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也惊醒，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水，将惊惧压下来。
被子里粘湿的触感让林朔也木头人一样僵住了，好一会他意识到什么懊恼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接着皱紧了眉头下地取了干净的衣服到洗手间换洗。
再回来，林朔也的目光盯在了自己床边的小床上。君君正抱着自己的娃娃，在睡得很香，林朔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几步走到床边给她掖好了她踢到的被子，又低头在君君额头上亲了一口。
林君君梦呓叫了声：“二哥。”
又说，“你不要丢下我。”
林朔也蹲在地上，侧脸贴着小丫头的床单，“二哥说过了，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几秒后林君君睡得更好了，林朔也才起身爬回去睡着了。
林朔也发现自己对宋莫迟有了异样的情绪，自从他开始做春梦并且梦里出现的主角是宋莫迟以后。
他最开始是害怕的，可后面又坦然地接受了这种情绪。在后厨帮忙的时候，甚至会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
后来林朔也想也许自己是被宋莫迟那张精致的脸蛊惑了。
也许是在那天夜里宋莫迟记得将画笔重新放在自己手上的时候。也有可能是那天宋莫迟毫不犹豫地将外衣披到自己身上，或者是他们俩这段时间的相依为命。
总之林朔也开始更加在意起了宋莫迟。
林朔也将白色的餐盘擦干然后消毒放回橱柜里，今天的餐厅依旧很忙，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林朔也目光盯在自己手掌，那上面因为浸了太久的水和触碰到刺激的洗涤剂，开裂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粗糙的不像一个少年人的手了。
林朔也看了会儿，心里觉得有些可笑，又报复似的猛然讲手伸到水里。
他拿什么又凭什么去喜欢别人呢。林朔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就好像每天他起来看见外面的天空就会觉得特别难过，因为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就是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执行任务的工具，唯二要做的是找到机会跟师哥谈一次让他回家以及照顾林君君。对于自己他完全没有奔头，他跟宋莫迟说过他们两个要好起来，可是林朔也知道17岁的自己没有理想，没有想做的事情，他也不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他永远永远也好不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虚无，唯一支撑他活着撕扯着他的情绪的只有君君。
没有君君，他找到师哥就算完成任务，接着他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他有君君，就要活的至少像个人。
这样的自己怎么配拥有一个宋莫迟呢？
更何况自己对宋莫迟一无所知。
林朔也拿着盘子发呆，李师傅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哎了一声，将盘子放好跑去帮忙了。
因为不知道怎样处理这种情绪，索性他开始以室友的名义去放任这种情绪，假装自己看不到，偶尔假装这种情绪不存在。
林朔要的实在不多，说起来就是自己处理情绪有些可怜，她甚至连回应也不需要。
这天下班，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忽然看见门口堆了一些教材和试卷。
林朔也的钥匙还没有插进去，门先开了，宋莫迟叼着牛奶袋子，用缠着绷带的手臂，指着门口的书，不客气的让他搬进来。
林朔也骂了他一句：残废。
又认命得帮他把书拖进来。
宋莫迟话不多，只是指着书说，“给你的，好好看。”
说完留下林朔也和君君在客厅大眼瞪小眼，不多时宋莫迟套好了外衣往出走。
“我去上班了，”宋莫迟说，“明早见。”
“哦，”林朔也回答的闷闷的，不一会，沉稳的下楼声消失不见了。
随着这消失的声音，林朔也的心也开始渐渐下沉。
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但越来越不想听见宋莫迟说，“我去上班了。”
就好像一个他喜欢的物品，自己够不到只能看两眼的宝贝，会被别人触碰也不被别人珍惜。
林朔也不喜欢宋莫迟这样。
第15章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宋莫迟脑子里清楚地知道，他有自己的底线。自己跟家里已经断绝关系了，家里人还在对他的工作围追堵截，他必须赚钱，给酒吧看场子也好，要帐，拿到砍人也罢，只要能来钱并且家里人也管不着，宋莫迟都愿意做。
