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妈妈回来的时候就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旁边果盘里的圣女果吃没了一半儿,桌上扔着香蕉皮。
“干嘛啊?”温妈妈走过来踢踢温朔耷拉在沙发外面的小腿,“你害相思病啊?”
“啊啊啊,烦死了别管我!”温朔扭头儿把脑袋往靠垫儿里一扎,“烦死了!!”
温妈妈切了一声,洗手做饭去了。
温朔在发愁如果代圳珩真的结婚了自己可怎么办。
他觉得现在自己对代圳珩的占有欲格外强,有点儿像小时候他和他发小打架闹绝交那会儿了。
温朔的发小叫张益,俩人小时候家住同一个村儿,又多少有那么点儿绕着圈儿的亲戚关系,所以俩人打出生起就认得,后来一起上幼儿园、小学。
那时候村儿里的幼儿园、小学都很小,不像现在一个年级好几个班,他们那年代学校里每个年级就一个班,俩人在一块儿混吧了小十年,关系铁得很。
再往后上初中,还是在家附近,七个班好巧不巧的俩人又分到一起,当然是每天就伴儿上学放学、课间上厕所都勾肩搭背的。
但人到了新环境总会交到新的朋友,张益和温朔“成双成对”了十来年,也不知道怎么地,俩人之间就加进来了个“小三儿”。
周新禾的融入对于温朔来说并没有什么,他心大,和谁玩都行,周新禾又巴巴地忒能说,俩人在一起老有话题,聊得多了关系自然就变得亲密起来。
再加上那会儿温朔好动,就没个老实的时候,还沉迷于踢足球,但张益的性格更静,不太喜欢凑这个热闹,温朔要踢球只能拉着虽然踢的不咋样,却能陪他的周新禾。
时间一长,张益感到被俩人排挤冷落了,开始不高兴。
周新禾跟他们不住一个村儿,上学放学不一起走,所以那天张益爆发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张益当时说的那些话基本上都被温朔选择性遗忘了,只是过去这么多年,温朔每每再次回忆起这件事来,都还会感到压抑、无措。
事后他反思了许久,想向张益道歉,但张益表现得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那一天的谩骂和眼泪都不是出于他口覆于他面,仿佛那一声“我们绝交”是温朔的幻听。
温朔那阵子总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举动来再惹张益不高兴,可没有,再也没有了。
张益和周新禾的关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生了改变,原先明明是他和周新禾走得更近,但那次吵架之后,三人当中隐隐被排挤在外的却变成了他自己。
温朔心里也是难受的,但他又觉得自己做错在先,也怕张益多想,所以一直唯唯诺诺地不敢提意见。
后来初二升初三又分了一次班,温朔因为成绩稍微好一点被分到了另一个班,张益和周新禾则还在原来的班级里。
结果初三还没念几天温爸爸那边就出了事儿,温朔休学了一年。
这一年间,原先他所在的三班班主任组织人去看过他,后来所在的八班班主任也组织人去过他家,甚至两个班的班长后来都带着人去找过他,但无论哪一次,张益和周新禾都没有出现过。
再后来大家忙着中考,中考忙完了高中课业更忙,也就逐渐断了联系。
而温朔曾经的两位挚友铁瓷,就像从没有过他这个朋友一样,完全把他遗忘了。
事情到这里看似已经了结,但事实上这段经历却给温朔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阴影——虽然他自己总觉得并没有那么严重,但这件事确实导致他在此之后,就没再结交过特别要好的朋友。
也不是说一个朋友没有,只是他通常都是凑别人的热闹,和几个人一起玩儿,自己却不在这群人中扮演什么特别的角色,让人觉得带他玩也行,不带他玩也不会感觉缺什么。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出了那么多事儿,他却只能一个人喝闷酒,连个能多说几句话的人都找不到的原因。
代圳珩出现的时机刚好弥补了他的各种空白,而在那之后,这人又逐渐走进了他的生活,并一点点地让他觉得对于这人来说,自己是特别的。
所以温朔现在想起来就很烦躁——他觉得自己过于依赖代圳珩了,并且比之前和张益、周新禾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过分的是,他发现自己对代圳珩产生了非常强烈的独占欲,甚至不愿意去想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还有比跟他关系还要好的朋友。
而结婚生子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会让他产生莫名的危机感,觉得代圳珩会被抢走,到时候又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索性在他想到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前,代圳珩发来了报平安的信息。
温朔抱着手机把那句“到了”看了几遍,刚刚还阴云遍布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边回消息边想,过一天算一天吧,真到了那时候再说那时候的,至少他圳哥现在还和他一样是单身狗,俩人还能窝一块堆儿互相取个暖。
“呦,小代给你发消息了?”温妈妈边用围裙擦手边调侃儿子。
温朔养着下巴美不滋的:“嗯。”
温妈妈拿他也是没辙,落座吃饭,边吃边闲话家常:“哎,刚我和蓓蓓家你婶妈去超市,你猜她跟我说什么?”
