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挚听不下去了,木着一张脸推开门,顶着众人惊疑的眼神大跨步走进教室,坐在了许榭前面的座位上。
合班晚自习的座位是不固定的,但方挚习惯坐在角落里。他平常在一班坐的座位今晚被某位初次上合班晚自习的大佬占了,其他角落也都坐了人,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许榭写完了半张物理试卷,甩了甩手放松手腕,正打算翻页试卷,不经意一抬眼就发现自己前面的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道熟悉的背影。
他犹豫着拿笔戳了戳前面人的背,后者微一偏头,熟悉的冷眉冷眼惊得他心头一跳。
“干嘛?”方挚正在跟赵诗诗单独布置给他的英语基础试卷大眼瞪小眼,被那些圈圈绕绕的字母绕得脑壳疼,好不容易找到点灵感,想要提笔在一片空白的试卷上写点东西,骤然被身后的一戳打断了。
很气。
许榭敏感地从方挚的语气里感受出了他的不高兴,收敛了点自己的欣喜情绪轻声询问:“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怎么现在才过来,都打铃好几分钟了……怎么了吗?感觉你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高兴的方挚实话实说:“灵感被你打断了。”
许榭深知这事儿有多么令人恼火,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啊……要不你把题目给我看看?我帮你找找灵感?”
本想一口回绝的方挚对上许大佬真诚的眼神默默咽下了拒绝的话,转头把那张让他想当场撕毁假装它从来没有存在过的试卷“啪”的一声盖在许榭的桌面上。
末了,冷傲小少年反坐在椅子上,双臂搭在椅背上,眼睛一斜下巴一抬,示意许榭开始表演。
许榭被他的小动作挠的一阵心痒,强压下克制不住往上翘的嘴角,把注意力放在试卷上。
他的视线首先被小少年飘逸的字吸引:老大一个名字写在试卷顶部,“挚”的尾巴拖得长长的,最后的钩被自动省略成了顺着尾巴的一弯。
第二眼,他注意到了画在名字边上的一个简笔画小表情。
小表情的眼睛是两个小黑点,嘴巴是个顺时针转了九十度的“D”,里面贴着横线画了一道弧线,看着像一颗大门牙。
最可爱的是在眼睛下方还有两大团黑色,许榭盲猜应该是腮红。
他嘴角的弧度又有要翘起的趋势,许榭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由着它自行上翘。
“……笑什么?”方挚惊疑地看着许榭上扬的嘴角,自觉受到了嘲讽,先声夺人,“……笑屁。”
说着,就要伸手把试卷从许榭桌子上抽回来。
许榭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了,从唇边泄出一点:“噗。”
……噗你个头。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的许大佬在小少年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匆忙正经神色,用笔尖点了点试卷上画着的小表情:“挺可爱的。”
方挚抿了抿嘴,有种被戳破了小秘密般的羞耻感。
他面上不显,只捏住试卷的一角微微使劲:“还我。”
“别别别……”许榭立马把试卷用手肘压住,“不说了不说了,我帮你找灵感,找灵感。”
方挚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再一次败在了他真诚的眼神下,乖乖收回手听许榭讲题。
第7章 帮助
方挚因为身边有一个自动提供答案的学霸,下笔如有神助,半张试卷很快写得满满当当。
而对自己被当成工具人毫无知觉的许榭,陷在给小少年讲题的欣喜情绪里无法自拔。
氛围很和谐,画面很温馨。
讲题两人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忽略了周围逐渐凝滞的氛围。
“……关系不和?水火不容?争锋相对?”
“……他俩之间这么……和谐的吗?”
“……不是说上晚自习之前,他俩还闹过一场吗?”
