望向观礼台上的众位前辈,拱手道:“莫庄主,既然无人挑战……不知,晚辈可否约战他人?”
众人以为他想直接拿下那柄灵剑,毕竟已经没有人愿意上台挑战了,谁知道他话锋一转,居然还要继续打下去,那他还想约战谁?
莫庄主脸上有过一瞬错愕,而后笑道:“若是那人愿意应战,自然可以。但切记要点到为止。”
“那是自然。”纪天泽笑着应下,目光扫过一众前辈,哪还有几分谦敬?不过大多天才都傲气,都是过来人的前辈们也都不大在意,并且还以为纪天泽想要越境挑战他们。
林松风也这么想,他低声跟阮秋说:“他若是想要挑战我,我可得好好替他爹教训他。”
殷无尘偏头看来,“你们认识?”
林松风和阮秋齐齐摇头。
殷无尘俨然不信。
林松风只好提醒,“师尊,他是那个纪狂涛的儿子。”
殷无尘颔首,“不认识。”
林松风早知会如此,只叹了口气,朝着阮秋摊手。
阮秋了然失笑。
他家师尊,果然没有将那些烦人的东西放在眼里。
纪天泽半天也没说出自己要挑战谁,台上台下都议论起来,终于,他看向殷无尘,狭长双眼微眯起,却道:“我想约战殷剑圣的弟子,阮秋。阮道友。你不会不敢应战吧。”
阮秋?
众人皆惊,但仔细想来,没有越境挑战前辈,但是能挑战剑圣的徒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众目睽睽下,殷无尘师徒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殷无尘一如既往冷着脸,林松风则是一副活吞苍蝇的难看脸色。阮秋面色泛白,心中却有一种纪天泽终于出手了的感觉。
他知道纪天泽对他和师尊心存恶意,而眼下纪天泽当众向他约战,阮秋心中反倒是踏实了。
纪天泽还在擂台上喊人,“阮道友,你真的不敢吗?”
他对阮秋,还真是由始至终就没有过半分尊重,阮秋尚且不觉得有什么,殷无尘便冷下脸。
“不想去,便不去。”
纪家的人,还没那么大面子让他殷无尘的弟子出手。
阮秋确实不想去,可话还没出口,纪狂涛便笑着插嘴,“殷剑圣,这是小辈之间的切磋,你我这些做长辈的,不便掺和。我想身为剑圣徒弟的阮小友,应当不会拒绝的。”
殷无尘只问:“你是谁?”
纪狂涛险些没有稳住他乐呵呵的笑容,而纪天泽见他吃瘪,又道:“阮道友,你若不便,也没关系,只是可惜,今日没能见到殷剑圣的弟子出剑,我想大家都会很遗憾。”
台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剑圣的小徒弟会不会应战,可若不应,难保不会有剑圣小徒弟怯战的说法,让本就名声不大好的阮秋更加难堪,也会让人质疑殷无尘收徒的眼光。
可若输了……阮秋知道,他输了,也会给师尊丢脸。
林松风按住他,“小师弟……”
“我知道。”阮秋打断他的话,犹豫再三,上前一步,直视擂台上的纪天泽,“好,我应战。”
为了师尊的颜面,阮秋愿意赌一把,输了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不应,还不知纪天泽要说什么,这对父子果然是在联手针对他和师尊。
阮秋认真地同殷无尘说:“师尊,我想去试一试。”
这是阮秋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与人试剑,殷无尘知道他外表柔弱,心中却坚韧无比,他自然愿意成全小徒弟的请求,颔首道:“去吧,师尊就在这里看着,你只要尽力就好。”
一句‘师尊就在这里看着’,阮秋便有了信心,又朝林松风点了头,飞身上了擂台。他身法独特,身轻如燕,青影如飞鸿略过,加上秀丽无暇的容颜,瞬间便惊艳了众人。
纪天泽不由多看他两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收起折扇走近,难得向阮秋执对手礼。
“阮道友真的来了。”
阮秋拱手回礼,语气平静,“还望纪少主不吝赐教。”
纪天泽低头,用灵力将声音控制在只有他和阮秋听到的范围,勾唇道:“阮秋,昨日,你见到秦重了吧,你确定还要跟我比试?”
阮秋脸色骤白,只觉一股凉气自天灵盖覆盖下来,惊得瞪大一双泛着血丝的秋水眸,“是你!”
纪天泽笑道:“秦重告诉了我不少你的秘密,阮秋啊,你说你,这副端庄自持的模样下竟然是这样不堪的身体,你怎么敢做剑圣的徒弟,你就不怕剑圣知道你的秘密吗?”
他句句诛心,又握住了阮秋的命脉,阮秋苍白的面色变得僵硬,咬了咬牙,才勉强叫自己在众人面前没有失态,“你究竟想怎样?”
“输给我。”
纪天泽自得一笑,“你师尊压着我爹那么多年,如今,让他的徒弟输给我,好歹也能给我爹出一口气。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我,到时候,你的秘密,便会天下皆知了。”
阮秋浑身一震,死死瞪着纪天泽,他没慌到什么都答应纪天泽的份上,纪天泽明显是奔着他师尊来的,他想踩着他师尊让纪家重回巅峰,可阮秋答应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掌握住这个秘密,就足以让阮秋为他做任何事情。
只是在这里输给纪天泽一场,纪天泽又怎会满足?
后者却已经退开,冲他一笑,便抬起折扇,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请阮道友赐教。”
阮秋终于站直起来,只是再抬头时面色惨白,定定盯着纪天泽,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擂台下许多修士还在等待,观礼台上的林松风察觉不对,看着阮秋在日光下格外难看的脸色,同殷无尘道:“师尊,小师弟不对劲。”
殷无尘道:“我知道。”
可是阮秋并没有向他求助,倒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阮秋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殷无尘也一向尊重他,何况这还是阮秋自己答应下来的比试,殷无尘不确定这个时候能不能打断他。
纪天泽等了一阵,阮秋仍没有动作,场下已经有人察觉,他便传音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在等什么人来救你吗?阮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就不怕我真的说出来吗?”
他嫌恶的眼神与阮秋梦中那些骂他怪物的人极为相似,阮秋心头一颤,咬唇不语,他不想做一个人人嫌恶的怪物,可他生来就是这样……难道他就不配光明正大地活着吗?
他不免去想,他还能捂住这个秘密多久,一辈子吗?
可总是会有人发现的。
像秦小虎、裴桓、纪天泽,以后难保还会有其他人。
阮秋尝到唇边一丝血味,在刺痛之下,眼中满是迷惘。
难道以后谁知道了他的秘密,都能命令他做任何事情吗?
不!
阮秋摇头。
他不要这样!
台下议论声越发大了,纪天泽面色也越发难看,他不再等待,手持折扇,朝着阮秋攻去——
“得罪了,阮道友!”
“小师弟!”
林松风见阮秋还一动不动,急得喊出声来,殷无尘的手也动了起来,可就在关键一刻,擂台上青影一闪,避开了折扇的攻击,细白手腕一翻,现出一柄精致无暇的青玉剑。
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擂台下也重新热闹起来。
纪天泽笑道:“早动手不就好了,你以为你真能赢我吗?”他说着,握着折扇再次袭来。
阮秋仍旧躲开,没有还手,神色怔怔像是还没有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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