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霄都没有拒绝,一派漫不经心。
等到拿着斧头的男人来到山巅,晨玉振抱着素冰清的尸首和嵇远寒下了山巅。
当晨玉振抱起素冰清,断簪掉落在雪地时,他没有去管,看了殷九霄一眼,两相对视,晨玉振眼中无悲无喜。
接下来还真就一个轮着一个,殷九霄都是点到即止,到后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十八般兵器都来了一遍,后来殷九霄打得实在是无聊,又击败了一个对手,等来等去也不见熟悉的身影,恰好又一个剑客想要会会他的剑法。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剑客落败。
殷九霄望着安静下来,再没有动静的人群,忽然高喊:“还有人一战否?”
无人应答。
“还有人一战否?”
青年的声音悦耳动听,被朔风带到每个人耳边,明明战胜了所有人即将成为武林盟主,但殷九霄的脸上没有丝毫快意,他似乎再等一个人,先前完成那么多的应战,亦似乎是为了等那么一个人出现。
当武林女侠客兴奋地大喊:“殷公子,无人应战你就是武林盟主啦!”
话音落下,殷九霄仍不罢休,第三次问在场的所有人。这下子,一些人更确定殷九霄就是在等人,恰逢这一次,一阵曼妙的笛声自人群里响起,似乎是对他的回应。
一道披着白裘,头戴幂蓠的倩影吹奏着宛转悠扬的笛声往前走了几步,在众人讶异的视线中脚尖点地,运起踏雪无痕的轻功,犹如仙子升入仙界,前去山巅之上。
无需露出真容,光是看到手上的迷魂玉笛,便知这是谁。
武林四杰中的最后一人,也是在殷九霄提起的往事中唯一没有做出歹事的人,被称为“玉笛仙子”的武林第一美人花念真。
不,现在该称她为上官念真了。
早就有一些人下注上官念真会出现在武林大会,可这进行了有个把时辰的武林大会,谁都没见到她,还以为上官念真是因其父与殷九霄交恶连武林大会都不准备参加了。
结果到所有事情落幕,上官念真出场了。
女子站在冰天雪地里,摘下幂蓠,露出一双美眸,脸上覆着轻纱,半掩娇容,却还是无法遮掩面纱下清丽脱俗的容貌。
殷九霄虽然现在衣衫带血,有些狼狈,但与上官念真面对面站着的景象,真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画卷。
“好久不见。”殷九霄持剑拱手。
上官念真微微颔首,美眸里带着点笑意:“许久不见。”
两个月前,殷九霄往月窥阁经营的当铺里寄了一封信,信上标明是寄给上官念真的。
殷九霄在信中表示他会在栖仙山还自己一个清白,另外未曾与上官念真真正比试过一回,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他说过的戏言。
若他这次有幸能活下来,希望能和上官念真在武林大会上切磋一下,来实现当年戏言。
上官念真记得曾经与殷九霄相知相交的一切,其中一次,五人谈及身手,因为殷九霄身手不好,上官念真四人分别与他切磋时还指点了他一番。
但有些人生来就是练武的,自然就有人生来不适合练武,殷九霄便是完全不适合练武的人。
就算他们四人无比耐心,到最后反倒是殷九霄先放弃了,他放下手里的剑,坐下来,脸上并无对自己的失望,只是有些遗憾:“若是以后某日,我突然武功大进,我一定与你们酣畅淋漓的战一场。可能这辈子都会是一场梦,不过人偶尔会在梦里,有何不好?”
那一刻,阳光笼罩在殷九霄身上,不过二十岁,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存着些少年的意气风发,上官念真本就萌动的心再次猛烈地跳了一下。
那时,她以为她很清楚自己喜欢殷九霄什么。
她喜欢殷九霄仿佛永远明亮的眼眸,以及没有阴霾,纯粹明媚的心性。
后来再见殷九霄,她发现殷九霄变了。但等她以为自己害了殷九霄,心惊胆落的第三次再遇殷九霄时,看到殷九霄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喜欢就是喜欢,不论这人如何改变,不论是叫殷翊还是殷九霄,她都喜欢着对方。
没有缘由的喜欢。
所以,才会在最后爹爹戳破一切,又被殷九霄拒绝后,心里满是羞惭,连以平和的心态再见对方一面都不敢。
之后,她听闻殷九霄杀死司徒天干、印白梅等事,慢慢整理好思绪,才逐渐从情感的桎梏中脱身。
上官念真本就打算去此次的武林大会,她以前和上官弈明闹别扭,弃了姓氏,改叫花念真,就是想凭借自己的实力扬名武林,确实也说过想要争一争武林盟主的位子,之后认识了殷九霄等人,也时常会嘀咕几句。
不过她其实也明白,武林先辈与后起之秀厉害的人何其多,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坐上盟主之位,到后来也就不再说了。
没想到今年的武林大会,一些人还真就押注在她身上,不用去深思,都知道第一注定然是上官弈明让人开始的。
准备出发前,她决定告知上官弈明自己的打算。
她如今并不在意武林盟主之位,不过是为了去见一见殷九霄。
她以为会被爹爹阻止,没想到上官弈明道:“殷公子的努力,终于要迎来一个结果,作为他的好友,怎会有不去的道理?”