……
众人集体陷进疑惑漩涡。
一张英语试卷写完,方挚把试卷从头翻到尾,第一次在英语这门科目上得到了满足感。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于是拎着英语试卷转回身,虔诚地把这张完美的试卷压进英语书里放好,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张数学试卷,支着脑袋懒懒思考。
校服宽大的袖口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腕骨突出的一段白皙皮肤。
许榭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儿,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流言被大肆宣传过后,哪怕是从时间流逝慢慢沉淀,也还是会存在零星的碎语。
这些碎语就像大火被扑灭后残存的火星,造不成大祸,却依然灼人。
许榭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上学期发生的事情。
那天,他罕见地在食堂看见了方挚。
小少年排在他隔壁窗口的长队里,看上去冷冷的,拽拽的,餐盘却用双手乖乖地端着,跟一手拎餐盘,一手抓紧这点自由时间刷手机的江岸形成鲜明对比。
许榭排的这条队伍慢,等方挚打完饭准备往座位上走时,他前面还排了四五个人。
本想打完饭去和方挚拼座的许榭眼看着小少年越走越远,然后和江岸坐在了本来就坐着两个人的四人座上,希望又一次破灭得渣也不剩。
难过。
他肉眼可见的萎靡引来了身后何究探寻的疑问:“你干嘛突然驼背?”
紧接着,一个有力的巴掌挥打在他弓起的背上:“别驼,龟壳会掉。”
许榭:“……”
他在心里酝酿着优美的中国话准备反驳,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打断。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方挚慢慢站起身,一身还冒着热气的汤水顺着他的动作淅淅沥沥地顺着衣服滴到地板上,很快形成了一滩水渍。
在他身边,一个高瘦的男生一手插兜,懒洋洋地拖长声音,敷衍道:“对不起咯,有病的跛子学霸。”
声音不大,却在因为这一事情安静下来的食堂里,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许榭怒意顿起,手指抽动了两下就要冲上去。
还不等他有所行动,那头方挚接过江岸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两下衣服后,干净利落地一拳打在高瘦男生的脸上,同时嘴里冷声吐出两个字:“傻逼。”
这场矛盾不可避免地发展成为了一场斗殴事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许榭趁着混乱浑水摸鱼,不但揍了那个泼汤的高瘦男生两拳,还在拉架的时候偷偷搂抱了方挚的腰,成功成为此次斗殴的最大赢家。
最后,这场斗殴终止于老憨的到来。
方挚和那位名叫朱奇帆的男生被领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接受教育批评,许榭趁着离上课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跑去美食街上的一家药店买了烫伤膏药。
等他踩着上课铃奔到四班门口,看见方挚的座位上没有人,便把手里的药膏交给了坐在门口的一个女生,扔下一句“拜托你放在方挚座位上”就急匆匆跑回自己的教室。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给的药膏……
许榭兀自盯着方挚的手腕出神,想到当时方挚在被老憨即将带走时,不经意抬手露出的一小截被烫红了的小臂,刺得他心跳立刻漏跳了一拍。
现在去刻意回想,那种突如而来的担心并不是毫无理由和根据。
它可以建立在一种名为“喜欢”的感情之上,让人难以自禁。
“叮铃铃——”
下课铃响,桌椅碰撞声和收拾东西的窸窣声瞬间响成一片,憋了一节课的自由人们议论纷纷地陆续走出教室。
等方挚捶着肩背从试卷中抬起头,抽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觉离下课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他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收拾好东西把书包甩上肩,正想抬脚离开,转眸间,看见某位大佬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
呼吸声均匀清浅,睡得正熟。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方挚伸手戳了戳许榭垫在脑袋下的手臂,企图把他叫醒。
对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哝,睁开泛着水泽的眼睛看了方挚一眼后才抬起头,温和一笑:“怎么了?”
“下课了。”
“啊……”许榭迷离着一双眼在已经空了的教室巡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方挚身上,明显脑子不太清醒地问他,“你是在等我吗?”
方挚:“……不是。”
某大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股热气霎时从脸部蔓延到脖颈。
他连忙把头埋进桌兜收拾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睡懵了……”
“……没事。”
氛围莫名开始古怪起来。
这种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两人并肩走回寝室,许榭为躲避尴尬,动作慌乱地跑进卫生间,然后因为脚滑,磕到了卫生间门的侧边,成功磕破了自己的右边膝盖。
前有泼粥,后有摔跤,方挚漠然看着可怜兮兮坐在床上望着他的许榭,第一次真诚地怀疑了他的四肢协调性:“你的后脑有受过什么重创吗?”
“……”
许大佬感觉自己丢失的面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在小少年的漠然逼视下弱弱开口:“有创口贴吗?”
