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追杀我们的也有你一份,但我并不打算杀你。”殷九霄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先是用力推开了歆黄鹄的下巴,甚至发出咔嚓一声,将药丸弹入对方的喉咙内,看着吞下去之后,再听咔嚓一声合上。
歆黄鹄大概不明白也因为再次剧痛而听不进他说了什么。
站起身时,他想起还未解开哑穴,点了一下后嫌弃地拿出一块帕子狠狠地擦了擦碰过对方的双手。
殷九霄知道这一切对歆黄鹄而言不足以引起任何波动,既然坐上楼主的位置,怎可能因为生死之事就大惊失色,一如歆黄鹄可以说话却也一声不吭,似乎是想看他耍什么花招。
他没再去管歆黄鹄,继续坐着等嵇远寒。
不出一盏茶,嵇远寒就将吃食拿到了房内,闻着饭菜香,殷九霄双手拢袖,对着嵇远寒抬起下巴,摆出矜贵的姿态:“阿寒,懒得动,喂我吃饭。”
望着嵇远寒的狐狸眼内是点点笑意。
嵇远寒哪会拒绝,不动声色地拿了碗筷,在殷九霄眼神的示意下坐到一旁,首次担负起了给他喂饭的职责。
“嵇远寒,你……这是何必?”歆黄鹄的声音充斥着不能理解与怒其不争。
殷九霄歪了歪头,睨了歆黄鹄一眼,脑后的束发随他的动作滑了一缕到肩前,漆黑的长发衬得面容更显白皙,面上倍显骄矜之色:“阿寒,你不乐意吗?”
嵇远寒这时候倒是分外透彻,明白殷九霄是想让歆黄鹄愤怒,但除了歆黄鹄真的死在他的面前会让他有些戚戚然外,殷九霄这样的举动,嵇远寒知道是主人佯装罢了。
他心想,或许主人就该骄纵一些,真若这般当初就不会让人以为可欺。
甚至于看在眼里,不论是翘起的睫毛,还是下弯的眼眸,都有些可爱,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吐出四个字:“我乐意的。”
嵇远寒继续饭菜搭配的喂殷九霄吃饭,慢慢注意力集中到了殷九霄咀嚼食物的嘴唇,不久前的一吻猝不及防的浮现心头,让他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歆黄鹄双眸隐有血红。阮冥明明许诺,只要嵇远寒留下来,就不用受银虫绝厄丹之苦,甚至不用做这低声下气的侍从,难道……这人真的喜欢殷翊?
就算殷翊对他说过那般的话,就算嵇远寒韩默认了他的问题,歆黄鹄仍然不想承认。因为他很早就好几次问过嵇远寒会不会对殷翊那张脸心动,嵇远寒总让他不要亵渎殷翊,他对对方有且只有主仆之情。
只要嵇远寒一天没有亲口与他说,他对殷翊另有情谊,他歆黄鹄就会彻底相信,可现在算什么?
在他眼里哪里是什么主仆情深,反而是殷翊笑意冉冉的侧脸,嵇远寒被温暖凝视有了些慌张的样子,却又并非是厌恶,更像是郝然。
这般的嵇远寒,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人曾为冬雪楼楼主,便如冬日飞雪,待人接物从来是冷若冰霜,即便是面对后来坐上谷主之位的阮冥,亦是那样的态度,永远不会低下头颅的姿态,却在殷翊面前,像是变了个人。
殷九霄的余光里是歆黄鹄茫然自失的神情,他屈起食指一弹,隔空解开了歆黄鹄的璇玑穴。
歆黄鹄陡然回神,浑身僵硬一泄,然后缓缓靠着床榻坐起身,再次正视殷九霄:“你到底想做甚?”
殷九霄对嵇远寒抬起手,嵇远寒会意放下勺子。他吞下口中食物,又一口饮下杯中酒,单手撑着半边脸颊斜斜地看向歆黄鹄,言辞淡淡:“歆黄鹄,你们问我想做甚,却为何不问问阮冥到底想做甚?”