“我哪知道。”温朔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妈妈,“鸡蛋降价了?”
“鸡蛋这好几天了都没降价!五块三!得亏前几天便宜的时候我买了。哎,不是这个。”明明家里只有他们俩,但温妈妈还是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对儿子说,“蓓蓓家你婶妈跟我说,你雅雅姐是同性恋!”
温朔皱眉:“什么情况?”
温妈妈:“你雅雅姐老带个女同学上她家住你知道吧?”
这倒是听说过,温朔点头:“不就借住么?怎么了?”
温妈妈其实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半天就记住那么一句而已:“哎呀,都好几年了,那女同学老住她家里,跟自己家似的。她们俩还都不交男朋友……哎呀,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蓓蓓家你婶妈跟我说的,她们都在传你雅雅姐是同性恋。”
第19章 【019】
温朔:“妈,无凭无据的,您这么说不好吧?”
温妈妈撇撇嘴:“我就和你说说嘛,出去又不会和别人乱说,都是她们传的。”
“我婶妈也是,没事儿瞎说什么啊。”温朔拧着眉头道,“甭说人家不是,就算是又怎么了?又没碍着她们。还亲戚呢,背后说人这个。”
念叨完又觉得不对劲,怎么他妈妈说的时候好像一副对同性恋接受良好,只是惊奇于他雅雅姐是同性恋的样子啊?
温朔瞧着他亲妈:“妈您好像比我想的开明?”
“切,”温妈妈拿筷子指了指他,“别把你妈我当老古董!”
温朔咧嘴,一副我可不敢的模样。
温妈妈:“过日子当然要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一起过才有意思,才有那感觉,性别年龄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再说孩子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温朔愕然:“妈我头一次听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是形容孩子的……”
“都一样。”温妈妈道,“说养儿防老那都瞎掰,你看我指的上你干什么?见天儿的人影都瞧不见,不给自个儿家干活儿,竟上人家为人民服务去,跟你爸一样。”
“原先吧,我想着等你爸退休我们老两口到处玩去,也享受享受生活,结果等来等去他先走一步。那之后我就想,像我和你爸这样,人在的时候天天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架,我老嫌他不顾家,嫌他这个那个,等人走了又想他这也好那也好,真不地在活着的时候能和他好好儿的。”
“所以后来啊,我就看开了,什么恋都瞎掰,俩人在一起相互有感情、懂得珍惜彼此,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是真的。”
“其实也不仅是因为你爸吧,那会儿你和淇淇在一起,天天拉个驴脸,我看着也挺难受的。过日子吗,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小代这样的,能让你高兴的。”
温朔也不知道被她那一句话戳到了心口窝儿上,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心脏突突的,连忙冲他妈妈抱拳讨饶:“……行了妈,再说我琢磨着你要安排我和你小代结婚生孩子了。”
温妈妈听得直乐:“他生你生?啊?说胡话吧你就!但标准是这样的,妈希望你高兴。”
吃完饭全收拾好了,温朔也就把先前自己心里头忽然产生的那点儿异样情绪抛在脑后了,啥破事儿能比和他圳哥聊天儿重要?
还怕他妈妈瞧见他和代圳珩发微信又要笑话他,揪他小辫子,于是干完活儿就麻利儿钻回自己屋里头去了。
试探着发了消息过去,很快得到回应,温朔美得什么似的,越发感觉他圳哥是真的好,比那什么姓张的和姓周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俩人发了一会儿文字,温朔觉得不过瘾,改发语音,语音没说几句又一拍即合直接换成了视讯。
温朔从问他吃晚饭了没有到互相倾诉吃的什么,再聊温妈妈手艺不太行赶不上代圳珩,又说到代圳珩在路上碰到的事儿,有没有漂亮的空姐搭讪,顺便一提自己今天回来之后遇到了哪个谁,大过节的儿女都不在身边空巢老人,温朔还帮老太太左手拎米右手拿面地送回家……
道理代圳珩都懂,但听了还是有点儿不高兴:“……你悠着点,胳膊刚好几天?”