方挚径直转身走回自己床位,从床底拖出一个小箱。
许榭等一会儿,就看见小少年拿着酒精棉签和纱布走回来,木着一张脸把东西丢给他:“不好好处理会感染的。”
许大佬被一大坨东西撞得胸口一麻,反应过来之后,方挚已经走进了浴室。
他看着怀里的东西,一点点慢慢勾起了嘴角。
许大佬在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感受到了来自自己身体的恶意。
他一边龇牙咧嘴地承受来自膝盖的疼痛,一边极度缓慢地挪着那条伤腿下床,场面一度像瘫痪老人身残志坚。
动静不小,引来了对床小少年的行注目礼。
“吵醒你了?”许榭轻声询问。
现在才刚刚过五点,微明的天光透进昏暗的房间,堪堪为里面的物什镀了一层光边。
大概是刚醒来还有点懵,方挚呆了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开口的嗓音有些哑:“几点了?”
“五点二十。”许榭摸出手机,眯眼看了眼时间。
逑阳三中的起床铃是在六点半,七点要求住校生到教室早自习。对于方挚这种洗把脸就能出门的小懒人来说,不到六点五十是不可能起床的。
五点二十这个时间砸得方挚更懵了。他靠坐在床上,耷拉着一双朦胧的眼,目光跟随者许榭的动作机械地飘向卫生间,在物件碰撞声和水声交织在一起的背景音下,迷茫地眯起眼盯着关闭的卫生间门看了几秒钟,空白的大脑才缓缓提醒方挚他在干什么。
许榭上完厕所,先是瞄了眼钻回被子,团成一团的方挚,而后轻声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戴上耳机,准备做英语听力。
羞耻的小少年窝在被窝里,一直窝到起床铃声响才掀开被子一角,往外看向光亮处。
某大佬正好放下手里的笔,抬手伸了个舒展的懒腰,身上穿的宽松T恤因为他的动作上移了一小段距离,露出少年劲瘦的一截腰肢。
画面一闪而过,不过转眼,许榭就放下了手,那截腰肢就又藏在了布料下。
方挚出神地盯着那层薄薄的布料掀起落下,后知后觉地从耳后涌起一股热气。
涌完了自己又觉得不对劲——都是男的,自己害臊个什么劲儿?
那头许榭收拾好东西,转头看向床上的鼓包——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方挚?”他走上前,犹豫着喊了一声。
偷窥小少年演技上线,假装刚睡醒,揉了一把头顶乱毛,半眯起眼:“嗯?”
“该起床了。”许大佬抿了抿嘴,压下扬起唇角的冲动后才重新补了一句,“起床铃响过了。”
方挚咕哝着应了一声,翻身下床跑去卫生间洗漱了。
许榭立在他身后,莫名从他慌乱的步子里读出了一丝狼狈。
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丝狼狈来自何处,突然一阵物体撞击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身体先一步脑子做出了反应。许榭猛地冲上前去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入眼是方挚半弯着腰,一手扶左膝盖,一手撑着大理石洗漱台,眼角通红,模样狼狈。
“怎么了?撞到膝盖了?”许榭担忧地上前,手臂搭在他的肩背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方挚没有回答,但陡然涨红的脸还是出卖了他。
许榭视线下移,只在方挚的膝盖上停留了一瞬就当机立断地去拉他遮掩着的手:“让我看看。”
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还不及通过神经传进大脑,作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反馈,两人就如触电般,同时缩回了手。
这一下,许榭就看清了方挚膝盖上的伤口——青青紫紫的肿了一大片,有些地方已经隐隐渗出了血。
许大佬立马慌得什么心思都没了,冲出卫生间门去拿酒精。
“诶……”
已经伸出“尔康手”的方挚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伤员瘸着一条腿的艰辛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几分钟后,陆续准备着去上早自习的住校生们震惊地看着传言中水火不容的两位高二名人一人瘸着一条腿,拖着步子从314寝室走出来。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絮絮叨叨。
“你伤口比我严重,你记得有时间去医务室看一下,配点消炎药什么的……”许榭弯腰锁门,一张嘴不得空地叭叭不停。
方挚让他念得烦不胜烦,整个人斜斜地椅靠在墙上,眉梢眼角都敷衍地耷拉垂着,内心臭屁地想:我的伤看着比你严重是因为我比你白。
“……等中午午休的时候我陪你去医务室。”
还在神游的方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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