“我知你不会信,但泄露进出轮迴谷的方式,让武林世人抢夺轮迴谷秘籍和金银,甚至毒害轮迴谷大部分门人,要我承认这些从未做过的事,太可笑了。”
“你以为我会信?”歆黄鹄完全剥去了温文尔雅的外壳,将冷嘲热讽展现在殷九霄面前。
殷九霄倒下一杯酒,轻笑出声,摇头叹息:“阮冥用十数年的时间与轮迴谷所有人打好关系,谁都说不出他的任何不是,后来更是他替我管理整个门派,我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头上顶着阮正卿谷主最宠爱弟子头衔的家伙,我并不指望你信,可我还是想说啊。”
“这些话闷在我心里太久了,再不对作为曾经同门的你说一说,我怕我闷坏了对你做出极其残忍的事。”殷九霄对面露无畏的歆黄鹄敬上一杯酒,自己饮下,嗤笑道:“想来你也是不怕的。”
殷九霄的左手放在桌上虚握着拳,忽感到一阵温凉覆在手背上,他反手握住嵇远寒的手。
是啊,这世间只有这一个人信他陪着他,就够了。
他收起适才流露的些许脆弱,恢复了重生后总是挂在脸上的虚假笑容,悠悠问:“你说,下一个谁会来?”
一语作罢,殷九霄一抬手,重新倒满的杯中酒液忽然直冲屋顶,酒液在一瞬间好似化作滴滴利刃尽数袭向了屋顶一块砖瓦。
以嵇远寒和歆黄鹄的眼力,足以看见殷九霄这一手,让真气融进了滴滴酒水里,而仅有一滴堵住了刚刚开了一个细小孔洞的瓦片上,刹那间,瓦片被酒滴震碎与其余酒水从上方落下来,殷九霄挥了两挥衣袖袖,霎时形成了两股无形的气劲,一股将酒水尽数聚集在一处重新汇聚入他的杯中,一股将瓦片残末挥到了歆黄鹄脸上。
殷九霄老神在在,抬头凝视出现一片空洞洞的蓝天,轻轻拍了拍嵇远寒的手,让他稍安勿躁,脸上笑意更深。
歆黄鹄灰头土脸,却也在心中震撼殷九霄对真气的运用,当他听到殷九霄之后的话,脸上终于掩不住露出震惊。
他对闪开身形躲在暗处的来人道:“晨玉振,你当初看不起我,认为我没资格坐上谷主之位,素冰清是不是偷偷与你说过,让你鼎力支持以后将会接管轮迴谷的阮冥,可知为何是阮冥?”
来人毫无动静,似乎只是殷九霄的自言自语,但他仍然兴致高昂地说着:“因为素冰清对阮冥一往情深哪,你不过是她用来获取站在阮冥身旁位置的棋子,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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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时无刻都对小谷主戴有滤镜的阿寒。
最近点击凉凉,不知道是大家都忙于考试想等到假期再看还是都放弃这文了QAQ
本文真的离完结不远了,希望还阅读这文的大家能陪着小谷主和阿寒走到最后!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3章 诚合作
“殷翊, 不,我该叫你殷九霄才对,连名都可以抛弃自取一个的人。”阴气沉沉的男声从屋顶上方传来, 他言语里看似淡漠, 却又隐藏不住阴狠,“怎么,殷九霄,你现在又想挑拨五楼楼主的关系来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殷九霄随手一洒酒杯里的酒水, 放到桌上再倒上酒, 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无形中透出一种悠然自在, 听到晨玉振的话语,看似随口道:“这可冤枉我了,你们的关系要是真的要好, 又怎会有缝隙让我挑拨。晨玉振, 我不过是说个实话,信不信随你。”
