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感受到他微妙的情绪,皱起眉,“你……”
“所以,苏玉是你的心理医生。”程京泽慢慢冷静了下来,平复着呼吸,想第二次见面苏玉的试探,原来一切都有预兆,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发现。
纪淮应了一声,没再刻意瞒他,反手握住青年的左手,将他的绷带拆了下来。
程京泽才发现刚刚倒的水一口没喝,反倒浇了自己一身湿漉,水浇在伤口处后知后觉的刺痛,让他霎时想通了什么,猛然拽住男人给他换药的手,“等等!”
纪淮看不懂他忽暗忽明的情绪,“怎么了?”
“医院…对!医院!”程京泽猛地抓住男人的肩膀,似疯似癫的眸光早已没有了温度,眼珠跟着大脑急速转动着,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得含糊不清:“五月…十三号,你为什么要去医院脑科?”
纪淮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反倒更衬他的慌乱与紧张,又哆哆嗦嗦说:“变数…变数是从医院…还有通知我上班的电话…也是你打的!是你让姚瞿接的…”
“为什么?!”程京泽直视他,眸光闪烁着,“告诉我!”
纪淮不去看他的眼睛,道:“你冷静点。”
青年的声音在发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你难道……也死过?你恨我,厌我,是因为你死过一次,被我骗过一次,对吗?”
他抓着男人的手腕,指甲几乎将镶嵌入皮骨里,这番不可理喻的话其他人听来大概会摸不着头脑,但纪淮听懂了。
男人声调低沉,问他:“你呢?”
程京泽笑了,可那抹笑实在算不上好看,牵强得有些扭曲,“你觉得呢?纪淮,你在恨我。”
这是个肯定句。
不再是叫纪总,而且直呼其名,是前世今生的碰撞,回忆与人皆在,过往的痛藏掩了半生,被风一吹又是一道轮回。
纪淮放下棉签,淡说:“…对。”
程京泽抬手扇了他一巴掌,耻笑一声:“放心。我也恨你。”
说着,倾身靠近男人,刚落下巴掌的那只手,又改为抚摸,摸他的眉脚,鼻尖,细细碎碎的动作像是在挠痒,“我刚才还想不明白,终于懂了,原来是想看我上一世那样,像条听话任人差遣的哈巴狗,没事就冲你摇尾巴舔你两下?很好玩吧?嗯?”
纪淮箍住青年的手腕,站起来甩住他的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冰冷:“随你怎么想。”
“是。”程京泽轻笑了两声,“我低贱,我像条狗,哪句话不是出自你的嘴巴?怎么,现在倒是不认了?”
“我不想和你吵。”纪淮头也不回,走回书房,“呯”一声关上门。
程京泽给自己上完药,单手绑好绷带,并没有恼羞成怒摔门离去,他对自己的现状有无比清晰的认知。
至少现在,住在这不亏。
他知道纪淮对他的恨,或许源于他突如其来的离开,脱离掌控。
而他对纪淮的恨,可远远不止纪淮隐瞒未婚夫,把他当替身这件事。这完全可以算是他犯贱,因为他就算知道了也不离开。
前世,在不同宴会上与不同的人打交道,谈及他时,纪淮会把他形容成狗,低贱是他的专属形容词。
起初他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像纪淮这样有修养、完美的人不可能会说出那种话。
可他偏偏听到了。不止一次。
在项目庆功宴上,高阶股东大多都知道他与纪淮之间的关系,没有影响到工作效率,自然也没有人挑破那层薄纱,放到明面上来说。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凭借在衡南集团合作中在业内小有名气,之后的项目不断找上门,指名道姓要他来做,程京泽当然欣然接受。合作成功,庆功宴上喝庆功酒,多数人都喝了个七荤八素,平日里兜着的话也趁着酒气吐出来,有人摁着程京泽的肩膀,骂他男婊.子,不要脸,凭借着跟纪淮的关系争抢项目,有人往他的工位倒垃圾,属下听着风声,也跟着传谣,新人一听谣言,没人愿意分到他那组。
他渐渐对莫名其妙的指责叫骂声麻木,在公司接连被同事语言暴力,孤立后,就算有人拿刀砍他估计都不会怕。可他没想到纪淮在背后也是这么议论他的。
“不过是条低贱的狗…”
“再过几年会甩掉的…”
“叫两声就缠上来了…”
…
言犹在耳。
他和纪淮从没有过节,爱早已沉沦不见踪迹,恨意却堆得比天高。
第41章 搞艺术的多是疯子
夏天过去,黄昏时转了凉风。
程京泽在客房落地窗前坐着,看朔月渐起。
如果纪淮与他同样是重生,那么抑郁来源,他能猜到几分。
在他死之前,偶尔看新闻知道一些八卦风声,纪淮与家里人闹掰了,具体原因尚且未知。但在那之后,纪淮很少出现在公众平台,只在订婚宴邀请了不少记者。
纪淮追了路靖泽十年才结婚,订婚宴后却突然死了,换谁谁不抑郁?