那一刻,上官念真莫名其妙的,流泪满面。
是啊,她是殷九霄的好友。
曾经以为真心诚意的四人,其他三人的虚情假意伤透了殷九霄的心,可她是真将对方放在心上,而对方从始至终没有欺骗过她,甚至还寄了这样一封信来。
是好友。
于是她只身前来大理栖仙山。
她和其他武林人士一样,前一晚在山脚下过夜,翌日一早来到这里,站在人群中,自然听到了殷九霄遭遇的所有,心里又一次充满对疼惜。
这一次,只是对好友的疼惜。
她一直思考着自己是否该上前一战,还是该等殷九霄成为盟主再现身祝贺。
然而,等到殷九霄和挑战他的人结束了一轮又一轮,等殷九霄重复了三次呼唤她的话语,当年对方说过的话再次回响于上官念真耳边,心头微热,或许是被先前一个个实力悬殊却仍旧上去较量的武林人士刺激了吧,上官念真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吹响了笛音。
当在皑皑白雪中与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对视,波动的情感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角。
上官念真微微一笑,手中的玉笛在青葱之间转了一圈,随后抱拳道:“上官念真,请赐教。”
“我听说以前有上官念真在的地方就有司徒天干,当时他们一个用笛音迷惑人心,一个用五行棍,配合起来打得人毫无招架之力,还被人称为‘金童玉女’来着。”
“玉女可以,金童,呵,大可不必。”
“所以玉笛仙子用的笛子,殷九霄用剑,这怎么比斗?”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还是个少年,他的眼里都是上官念真的身影,只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年情窦初开了。
“你这小孩新入江湖吧,上官念真这笛子可不只是用来吹的。”说完这句话,那人也不再解释,毕竟待会儿自见分晓。
风雪渐停之后,栖仙山逐渐变得云遮雾绕,连带着山巅也缠绕上了仙子的白纱一般。
殷九霄和上官念真这两个风姿绝尘的人物,于山巅而立,在云雾的缠绕下,真给人一种谪仙临世之感。
殷九霄没有先动手,上官念真也没有客气,直接吹响了玉笛。
笛声婉转凄哀,好似一双坚硬的手碾碎捏碎人的心,让人饱受人间疾苦,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被活生生拖入了地狱,最后产生不了一丝反抗的情绪。
内心和心神不够坚定的个别武林人士在笛声入耳之后,手里兵器落地,竟一脸失了神,哭丧着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而像扶成济这般的普通人,已经浑身瘫软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就连岑河这般的内力高深的人都必须坚守心神,否则便会心神不守。
要不是上官念真没有任何歹意,怕是吹一曲激昂一些的乐曲,可能一些围观之士就要大打出手了。
再看殷九霄,他直接将剑刺向垂眸吹奏笛子的上官念真,动作上虽有凝滞,但神情严峻,动作凌厉,看上去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上官念真的身体仿佛是跟随着笛音而走,在殷九霄即将刺中的一瞬间,悄然一移,随后笛声停止,玉笛挡住了殷九霄迅速转变的一剑。
她身形急退,唇畔抵在笛口,再次吹奏起刚才被打断的曲子。
就算山巅上云雾缭绕,还是能看到殷九霄的动作比对付林韫、阮冥都要慢上很多。不是他故意为之,实在是笛音入耳,难免受了影响。
虽然殷九霄要分出大部分精力来稳定心神,但不知为何,有些爽快。
不是和司徒天干等人战斗时必须要分个你死我活,不是和方才一个都不认识的人点到即止的单调,而是一种仿佛和朋友再见,没有任何桎梏,你来我往的单纯切磋。
不知不觉,殷九霄再出剑,上官念真不再闪躲,再次用笛子抵挡剑光时,脚步霎时腾挪转换,拳裹真气,凌厉异常地打向殷九霄。
浑身给人一种缥缈如仙子气息的女子,使出了霸道十足的拳法,当然并没有打中殷九霄,而是被殷九霄的一掌给推了开去,上官念真整个人也倒退了好几步。
明眼人都看到殷九霄适才周身的云雾皆被真气给激荡开,连带着都让人更清晰的看到上官念真是被如何击退的。
可以想见殷九霄这一掌的真气如何骇人。
正在这时,笛音又起。
这次换了一首激昂的乐调,有人一个激灵,想要塞住耳朵,却发现自己这次清醒非常,再也没有心神摇曳之感。
殷九霄则不然,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似乎受到笛声影响颇重,他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似有些拿不住长剑。
