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让薛筎看了下这毒,他说此毒将压制练武之人的内力,让人无法自如催动真气。”
就算再高强的高手,被压制内力面对大量武林群雄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当时嵇远寒正在庖屋做饭,薛筎将瓷瓶交还到他手里后说,没想到阮冥是这般不折手段之人,不过也很疑惑为什么殷九霄会知道门人中毒一事。
殷九霄四两拨千斤只说自知谷中师兄师弟极为厉害,那次武林奇袭也只是派了不足三百人,轮迴谷虽然只居住着三百五十多人,但各个身手不凡,怎会死伤大半整个轮迴谷差点都被灭,他自觉其中另有隐情,其余的话也不便多说。
薛筎也没有多问。
这一路走来,薛筎助他良多,等一切事了,他真该好好谢谢薛筎。
殷九霄这么想着,斜躺于塌上,一手撑着右脸,让嵇远寒到床榻边来,等对方走近后,一手拉了嵇远寒的手臂让对方躺在自己身旁,嵇远寒却一掌撑在塌上,意图后退。
殷九霄以为嵇远寒会说出什么让人起火的话,却听对方顾虑:“先前与人交战身上太脏。”
言外之意是要沐浴更衣才好上榻。
嵇远寒本就穿着一身白衣,扛着受了伤的歆黄鹄到客栈,一路上肩膀上确实染上了不少血迹。
殷九霄:“我衣衫上也挺脏。不过,我们现在只有一间客房,让小二将水打在这里的木桶里沐浴吧。”
嵇远寒:“……”
当小二将木桶里上满水,嵇远寒让殷九霄先去沐浴,殷九霄无法,只能在屏风后面先泡了个澡,清洗身体之时,明明感受到了嵇远寒的呼吸,却还明知故问轻声问阿寒你还在不还外面。
听嵇远寒“嗯”了一声,殷九霄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以前看过的笛谱上的曲子。他其实很想和嵇远寒一起坐在浴桶里,但毕竟只有他都意识到双方的感情,先不论会是谁先难以自制,嵇远寒一定不会同意。
方才他说到只有一间客房时,嵇远寒虽然面无表情,眼底的慌张却让殷九霄以为吓得要逃离自己。
记得小时候嵇远寒还伺候过他沐浴的。
情之一字,掩饰不了。
看懂之后,果真大不一样。
既然嵇远寒不敢“放肆”,那只能自己亲自上阵了。
殷九霄洗好后换上了一身黑衣紫衫,等小二重新打了水来,他佯装坐到桌前吃着方才叫上来的果盘,等嵇远寒走到屏风,听到水声,他伸了个懒腰,随后道:“无聊得很,忽然想起儿时我洗澡时阿寒你也守在我身边,为我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水声停顿,嵇远寒道:“是我该做的。”
“这一路亦是有你在旁,我才能站在这里。”殷九霄走到屏风后,嵇远寒一听到脚步声,连忙回头,四目相对,殷九霄撩起袖子,抿起嘴唇,浅笑如春,鲜活而澄澈,“我给你擦个背,如何?”
面对嵇远寒惊慌失措的眼睛,殷九霄眉头微皱:“都是男人,难不成你还嫌弃我是个断袖?”
“不是!”嵇远寒急忙否定,可却又说不出下文,片刻后才支吾道:“……主人,这不合规矩。”
此人睫毛震颤,如果不是身上没穿衣服,可能下一刻就要逃出窗去。
“你又叫我主人,我说的便是规矩。”嵇远寒拿起搭在木桶边缘的澡巾,搬了个凳子,坐到一旁,让嵇远寒靠到身前,知道这人浑身僵硬,起初只是用澡巾轻轻擦拭对方的肩膀和脖子,欲让人慢慢适应。
目之所及处,嵇远寒身上很多的陈年旧伤,大部分都是儿时那场雪地中与马贼搏命而来的。
第54章 设计谋
殷九霄原先还抱着戏谑的心态, 但看到嵇远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后,转瞬变成了叹息:“阿寒,委屈你了。”
殷九霄不知道他的一句委屈, 听在嵇远寒耳里成了别样滋味。
嵇远寒背脊僵直, 自己的抗拒让主人难堪了?