他心中好笑,纪淮居然没与天界公务员谈条件,让他回到路靖泽答应结婚那一天。
重生相当于把十年的付出清空,一切重来。
程京泽也是这么想的,可他选择了事业,躲不开纪淮,也玩不过纪淮。
没猜错的话,纪淮在医院应该也看到程京泽了,以他的精明不难看出程京泽的反常。
怪不得,看见他与肖峻在一块,就变了脸,敢情是怀疑在那之前就被绿了。
怪不得,重生后的初夜春宵,他一遍又一遍问认真的么?他知道程京泽是第一次,又不敢确定,更没料到程京泽会如此随意。
他一直没看透男人的眸光中,掩藏的原来是恨。
…
一切皆有迹可循。
而纪淮把他禁锢在这里的原因,显而易见。不过想在追求路靖泽的道路上,多一个挥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替身罢了。程京泽心想。
…
厦美集团的规定是无故离岗十天,则自动离职。
程京泽离岗已有十一天,但邮箱里迟迟没有收到被离职通知。他猜是纪淮动了手笔,就连一向关切员工的亮主管也没有给他发来询问的消息。
什么顶级公司,熬出大好前途,他突然不想要了。
再和纪淮纠缠不清下去,怕是这条命都要熬没。
正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电话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联系人时他还愣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份酒吧驻唱的兼职。
“喂…”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咳了一声,“简先生,有什么事吗?”
简裴默了两秒,道:“下雨了。”
程京泽看向窗外,觉得简先生的情绪也有些低迷,“在淋雨吗?”
“想淋雨。”
程京泽听见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男人的低笑,“抱歉,喝多了。”
程京泽有些惊讶,总觉得喝醉撒酒疯的事和简裴搭不着边际,他们聚一块时总在谈艺术,因此在他看来简裴是个很有文艺成熟范的大叔,做不来这样的事。
他问:“简先生心情不好?”
“不愧是灵魂伯乐。”简裴笑说。
程京泽站了起来,迫不及待想淋场雨,让自己清醒一番,简裴的存在就像是萤火虫,微薄的光亮,让他臭味相投的艺术突然连接生活,淋雨也成了一种乐趣。
灵魂知交,不过如此。
他穿着鞋问:“在哪?”
“玉溪站。”
程京泽开走了纪淮的车,十分钟的车程,将兴奋的浪潮层层递增。
雨势不大不小,远方却是朦胧,简裴看见他来,收了雨伞,雨珠顺着发梢滴进了眼睛,划到下巴的雨珠有些咸,相视一笑。
程京泽骂他:“疯子。”
简裴冷笑:“你也不赖。”
待到浑身湿透,月亮西沉,简裴打了个喷嚏。
程京泽依旧骂他:“疯子。”
话罢,两人走到了原点,简裴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伞,扰了扰湿透的外裳,朝着前路走。
程京泽在车里按喇叭,降下车窗,把头探出去道:“上车。”
简裴回过头,车灯晃到了眼睛,怔了几秒,坐进了副驾驶,刚要开口说话,程京泽就打断他,“不麻烦,别客套。”
简裴笑了笑,恢复平日的儒雅,将腕处的袖子往上挽了两截,“我浑身都是湿的,你得洗车了。”
“没事。”程京泽系上安全带,“这车不要也罢。简先生住哪里?”