“又没多重!”温朔满不在乎,“俩加一块儿才四十斤。”
代圳珩一口气憋在胸口,目光悠悠地盯着温朔。
温朔秒怂:“……一袋一袋的不是浪费时间吗?就二楼而已……我下次不敢了。”
代圳珩叹一口气,这人现在嘴里说着不敢了,但下次再遇上肯定还会这么干,典型的屡教不改,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不就喜欢人这副热心肠儿和这股子憨劲儿么。
温朔看他神情松动立马转移话题,问他最近在上映的哪部片子比较适合带温妈妈去看。
代圳珩平时消遣以做饭居多,电影看得不多,于是便问了温朔感兴趣的片名在网上搜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
最后温朔和代圳珩敲定带温妈妈去看一部旧时题材的文艺片,编剧和导演都比较有名,应该不会有错。
温朔自然而然地就问了代圳珩一句,要不要也带他的父母去看一下,代圳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大概会吧,闹得温朔既好奇又不敢多问。
俩人一直聊到十点多,代圳珩催温朔睡觉,这才挂断。
代圳珩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代妈妈还没睡,正倚在沙发里敷面膜看综艺,瞥见儿子,立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卿卿我我够了?”
“……”代圳珩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别瞎说。”
代妈妈斜眼睨他:“你这光守着,什么也不干,哪天能守得云开?我和你爸虽然不指望抱孙子,但怎么也得见着儿媳妇儿吧。”
代圳珩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无所谓。”
“那么无所谓的话你还留那边干嘛?回来帮你爸爸做事不好吗?”知子莫若母,代妈妈能信他才怪,“省得他见天儿往出跑,留我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
一番话直接把代圳珩怼的不吱声了。
代妈妈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性?你希望他能回应你,还不想自己把他掰弯,那怎么着,等着太阳把他晒蔫了晒弯了啊?还是你想等哪天,别人帮你把这事儿干了,然后你再捡落儿?”
前面那些都还好,最后一句直接戳在了代圳珩的痛点上,把这人给戳炸了:“妈您别胡说八道成吗?!”
代妈妈:“得得得,我随口一说你就跟个点着的炮仗似的,有本事出去炸别人去啊,在家炸亲妈出息死你了!”
代圳珩咬着后槽牙没回话,胸口起伏得却很大,显然是真生气了。
代妈妈也懒得再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接着自己该干嘛干嘛。
母子俩到最后分别回房间休息的时候,都没再和对方说一句话。
代圳珩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涉及到温朔他没办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试问他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掰弯温朔的想法和冲动吗?当然不是。
但他下不了手。
不是说对掰弯温朔有什么心理障碍,也不是非得矫情自己这么做,如果有一天温朔后悔了,是不是对这人不负责任。
他只是希望温朔在做所有决定的时候,都是出于自己真实的心意,而不是由他强行来给他决定一条路。
代圳珩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迷茫,八年多将近九年的单恋也几乎要将他所有的信念都磨灭了。
如果不是这次他主动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或许再过几年,他就真的能打消自己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了也说不定。
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能就此放下温朔,和其他什么人过上怎么样的生活。
这么多年,他在脑海中为自己安排的未来只有形单影只,唯有在不切实际的梦中才会幻想着自己所爱的人能陪着他一起老去,共度此生。
窗外是被夜幕浸没的另一座城,没有他所爱的那个人的城市,代圳珩站在窗前,望着那宛若他内心深处一般的景象怔怔——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天明,万物即将苏醒,这座城市也会迎来新的一天,可他的心里却仍旧是一片灰蒙。
他忽然之间开始后悔靠近温朔,这让他拥有了太多从未奢望过的东西,更让他本该沉寂的心,跳得比以往更加猖狂。
现在让他去想以后,去想温朔的未来里没有自己,那无异于剜心刮骨。
原来,从未拥有过才不会觉得疼。
温朔一夜好梦,早上闹钟一响就打床上蹦了下来,乐颠颠地跑去洗漱。
温妈妈瞧见自然打趣他:“做什么美梦了?”
“不告诉您!”温朔满嘴泡沫,“说了您又要念我!”
“切,”温妈妈撇嘴,“你不说我也知道,现在除了小代没人能让你美成这样!”
温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无法反驳,只能低头漱口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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