宋莫迟不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他明白自己辛苦一点只要撑过这一阵子，多少在泥沼中不见天日的日子都会成为过去，就像他习惯隐藏的那些令人恶心的过去一样，只要他不提起选择忘记，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这样他就能再次成为一个体面的人了。
“林朔也，”宋莫迟趴在桌面上，吃林朔也煮给他的夜宵，“如果一个人想要重新开始，那他势必会忘记过去，甚至连与过去相关的人和事都会被看做不详。”
“所以连着回忆里的人都不想要了，对吧？”宋莫迟话只说了一半，可是林朔也却听得明明白白，他是没有未来的人，也是没有资格在意林朔也想要记得谁忘记谁，因此说出这番话对他也并不算痛苦，“挺好的。”
“如果痛苦是可以忘记的，那真的挺好的。”
他说的真情实感，接着又埋头继续画画，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但柔和了。
宋莫迟将筷子放下，放松地叉开腿背靠椅子背看他画画。
宋莫迟看过很多种林朔也，从餐厅里半扛着他回来的坚韧的林朔也，帮他擦药的林朔也关心他的林朔也，顺路帮他洗衣服的林朔也，天气好的时候在阳台上晒被子露着白晃晃年轻皮肤的手臂的林朔也。
无一例外，每一个林朔也都是干净纯粹的。
“那你会忘了我吗？”林朔也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淡定了，连笔触在画布上变得焦躁起来，“如果有一天，我们不是室友，你会忘记我吗？”
宋莫迟愣住几秒钟，接着不说话了，他沉默着把吃好的碗筷收起来，去厨房清洗。
路过林朔也的时候他站住了，他看见林朔也的脸颊上蹭到了黄色的颜料，正坐在小马扎上老老实实地仰头看他。
宋莫迟个子很高大概一米九出头，他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站起来就显得很有压迫感。
不过这并比不上林朔也看向他的眼神，太过于纯粹，纯粹的让他说不出来伤人的话。
于是，宋莫迟把手放在林朔也的发定，揉搓着他的头发，这样林朔也只能低下头，宋莫迟就再也看不见林朔也的目光了。
“快把剩下的画画完，”宋莫迟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还要参加比赛。”
头上瞬间没了重量，被遮挡住的光亮也重新照亮自己这一方空间，林朔也知道宋莫迟去厨房送碗筷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期待那就不会觉得难过，但是宋莫迟仅仅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让他抬不起头了。
也是他们俩只是萍水相逢，宋莫迟凭什么记住自己？
只是，林朔也从来都没有打算过正面处理这份情绪，因为现在排在第一位的是生活，他得和君君一起活下去。
林朔也就职西餐厅人流量很大，管理十分严苛加上新来店长是个难以相处，随心所欲罚员工钱的人，导致很多人进来没有多久就不干了。
后厨缺人，林朔也只能顶上去。主管知道林朔也缺钱也知道林朔也带着妹妹不好找工作是个可以随便揉捏的，基本上所有的脏活累活一股脑都扔给了他。
这天又有人离职，主管气得在厨房摔盘子，林朔也正在角落里剪花枝。主管里里外外地走了好几圈到处找茬挑刺，最后定在林朔也身边喋喋不休说他活干得不对，林朔也听多了觉得烦，眉头只是稍微皱了下。
或许是因为林朔也不值一提，主管可算找到由头开始破口大骂：“个别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工作出问题说两句还是说不的了。为什么招你进来？还不是看着你带着妹妹可怜又穷酸，小地方来的真是不识抬举。”
“不愿意干就滚，讨饭的脾气还挺大。”
林朔也低着头，主管说一句，手里的玫瑰花刺扎到林朔也手心就深点，直到林朔也手心开始渐渐因为刺破皮肤出血变潮，他才反应过来，稍微地松开了手。
他把情绪压抑下去，嘴角向上对着主管笑了笑，咬着牙说，“主管说的是，我特别感激店里能收留我和妹妹。”
“我是小地方来的，希望主管多包涵一点。”
林朔也觉得自己被伤到了，但是面上没有露出情绪，他一直都知道，这些难以启齿的，不做声响，需要自己消解的情绪就是他本来的生活。
果然没一会，主管满意地走了。
林朔对这着其他同事笑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头继续修剪花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是被刺痛了。可是他必须要钱，脸面也要自尊也好，那些别人奉为圭臬的东西并不能还钱，如果出卖这些能换来钱，林朔也可能毫不犹豫全部卖掉。
这一天，林朔也发了这个月的工资，然后他给妹妹买了一个她爱吃的巧克力，牵着她的手和沙丁鱼一样挤在下班的地铁里，林朔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微信响了。