放在水中的双拳紧握,他怎么可能委屈,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记得上次脱去衣服被主人看到的场面,后来待主人离去, 他直接扎进水里许久才冷静下来。
但就像主人所说, 他们都是男人,他这般扭捏反而伤人, 实在不该。按捺心里的无措,嵇远寒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稍稍扭头看向殷九霄, 解释道:“我并无委屈, 只是受宠若惊。”
嵇远寒的眼神格外坦诚,倒让殷九霄有些愣怔。
他忽然觉得先前抱着那般心态的自己真不太好,但谁让这榆木疙瘩还不开窍呢。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见到嵇远寒镇定下来, 反而又不太美。
不知不觉,殷九霄撇下嘴,只给嵇远寒擦了背,不是没想给擦下面, 关键是嵇远寒严防死守, 越往下,嵇远寒直接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澡巾, 湿透的长发掩不住火红的耳根,面上还是一派凛然:“下面我自己便可。”
怕殷九霄多想, 又道:“不论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心之所向,人如何自控,本不足为奇,若有人鄙夷不屑,是他们心思龌龊罢了。”
这些话说给殷九霄听,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抢过澡巾之时,溅起的水花沾在嵇远寒的脸上,随后沿着下颚线一路汇聚到下巴处,然后滑到说话时上下而动的喉结处,最后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淌去。
殷九霄忽觉刚被嵇远寒无意中碰到的手指火热,好似传到了身上,听到嵇远寒那些话,更觉自己龌龊,“哦”了一声,便退到了屏风外,对嵇远寒道:“阿寒,你慢慢洗,穿的衣服放在床榻上了,你待会儿换上。我去看下晨玉振他们。”
拿了长剑插在腰际,走到门外关上门后,他将额头轻轻撞了撞门框。
有贼心没贼胆。
真是任重而道远。
“客……”
一听到小二的声音,殷九霄连忙竖起食指抵唇。
小二噤声捂住嘴。
殷九霄的事迹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住到他们的客栈后,他们因惧怕殷九霄和侍从的武力没有将其赶出客栈是其一,其二是从让安排客房到方才被人撞破了窗户一事,这恶名在外的仙貌邪心从头到尾都待人和和气气,让人看不出半分邪气。
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面对这位容貌宛若谪仙,没见到过比他更美,却内心狠辣的人,小二一见到对方就心里犯怵,双腿打颤,掌柜也是因为畏惧才没有将之赶出去。
“你去忙你的吧,有事再叫你。”
小二拼命点头,转身便走。
就希望徘徊在客栈外的其他武林人士,不要莽撞闯入客栈才好,否则真的出了事,掌柜损失就大了。
殷九霄走到走廊尽头的客房,客栈一楼自然有食客注意到他,他不以为意,直接推门而入。一进门,便看到歆黄鹄在独自敷着伤药。晨玉振则穿鞋靠坐在床榻墙壁上,看似正在闭目养神。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进客房。
歆黄鹄知道目前的自己入不了殷九霄的眼,所以连看都没看殷九霄一眼,继续靠坐在墙角,咬着牙,满头虚汗给腰间的伤口包扎。
“暮秋啸没跟着你?”晨玉振抬眼看向殷九霄,一点不怵。
“他现在叫嵇远寒。”殷九霄坐到椅子上,他看了眼歆黄鹄,没当回事,正对晨玉振,“既然你我合作,我还是希望你回生死狱待在阮冥身边。”
晨玉振似乎知道话没完,静静听他言语。
殷九霄和善的一笑,话却并不留情:“回去之前,你得受点苦,身受重伤才能让人信服。”
歆黄鹄闻声抬头,见晨玉振平静接受,甚至还挑起一边嘴角,笑得邪气:“这可真是受点苦。”他下了床榻,看想殷九霄,提议道:“既然都要受伤,何不让我领教下你现在的本事,真刀真枪的上,才更真实。否则他怎会相信?”
晨玉振一直看不起从前只会花架子的他,就算成了合作对象,这人竟然也不放弃验证一番他的身手,这到底为何这般执着?
殷九霄将心生的疑惑暂时搁置,道:“约法一章,双方不能用毒药。至于阮冥之后问起,你可以推给跟着薛筎一年半载的我,从他那里学来了毒术。”他扭头看向将一切都听去的歆黄鹄,察觉到嵇远寒来到门口,三两句解释道:“阿寒,我与晨玉振等会儿一决胜负,你看住歆黄鹄。”
“……好。”
嵇远寒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衣白衫,这一身衣衫与之前殷九霄的一套极为相似,除了内外衣衫的颜色换了换,腰束也有区别,殷九霄之前所扎青竹叶纹宽腰带,嵇远寒的则纹着月白祥云,一头扎束起来的长发尾部还滴着水,显然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无事,我与晨玉振商量好的,不用担心。”
明明主人背对着自己,但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安抚了他。
嵇远寒站到歆黄鹄身旁,抱剑背靠墙壁,默默注视殷九霄和晨玉振之间一触即发的气氛。
两人也不再多话,一人持剑,一人抽出腰间九节鞭,兵器交缠之际,晨玉振猛地步伐后退,然后一甩九节鞭缠绕住殷九霄的长剑,殷九霄身形翻转一周,充斥着真气的猛烈一掌朝着晨玉振面庞袭去。
极致的恐惧从晨玉振尾椎骨往上冲去,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砰——”的一声。
窗户又一次被撞破。
晨玉振后仰的瞬间,双脚奋力踢向窗户,直接冲击得窗户破碎,九节鞭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即刻收回,两人也跟着来到了窗外。
日落西山,有路人正要往家里赶,正在这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抬头,便看到一道瘦削的黑影冲破了窗户,运起轻功,一跃而起。
窗户边出现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
有人惊呼,一指客栈屋顶:“是魔头殷九霄!”
