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早上九点。”贺棠扭过头说:“一号说,用不着太大排场,咱们自己内部搞一搞就是了。”
“你想去?”傅延问。
“当然。”柳若松眨了眨眼,跟他开了个玩笑:“谁不想看对象加官进爵升官发财啊——怎么样,津贴是不是也跟着涨?”
傅延被他逗得笑起来,目光温和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那就去,我跟一号说,给你留个位置。”
柳若松这辈子还没见过现场版的授勋仪式,比傅延还要紧张许多,以至于当天晚上兴奋得没睡好觉,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半夜,才被傅延一把搂紧怀里,强行哄睡了。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预定的授勋那天,柳若松忽然被迎面砸来了一堆工作——第一批疫苗接种人员里有人出现了排异反应,导致疫苗无法效果。
这件事显然不能耽搁,于是柳若松不得不留在家里梳理所有的注射疫苗名单,然后跟失效名单进行交叉对比,试图找出其中存在的问题。
他对不能亲自去参加授勋仪式这件事耿耿于怀,送傅延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让傅延别忘了给他留点影像资料,好让他晚点复习一下。
傅延很好脾气地答应了,柳若松又觉得自己吃亏,于是想了想,一边把傅延推出家门,一边又补充了一句:“算了,我这边快点结束,一会儿就去找你——”
柳若松之前问过贺棠,听说这次授勋仪式从早上九点开始,要到中午才结束。
而且结束后他们好像还有点集体活动,柳若松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时间还很充裕。
然而令他实在没想到的是,十点刚过,傅延居然就去而复返,无比自然地推开了家门。
柳若松当时正站在窗边跟方思宁通话,一回头就看见傅延站在门口,登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通话掐了。
傅延身上的军装已经换了全新的,他今天穿了正式的礼服军装,深蓝色的肩章上,金色的麦穗旁缀着两枚闪闪发光的金星。
通讯器在手里嗡嗡地震,但柳若松充耳不闻,他愣愣地看着傅延,一时竟不知道该惊诧于他的三级连跳,还是该问他怎么这个点早退回来了。
傅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见柳若松木木地回不过来神,于是自己笑了笑,摘下帽子放在门口的玄关上,主动走近了他。
“你怎么……”柳若松这才勉强回过神,迟疑道:“这个时候就……”
“我退休了。”傅延平淡地“宣布”道:“我刚给一号递了辞职信。”
柳若松:“……”
短时间内,柳若松骤然被天上掉下的第二个馅饼砸得有些晕乎。他曾经想过很多次傅延退出一线,从此不再出生入死的场面,但他心里也知道傅延的理想就在军队,他不可能轻易放弃这种生活,所以也从来没提过让他转业的事。
后来到了末世,柳若松渐渐也习惯傅延无所不能的模样了,在他的印象里,好像聚少离多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退休”这两个字只有到他和傅延白发苍苍的时候才有可能实现。
“可是——”
傅延事先半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柳若松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做了这个决定,他很担心傅延是因为愧疚所以如此,于是忍不住想要劝他。
“可你还年轻——”柳若松艰难地说。
他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就有现在的军功,以后社会稳定了,末世重建之后,他还有的是未来。
“我不年轻了。”傅延很温柔地打断他,他拉起柳若松的手放在自己的肩章上,朝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已经不是三十多岁了,若松。”
时光里折叠的那些年切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傅延的身体还是三十几岁的身体,但他的实际阅历早已被那些折叠的时间拉长了。
从弗兰格尔岛回来之后,退休的念头就一直萦绕在傅延的脑海里。但在疫苗研发成功之前,他心里还是绷着一根弦,一直都没敢说。
直到这次从几大军区绕了一圈回来,亲眼见证了现在正在步入正轨的灾后重建工作,傅延心里才真的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好让他能放下心来,退出这个曾经裹挟了他很多年的漩涡。
授勋仪式这件事傅延之前并不知情,但得知之后也不排斥。因为对他来说,军功只不过是他曾经经历一切的奖赏——包括世人知晓的和不为世人知的。
在那些世人无法得知的过去里,他觉得自己足够对得起除柳若松之外的所有人了。
“我觉得已经够本了。”傅延说:“我对得起很多人,也对得起我宣过的誓,我有始有终地执行完了自己的职责,现在是我自私的时候了。”
柳若松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碰到了傅延肩上闪闪发亮的金星。
“接下来的时光,我不想去出生入死了。”傅延说:“我想把那些时光都用来陪伴你。”
“我可以早八晚五地去工作,每天都能回家。你不用担心我又出了什么事,也不用跟我分隔两地,总是失联。”这些话显然在傅延心里压了很久,他说得很慢,但很流畅,不知道打过多少次腹稿:“我们可以做很普通的人,你想出去拍照,我就陪你一起去,你想去看什么景色,我也都可以跟你一起。”
傅延微微垂着眼,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柳若松的手,小声说:“你觉得好不好?”