简裴眉毛抽了一下,“荼蘼小区。”
“坐稳了。”程京泽踩下油门,车子似箭般飞了出去。
到了地方,简裴怕他感冒,请他上楼洗了个热水澡。
程京泽吹头发时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三分,恍然失笑,侧首问:“简先生,喝酒去?现在这个点,酒吧气氛刚好。”
……
推杯换盏,程京泽喝得不多。
简裴给他打电话之前就喝过点酒,返场再来,倒是他先失态了,藏心话都被烈酒烧了出来。
“所以你们认识了十五年。”程京泽晃着高脚杯,目光怅然,“那她结婚了吗?”
简裴苦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常。”程京泽安抚性地拍他肩膀,问他:“单恋得不到回应那十五年里,你都在想些什么?”
简裴想了一会,如实道:“大脑空空。”
“那就不对了。”
“怎么才算对?”
“当然是展望未来啊。”
“说得轻巧。”简裴手杵着额角,眸光流离着,不知道在想谁。
“看来我比你幸运,少了五年。”
简裴嗤笑一声,许是酒意上天,儒雅的人居然说荤话:“你十年前,下面还没开始长吧?”
“……”
“算了,拜拜佛吧。”简裴走进吧台,让调酒师给他拿了香,点燃后又开始虔诚念叨着愿望,“菩萨保佑,万事顺意吉星高照…”
调酒师:“…老板,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这是财神爷。”
程京泽:“……这明明是月老。”
“啥?”调酒师忽然发现金像的指尖有条红线,愣了愣,“那这月老指定不灵。”
程京泽电话响了,他抿了口酒点接通,手机贴在耳边。
“你什么事?”
对方听见他这头嘈杂的音乐声,低沉的声调染上愠色,“回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程京泽勾唇,偏要跟他唱反调,“听不清,不回去。”
说罢,挂了电话。
简裴在月老的金像前念完七七四十九个愿望后,酒醒了不少,这才问起他手上的伤。
程京泽原本不想说,但吐出一个字后,发现自己在哽咽,十年的所有难过被他悄然咽入腹,他需要倒一倒垃圾,至少向人倾诉两句。
“还记得上次那个人吗?”
简裴想了一下,揣测他指的是纪淮,点了头。
“他朋友是我朋友的炮友。”
简裴挑眉。
程京泽接着道:“他朋友和我朋友当了十年炮友。”
简裴原本还以为朋友就是指他自己,听到是十年,笑容一滞。
“我朋友死了。”
“这……”简裴冷静地想了想,沉吟着问:“他呢?”
“订婚了。”程京泽笑得洒脱,“这不是最可悲的。可悲的是我朋友只是被他朋友当成爱人的缩影,我朋友稍微离开他朋友的视线,他朋友就会生气,愤怒甚至性暴力。”
“那…他朋友有没有可能喜……”
“不可能。”程京泽厉声打断他。
“……你怎么知道?”
“还不够明显么?从头到尾都是我朋友在倒贴,人家压根只是占有欲在作崇,喜欢玩弄人情罢了。”程京泽反问他,“如果是你和那个女人同居十年,一句爱都不曾说过,一句承诺都没有,洗干净了到床上躺好,第二天依旧相敬如宾,你什么感受?”
简裴一怔,失笑,“庆幸…还有,难过?”
程京泽碰了他的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简裴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他未来如何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咯。”程京泽回答得漫不经心。
简裴笑说:“刚刚是谁说展望未来?”
程京泽摇了摇食指,坦然道:“我和你不一样,穷得叮当响,暂时…没有展望的资本。”
“你刚刚那辆车卖了,估计能买栋别墅。”
“不行,这是要被刑事拘留的。”
简裴大概能猜到车主是谁,但没挑明,“我记得你是A大艺术系出来的学生?”
“咋?”
简裴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是,“这是我朋友,他最近在招揽合伙人。最好是懂艺术的,给有潜力的品牌设计专属Logo,广告等等,你有意向吗?我可以帮你问问。”
程京泽接过,眉头一拧,有些不可置信,“肖……肖煜?”
“怎么?”简裴眉梢一挑,“认识吗?”
这世界还真是小,在银狐酒吧相遇的苏玉是纪淮的心理医生,在公司的主管是酒吧老板的好友,中学到现在一直在身边的肖峻他哥竟也是酒吧老板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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