下一刻,激昂的笛音再变,这一次变得清亮悠远,入耳让人心神皆静。
他们站在寒冷的雪山之巅,仿佛感受到一阵温柔的让人沉醉的春风,吹来的柔和之风吹进心底,让人不由自主敞开心扉,为之沉醉。
当所有人聚精会神的注视着这一场另类的比斗,以为殷九霄会凝神再战时,“当啷”一声,殷九霄的剑掉在了地上,桃花般明艳的容颜上流下两行清泪。
犹如遒曲枝头一点嫣然染上细雨水滴,让人心生怜惜。
这首曲子正是当年还是殷翊的他送给上官念真笛谱中的一首。
那一年,窗外细雨飘飘,五人坐在屋内,殷翊手执买来的笛子,和上官念真一起吹着这首曲。
当下如笛声带来的春日和风,并无痛苦。
仇人已杀,过去的都过去了。
曲子缓缓停止,殷九霄抹去脸上的泪,弯腰捡起长剑,他道:“见笑,我——“
上官念真握紧了玉笛,眼睑微微颤动,聚音成线,道:“殷九霄,是谁说的,酣畅淋漓战一场,不要让我失望。”
殷九霄愣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个清冽笑容:“我只是想说,方才听到这一曲想到了一些过往的事,让上官姑娘见笑了。”他收起笑意,“重新开始。”
观战的武林人士心知肚明,这场比斗将孰胜孰负,不过因为殷九霄和上官念真长得好看,所以这山巅之站称得上美轮美奂,让人情不自禁眯着眼,凝神观看。
不知何时,上官念真脱了白裘,一身轻装与殷九霄交战。
最后,殷九霄挣破上官念真笛音的迷障,迅疾的一剑抵在女子纤细的脖子边时,上官念真没有任何不快,整个人甚至透着别样的轻松。
上官念真正要离开山巅时,殷九霄向她郑重作辑,聚音成线,缓缓道:“上官姑娘,这些年多谢你多次施以援手。当年的五人,就剩下你我二人,之前我知你情谊,却还利用了你,说再多声抱歉——”
话未说完,上官念真美眸微弯,语气都有些俏皮,竟是用上真气,让所有人都得以听到:“抱歉不必说。殷九霄,以后来安襄城,随时来找我喝酒,约好了?”
殷九霄愣了一下,看到上官念真神色坦荡,明白对方完全放开了,甚至还吹了那一曲相赠,反而是不想失去这个好友的自己更忧心忧虑,显得矫情。
他微微颔首,郑重应下:“约好了。”
当上官念真回到悬崖处,没有下一位前去山巅时,除了沉默的生死狱那边,一部分人并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是不满殷九霄的。
虽然当下看殷九霄是被冤枉的,但原本这盛大的武林大会却因为殷九霄的出现,彻底变成了个人的复仇大会,谁知道殷九霄身上是否还沾上了另外的仇怨,所以他们并不赞同殷九霄成为武林盟主。
另外一部分人则没有这些想法。
既然殷九霄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又洗刷了冤屈,武林大会以强者为尊,更有岑河和扶成济两位极有名望的人做担保,怎么想都没有比殷九霄更合适盟主之位的人了。
“我看殷九霄就是这一届盟主了,还好我没有骂过他魔头。”
“这仙貌邪心的称号看来也要改了。”
“殷少侠怕是会成为最年轻的武林盟主了,实在是让人敬佩。”
“岑盟主,您怎么看?”
这些人齐齐看向岑河。
岑河当然乐见其成,正准备站出来宣布殷九霄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之际,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殷九霄先一步打破了流淌的高涨气势。
“不怕诸位英雄笑话和愤怒,老实说,我并没有做武林盟主的心思,当初这武林大会更是我以岑大哥好友的性命逼迫召开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了林韫和阮冥。”
一语激情千层浪。
岑河微愕,连忙大喝:“殷贤弟,你在胡说什么?!”
他早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况且当初这是双方同意下的合作,他当时虽有郁结,却也很快想通要为武林做事并非只有做了盟主才行,所以谈何逼迫一说。
“我当时仇怨难当,那时发现岑大哥好友久病成顽疾,我又正好与薛前辈交好,所以借机以向薛前辈求药为条件让岑大哥召开了武林大会。”说话间,殷九霄一跃而下,来到人群外侧,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峭壁,他面对一张张错愕的脸,继而道:“我为了报仇,外表笑脸迎人,实则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不止心思深重,还睚眦必报,哪有资格做武林盟主。”
有早就不满殷九霄的人不忿地问:“那你先前应什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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