柳若松鼻子发酸,他忍不住用力握紧了傅延的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好。”柳若松说:“反正是你,怎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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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奖竞猜一下,傅哥的退休成功了吗233333【bushi】
第221章 “你还得挣钱养家呢。”
可惜傅延的退休生活只持续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赵近诚的车停在小院门口,一身礼服的赵近诚气势汹汹地从车上下来,一把扒拉开想要搀扶他的警卫员,毫不客气地大跨步进了小院。
板栗原本在院里追尾巴玩儿,见状警惕地背起耳朵,冲来人叫唤起来。
它小小年纪,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看家,屋内的柳若松被狗叫声惊动,一头雾水地打开房门,抬眼就撞进了赵近诚的满眼怒火里。
柳若松:“……”
傅哥不会提前没打招呼就辞职了吧?柳若松心想。
柳若松很快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答案——凭傅延的脾气,为了确保达成目的,先斩后奏这种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他骨子里是个固执到死板的人,在役的时候把军令当圣旨听,但一旦决心要退役回归家庭,军功和升职都很难绊住他的脚步。
柳若松一想到傅延在授勋仪式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赵近诚说辞职,就觉得简直是个灾难,顿时心虚不已,冲着赵近诚干笑了两声。
“赵叔。”柳若松试图拉架道:“这是怎么了?你们那不是忙着吗?”
赵近诚气得伸手一指他,说道:“你起来,那小兔崽子呢?”
“这屋里俩小兔崽子呢。”柳若松打着哈哈拉住他的手,说道:“您找哪——”
柳若松话还没说完,傅延已经“自投罗网”,从屋里出来了。他好像早知道赵近诚会发这么大火,也不知道躲着点,就那么直不楞登地给赵近诚敬了个礼,喊他一号。
“你少喊我。”赵近诚一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地进门,抬脚就要踹他:“你能耐了啊!”
“哎哎哎赵叔!”柳若松赶紧跑过来,一把挡在傅延面前,赔着笑说道:“赵叔,你不能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吧。”
“什么打你的人。”赵近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起来,少拉架,小心我连你一块揍。”
赵近诚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半点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柳若松跟傅延不同,傅延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从士官到现在,赵近诚气急了捶他两下没什么,但柳若松一不归他管,二不是部队的人,充其量是他老朋友家的孩子,赵近诚下不去那个手。
“若松。”傅延轻轻地拉着柳若松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拽了拽,冲着他摇了摇头:“我跟一号说。”
柳若松也知道这件事傅延不能任性地丢下摊子就走,总要跟赵近诚说明白,但赵近诚现在正在气头上,柳若松实在怕傅延挨揍。
赵近诚的目光在他俩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自己自顾自地绕过两人,往屋里走去了。
这栋二层小楼一楼向阳面有个小房间还空着,里面只放了书桌和椅子,暂时给柳若松充当书房,傅延落后赵近诚一步进了屋,关门之前给了柳若松一个放心的眼神。
“少说废话。”赵近诚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同意,你年纪轻轻的退什么休,驳回了。”
“一号。”傅延说:“我报告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末世到现在,我觉得还是应该放更多精力在家庭里。”
他语气严肃认真,偏偏内容耿直得过分。但凡他写个什么“精神压力”、“伤病问题”,赵近诚都感觉自己不会这么生气。
“你个小兔崽子!”赵近诚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你以为我让你出去转一圈是干什么,你以为你肩膀上这两颗星哪来的,我在前面老牛拉车地给你铺路,你就想着回家搂着老婆热炕头是不是。”