他疲惫地点开来看，是来自于宋莫迟的短信。
“我的一个朋友今天想来家里住一晚，他不会公共空间。睡我卧室，不会打扰你，可以吗？”
林朔也僵住了，他想那个人或许是宋莫迟在宾馆念叨的兰安，也就是宋莫迟的美梦。
林朔也发现他没有办法拒绝宋莫迟，于是他在对话框打了很多字又全部都删掉，最终只留下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以。”
第16章
林朔也不想回家，他怕见到宋莫迟和那个兰安觉着尴尬，所以他问君君：“要不要去还海洋馆。”
君君已经困得不行了，她抱着林朔也的腿，在地铁拥挤的人群里仰着头问，“能看到鲨鱼嘛？”
林朔也说，“能见到。”
君君觉得为难，“那二哥，我们花钱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君君也不困了欢快地蹦跶起来，于是林朔也在下一站就下了地铁，带着君君去海洋馆看了很多鱼。小孩子看到什么都新鲜，她还让林朔也给她拍照拍小视频，发朋友圈。
海洋馆里的灯光不怎么明亮，但是氛围很好，林朔也的脖子白净清细，从浅色的衬衫领子里露出来瓷白的皮肉，很吸引人。
有几个姑娘在林朔也身后走了几趟，最终那个高个儿漂亮女生问他要了微信号。
林朔也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问他要，他就呆呆的给了，一直到他陪君君去买冰淇淋，收到女孩子的微信消息，他才知道自己这是被搭讪了。
林朔也吃饭的时候，君君趴在桌子上玩他的手机，她玩得可熟练，很快就找到自己相册里的照片，然后挑出来一张最好看的发了朋友圈，由于她识字不多，所以点了一堆小心心和可爱的表情发送了朋友圈。
然后就把朋友圈搁置到一边，她把头放在林朔也的肩膀，整个人瘫在她身上打起游戏来。
林朔也快要睡着时候，被君君叫醒了：“二哥！大哥好像在我的照片下面评论了，你快来看看写了什么？”
林朔也拿过手机看了眼：“他说你长大了。”
“哦。”林君君情绪有些低落，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会说想我了。”
林朔也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没关系啊，你可以问他想没想你。”
他们晚上到家的时候，在门口收到了林昀的微信，那边回复说想她，但没有说见面。
林朔也扫了眼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在客厅里正在看他画的一个年轻男孩。
那男孩特别清瘦，一双特别长的腿，脚上踩着一双帆布鞋，正在客厅里看自己晾着的画。林朔也一开门，那男孩便看过来，同他四目相对。
是一张十七八岁的脸，咬着吸管看他的时候，很可爱。
“这画是你画的？”那男生眼睛很亮，对他讲话的声音有些热切，堪称是迫不及待。
那男孩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衣服，笑起来很是耀眼，耀眼到林朔也没有再看一眼，而是回身换鞋说了句：“是我画的。”
“我叫兰安。”
林朔也换鞋的手停下了几秒钟，然后他直起身子介绍自己的名字是林朔也。
兰安一听就很开心，“你是宋莫迟室友，他都跟我说过了。”
“嗯。”林朔也去洗手间洗手，兰安跟在他后面。
林君君歪着头好奇，接着他用十分天真的声音对兰安说：“我知道你！”
“怎么知道的啊？”兰安蹲下来逗她。
“上次，上次我和我二哥给莫迟哥送早饭，他睡觉的时候喊你名字了。”
兰安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挠头说是吗。
林君君人来疯似的，一个劲儿地说是是是。
兰安过于热情了，对林朔也尤其是对林朔也画的画，这让林朔也觉得不太自在。
因此他寒暄两句说了句还有事，就回房间了。
二十分钟以后，门口传来关门声音，接着是冰箱门开关的声音。不多时，脚步声在林朔也的门口停下下来，敲门声传入耳朵里。
“林朔也，君君。出来吃饭，我在酒楼打包了晚饭。”隔了一会，宋莫迟又说，“兰安不是外人，没必要拘谨。”
他这样说，林朔也就不想躲了，赌气似的就好像自己要向宋莫迟证明自己没有拘谨，又想出门真的验证兰安到底是不是外人。
所以，林朔也开了门。
他出门，宋莫迟没有反应，他在厨房里把打包盒拆掉。倒是坐在饭桌上的兰安，见着他眼睛立刻马上就亮了，还拍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林朔也坐他身边。
屋子里的光不怎么亮，宋莫迟将外套脱了，只穿了一件白的T恤，他把最后一个冷菜弄好放到餐桌上，说了句可以吃了，林朔也便动起筷子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朔也安静地吃饭，耳朵里听着兰安和宋莫迟的对话。他听到了很多自己听不懂的足够自己自卑的名词，也听到了一些宋莫迟根本没有同自己讲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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