关于素冰清与阮冥的私情,还是上辈子嵇远寒告诉他的。那是他们从阮冥新建的门派生死狱中逃离, 逃亡的数天内,嵇远寒告诉了殷九霄他所知道的一些秘密。
说是秘密,其实是当年素冰清自认为嵇远寒是个最好的倾听对象,毕竟嵇远寒是众所周知的沉默寡言, 即便真对殷翊极为忠臣, 透露这些给殷翊也造成不了素冰清什么损失,所以她时不时对嵇远寒吐露一些真心话, 而她只说过自己喜欢阮冥,一直很苦恼不知该如何应对晨玉振罢了。但当初殷九霄待在生死狱内的一个月, 也偶尔会听闻素冰清与阮冥关系暧昧。
至于素冰清对晨玉振说过什么,解除了晨玉振这份怀疑,让其对阮冥忠心耿耿也是很有本事。
归根结底,晨玉振大概除了素冰清之外,谁都没有当回事,包括阮冥。
这是个陷入情爱后无比盲目的男人,而这份盲目让本就心狠手辣的他变得更为可怕。
晨玉振所统领的阴夏楼原先并非攻毒为主,当他坐上楼主之位后,就将阴夏楼彻底改变,变成了让其门人用毒为先,也使得轮迴谷产生了一些改变。比如惩罚做下歹事门人的银虫绝厄丹,便是晨玉振研制而成。
屋顶外的人又不再言语,殷九霄喝完最后一杯酒,直截了当道:“晨玉振,你可以明目张胆从我面前将歆黄鹄带走,只要你可以胜过我。什么时候你连自己口中的‘废物’都不敢现身面对了?”
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窗边,“轰然”一声,一人破窗而入,一只指骨嶙峋的手抓住了靠在床榻边的歆黄鹄的后衣领,瘦削的身姿屈膝在床榻上,过瘦的腰间缠着九节鞭,后腿后撤,似乎随时准备撤离,而此人凹陷的容貌上一双狭长的眼下一片青黑,一身黑衣更显气质阴鸷。
晨玉振看似挑衅的行为里另有防备,当殷九霄与他四目相对之际,袖摆一挥,手中的粉末朝着殷九霄和嵇远寒洒来,与此同时拉了歆黄鹄就要撤离。
殷九霄松开嵇远寒的手,站起身,已然调动内力,催动真气。
说时迟那时快,瞬息间一掌朝着晨玉振隔空拍去,浮游于空气中的粉末即刻反向朝着晨玉振而去。
“你的试探够多了。晨玉振,我知你并不想杀我,因为阮冥现在才是你的头号大敌,我说得可对?”殷九霄的话让歆黄鹄的脸上露出讶异。
晨玉振同样递出一掌,抵消殷九霄掌风之后气息却是有些不稳:“殷九霄,别自作聪明。”他阴气沉沉的嗓音配上此人有些病态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
“阮冥许诺过什么?”殷九霄再跨前一步,不再出招。显然方才是第二次下马威。
晨玉振浑身戒备,但殷九霄毫不在意,自己猜对了,晨玉振这时果然因为素冰清对阮冥有了异心。
未等对方回答,他自问自答道:“只要你助他坐上谷主之位,便让素冰清接受你的心意?还是让素冰清与你百年好合?条件是什么,我猜猜,下毒让轮迴谷大部门门人命丧武林人士之手,可对?”
晨玉振眸光震动,喝道:“一派胡言!”
歆黄鹄亦是神色震荡,眼睛大睁。
殷九霄的视线扫到晨玉振眼下的青黑,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瓷瓶,冷冷一笑:“残垣断壁的轮迴谷后山内有许多的坟包,里面皆是尸骨未寒的师兄师弟,他们虽然死了,却告诉了我一个真相,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身中奇毒,此毒将压制丹田里的内力,当无法自如的调动内力会如何?”