傅延木着脸任他踹了一脚,身形晃了晃,依旧站稳了。
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说完话就沉默不语,以不变应万变,显然是已经铁了心做了决定,任赵近诚怎么骂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赵近诚了解这个下属,他烦躁地呼噜了一把头发,把手杖放在旁边,自顾自地绕到了桌后坐下,开始“怀柔政策”。
“傅延,我老了。”赵近诚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跛的那条腿:“领导们本来只要给你一颗星,是我据理力争地加了一颗,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傅延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他早打定了主意要退休,自然没心思去关注上面的职位升降,军功构成,他只是平淡地准备好了接受一切荣耀,然后光荣退休而已。
“我干不了多久了。”赵近诚深深地长舒一口气,他摘下帽子,露出满头花白干枯的发,像一个垂暮老人那样,缓缓抬眼看向了傅延:“要退休的不是你,而是我们这些老家伙——”
“末世到现在,我也失去了好几位同期的战友。”赵近诚说:“我撑过了最难的时候,但也落下了一身病,没有心力去处理接下来的鸡毛蒜皮了。这些年来,军区失去了很多优秀的在役军官,你自己也知道,你的上下级在救援任务中死得死伤得伤,没剩下多少。偶尔几个捡回命来的,也只能在安置区种土豆。”
傅延被赵近诚说得心里有些不落忍,他当然知道这一切,末世里,没有人能一直幸运,饶是赵近诚这样级别的人都免不了出门直面丧尸,更别提其他人。
甚至他自己,也在末世里伤得伤,死得死,来回几次,才苟活至今。
文职工作担不起战时指挥的大梁,但在役军官又在末世中损失大半,傅延知道赵近诚他们缺人,所以才忍到了现在才说退役。
“新时代的重启需要年轻人,也需要你这样的军官。”赵近诚似乎看出了傅延短暂的动摇,他缓缓垂下眼,语气疲惫地说:“傅延,你要知道一件事,我很早就把你视作了接班人。对我来说,把剩下那群小兔崽子交给你,比交给政客更能让我放心。”
赵近诚语气诚恳,形容疲惫,傅延眸光略闪,但还是强迫自己咬了咬牙,说道:“但不行,一号,其实贺枫也——”
“你个小兔崽子就是死了心了是吧!”赵近诚见怀柔政策不管用,气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抄起手杖就想捶他:“你有没有出息!”
“赵叔——”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柳若松半倚在门口,忍不住笑道:“我劝劝他呗。”
柳若松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这小楼隔音太差,赵近诚声音又太高,他才忍不住听了个全程。
其实柳若松心里明白,傅延执着于“退休”并不是他受不了军区的压力和责任,而只是单纯的因为愧疚,因为曾经许诺过要“陪他”,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傅延不想再把那些聚少离多和提心吊胆留给他,所以甘愿自己退后一步,从此来迁就柳若松。
柳若松心里明白,也很感动,但他不想也不愿意让傅延在理想和家庭里二选一。
因为他没必要放弃任何一个,柳若松想。
赵近诚没好气地看了柳若松一眼,却也知道傅延天不怕地不怕就听他的,于是哼了一声,默许了。
“傅哥是为了我。”柳若松笑了笑,说道:“他出生入死太多次了,我在家害怕,他不想让我再一个人躲在他背后害怕,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也不是。”傅延不想让柳若松背这个锅,忍不住反驳道:“一号,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过的。”
“但其实也有更好的办法。”柳若松没理傅延,自顾自地说:“要是他不出外勤,那我当然就不害怕了。”
“哪有功夫让他出外勤。”赵近诚还在气头上,但也隐约听出了柳若松的弦外之音,粗声粗气地说:“我三年之内必退休,指挥部这一大摊子事儿三年还不够他学的,还有功夫出外勤?想得美吧!”
“看,哥。”柳若松说:“其实如果像赵叔说的这样,那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柳若松没管赵近诚叫一号,使了个小心思,暗搓搓地拉近了一点彼此的关系。
“而且其实,我以后也不想去上山下河跑无人区了。”柳若松自顾自地说:“现在这个世道,也没人有心思开刊办杂志。我就在实验楼上上班,种种菜,好像也挺好。你要是也回去上班,说不定咱们俩作息还能一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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