众人听闻,纷纷停步。
只见两道身影打得不可开交,不多时,瘦削的人影身上出现了无数伤口,而殷九霄依旧毫发无伤,眼力好的人还看到殷九霄神情极为淡然。
就在这时,殷九霄扬声道:“晨玉振,我现在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回去告诉阮冥,终有一日,我定将他的所作所为让江湖皆知。”
晨玉振不屑地嗤笑一声,身形跃起,九节鞭好似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在霞光下分外惹人瞩目,一击,却是分出九道鞭影泰山压顶一般,直接殷九霄的身体而去。
殷九霄不躲不闪,一刹那,并未见到他行动,却在瞬息之间,殷九霄分成了五道身影,分别站立在晨玉振四周,长剑震颤之际,数不清的剑影与九节鞭交缠。
地面上的围观百姓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一切,下一刻,只见一抹黑影突然浑身爆出数道血光,那人急急后退,脚步踉跄,口中更是喷出一口黑血。
晨玉振双眸阴鸷,稳住身形:“歆黄鹄败得不可惜。但你,未使全力。”
殷九霄手挽一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晨玉振在过去最见不得这人使出的花架子,可如今这人深不可测,就算是阮冥怕也要小心应付。
如此想着,狼狈败在殷九霄手里的晨玉振勾起一抹笑,这在他那张看似面黄肌瘦的脸上实在称不上好看。他抑制着肺腑里不断有血腥气翻涌,抬眼看向殷九霄:“我会将你的话告诉阮冥。”步步后退,“殷九霄,我们会再见的。”
“晨玉振,告诉他们,是我故意放你走,不是你从我手中逃了。”殷九霄目睹晨玉振拖着重伤流血的身体快速消失在屋檐上,随后看向地上的百姓,衣袂飞扬,笑得张扬,“看人打架很好看吗?谁想上来与我比试一番?”
看在地上之人眼中成了毛骨悚然的笑,人群瞬间作鸟兽状。
当殷九霄和晨玉振破窗而出时,客房内落针可闻。
歆黄鹄望着破了个大洞的墙壁,一点点扶着墙壁站起来。
他看似只有腰间受了伤,但殷九霄踢在棍身上的那一下,却蕴含了极强真气,那一击震得歆黄鹄一时半会儿无法调动内力,虽还能使用些许真气,比普通人好一些,但在嵇远寒面前仍相当于一个废人。
歆黄鹄见嵇远寒细细聆听屋顶上兵器的碰撞之声的样子,忽然笑起来,脸上的笑好比回到了当初的轮迴谷,但很快又变得落寞起来,双眸失去神采:“远寒,你说我该不该信晨玉振之言?”
嵇远寒一言以蔽之:“你不愿信。”
太过冷漠的言语好似冻结了歆黄鹄的心,而他只能一点点给自己的心抹去那些寒霜,然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再言语。
殷九霄从被破坏的窗户里跨进了客房内,看了眼满地狼藉,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和晨玉振去外面打,他待会儿还得好言好语的和掌柜解释这般状况。
心思电转,与嵇远寒四目相对,他见嵇远寒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态,位置动也没动,莞尔一笑,将完好无损的样子展示给嵇远寒看,摊开双手:“我没事,晨玉振才是大败而归。”
夕阳的余晖从一侧照过来,打在长身而立、两双长袖轻展的殷九霄身上。
说话间,橘色的光芒流转在殷九霄身上。
含笑以对的狐狸眼里好似有流光溢彩闪过。
此时的殷九霄在嵇远寒眼中,犹如不属于人间的仙人降世。
嵇远寒抱剑的手松开,殷九霄走向他,直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累了。”
嵇远寒的手抚过自己背上,鼻尖是沐浴之后清爽的味道。
明明是与自己相同的味道,却让殷九霄心有涟漪。
“殷九霄,告诉我真相。”
殷九霄闻声,定了定神,微微扭头,脑袋斜靠在嵇远寒肩头,看向打扰了他休息的歆黄鹄,懒洋洋地反问:“不怕我诓骗你?”
“我自有评断。”
歆黄鹄似乎已经不再迷茫,但看似温润的眉眼里却藏着锋利。
三人去了殷九霄的客房,小二战战兢兢地收拾着狼藉的客房,欲哭无泪。
殷九霄将阮冥所做之事一一告知歆黄鹄,他愣了许久,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遍体身寒。
虽然以前在门派里,他一贯被认为温润如玉没有攻击性,甚至待人也时常喜欢说些好话,不论是夸赞同门师姐师妹的容貌之美,亦或是赞叹师兄师弟威武不凡等等,对比其他四个性格多少有些怪异的楼主,总能脱口而出让人觉得妥帖好话的他成了门派里最让人亲近的一位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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