歆黄鹄即便灰头土脸,听闻殷九霄所言后肉眼可见面无人色。他突然想到了方才对方说过的话——我知你不会信,但泄露进出轮迴谷的方式,让武林世人抢夺轮迴谷秘籍和金银,甚至毒害轮迴谷大部门门人……
当时他对殷九霄的一切言辞都嗤之以鼻,也就忽略了最后的一句话。
或许是因为腰间的疼痛,抑或是今日见到嵇远寒与殷九霄太过亲密的接触,加之骇人的猜测,所有的情绪夹杂,歆黄鹄轻轻颤抖起来。
殷九霄看到歆黄鹄神情的变化,不以为意,逼视晨玉振,挑起轻视的笑容,问道:“你与阮冥午夜梦回,难道就不曾见到他们?”
这一句话好似才真正触及了晨玉振的怒点,他阴沉的脸色大变,怒不可遏:“殷九霄,你!”
“表情别这么可怕。”殷九霄轻笑一声,收起脸上的轻蔑,好声好气,别有深意道:“至少我真心诚意想与你合作,共谋大计。你不正是抱着此种想法,才没有在一开始狠下杀手,我说得对吗?”
客房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晨玉振看了殷九霄许久,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真伪,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松开了歆黄鹄的后领,勾起一边嘴角,露出的笑容充满凶狠,让人胆寒。
“殷九霄,你变聪明了许多。”
殷九霄就当夸赞,欣然受之,抱拳道:“谬赞。”
“玉振,你……”
歆黄鹄刚开口就被晨玉振打断:“你最不愿想象或许便是真相,要怪就被阮冥吧,心狠手辣这一词和他才最配。”
“我让小二给你们再安排一间客房,这一地狼藉我还要想借口,真头疼。”殷九霄转身拉了嵇远寒走到门口,嘀嘀咕咕地说着,随后,顿下脚步回头看向晨玉振时,语笑晏晏,“晨玉振,你可以治好歆黄鹄的伤,歆黄鹄也可以离开,但我知道你不会放他走的。”
语毕,两人离开了这间客房,徒留呆怔的歆黄鹄和靠坐在墙边的晨玉振。
正如殷九霄所言,晨玉振怎会让知晓了他要与殷九霄合作的歆黄鹄回去生死狱呢。
离开轮迴谷三年,历经世事,又改名的殷翊真得变了个人。
晨玉振扯了扯嘴角,这一番言语交锋,以及殷九霄功力大涨之后的所作所为,像是让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让晨玉振产生了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
然而,殷九霄唯一猜错了一件事。
对方认为他是因为素冰清才想对阮冥下杀手,但那不过是次因而已。
“对了,我刚看到殷九霄牵了暮秋啸的手一起走的,这是把逃亡路上慰藉寂寞当作了真情?”晨玉振一说完话,先前怔怔不语歆黄鹄好似陡然惊醒一般,狠狠瞪了晨玉振一眼。
晨玉振还没见过歆黄鹄如此面目狰狞的时刻,有些意外。
与晨玉振这种性格乖戾的家伙谈话,不比当年和薛筎话里话外的交锋艰难。殷九霄找了说辞赔了一笔银钱后让害怕他的小二给隔壁两人安排了另外的客房。
一回到自己的客房,他立即踢了靴子,扑到了床榻上,抬眼看向摆好靴子的嵇远寒时,从抬起头的浅棕色眼里看到了思考。
“主人之前回轮迴谷挖坟找尸是……”嵇远寒似是想到了那一日的所作所为,以及如今得到的结果,脸上浮现一抹惊异。
“没错,你我挖坟找尸刮骨,便是为了找到晨玉振所下何毒。”
殷九霄闭上眼,眼前好似又浮现了一年前重回轮迴谷的那日。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竹屋林立的山间,只剩下断瓦残垣,似有阴气森森徘徊山林不去,只因为死前受过的苦楚。
殷九霄和嵇远寒一路走,在一处皆是坟包与木牌的墓地停了下来。
关于师兄师弟中毒一事,亦是阮冥在上辈子告诉他的。那一夜殷九霄接受了太多难以置信的消息,对于阮冥这个人,他竟然生出恐惧,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无可救药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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