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本来就放得很轻,外面人又多,还有人非常没素质地按喇叭,温朔没听清:“啥?”
代圳珩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温朔见他笑了,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心头一松,觉得这事儿应该是过去了。
两人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温朔才觉得脸上一热,有点儿不好意思道:“那、那我先走了啊?”
代圳珩点头,再次道:“路上小心。”
温朔“嗯”了一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他,过了马路,还转身冲代圳珩挥手,隔着一条街跟他说拜拜。
代圳珩听不清他的声音,但看那口型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由自主地也抬起手来摆了摆。
拜拜他说不出口,他根本不想拜拜。
待温朔的身影完全被人群淹没,站在商场大门前的代圳珩脸上的笑意才跟着消散无踪。
其后过了一周、两周,代圳珩一直在等,却始终没有得到来自温朔的任何消息,就连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这让他时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在加温朔微信好友之前从未有过,好像是随着他出现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之后,方才应运而生。
无事可做的时候,代圳珩都要把微信打开,找到仍旧停留在与温朔加好友那天状态下的对话框盯着看,否则他就会生出当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臆想的错觉。
他时常一时间沉浸在忽然和对方产生了某种联系的快乐里,一时间又非常强烈地想要阻止自己再这么沉浸下去。
可理智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见到这个人,他所有的矜持还不是瞬间瓦解溃不成军?
唯一的办法就是再也不联系,再也不见面,但现在的他又怎么忍得住——
“代总,”秘书程妍欣敲门进来,“十分钟后,第三会议室。”
代圳珩看了她一眼,略一颔首,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程妍欣跟了他不少年,自然对他的一些习惯心知肚明,自己说完话后没得到吩咐就是没事情要她去做,于是直接退出代圳珩的办公室。
代圳珩看了一眼时间才接着瞅手机,琢磨着对方没动静,自己是不是可以主动一些?
要搁在别的事情上他绝不会这么犹豫不决,不过是太放在心上了,所以便总是顾虑重重。
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个“在”字好像不太有诚意,换成“在干嘛”又觉得两个人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显得很刻意,来来回回写了删删了写,时间过得倒是很快。
眼瞅着马上到点儿了,代圳珩把最后打的这句又看了一遍,心一横,发了出去。
发完了开始觉得手机怎么拿着都烫手,塞兜里烫腿,心里还乱得不行。
从办公室到第三会议室,两分钟的路让代圳珩觉得比两年还难熬。
把手机交给程妍欣前,代圳珩又看了一眼,犹豫了一瞬尝试把发出去的消息撤回,结果时限到了没法儿撤。
就这么着吧。
代圳珩按熄屏幕,将手机交给程妍欣,自己进了会议室落座。
彼时温朔正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早上八点下的班,回家胡乱吃了两口就钻被窝了,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要不是温妈妈叫他起来吃午饭,他能一觉睡到第二天。
“我不想吃啊妈……”温朔迷迷糊糊地裹在被子里哼唧,“让我再睡会儿。”
“睡睡睡,两点多了还睡?你晚上还睡不睡了?”温妈妈叹了口气,“起来吃口东西,你瞧你瘦得跟个刀螂似的,还不好好吃饭呢?”
温朔根本不饿,被温妈妈逼着爬起来坐在餐桌旁边犯迷瞪,习惯性地去看未读信息,这才瞧见代圳珩给他发了微信。
代圳珩:什么时候兑现?
温朔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吃饭的事儿,倒不是反悔不想请客了,他就是忙,一忙起来就忘了,忙完了回家累得死狗一样,睡都睡不够,哪还提得起精神头儿来出去玩儿。
琢磨了一下明天休息应该没什么事儿,温朔也不扭捏,直接在微信里回复了代圳珩:哥我明儿休息,你有时间没?
发完了又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很没有诚意,毕竟晾了人家俩礼拜,要不,打个电话?
说打就打,温朔咕咚咕咚把一碗鸡汤灌下肚,抹抹嘴,给代圳珩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温朔确认了自己没打错才问:“请问代圳珩……?”
“代总在开会,”程妍欣道,“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稍后我会转告他您来过电话。”
“哦哦,好。”温朔又道了谢,这才挂断。
温妈妈端了饭菜过来,见他一脸谜一样的神情,不禁好笑:“想什么呢?”
“唔——”温朔摇摇头,“就有点儿,嗯,有点儿没想到。”
他倒是知道代圳珩毕业后经商,干得还不错,但具体怎么个不错法儿他也没打听过,甚至连代圳珩做什么方面的生意他都不晓得。
温妈妈一直等着他起床,也没吃饭呢,这时候坐下来和儿子一起吃,两人边吃边聊,温朔就忍不住和她说起了代圳珩。
这些东西温妈妈也是半懂不懂,她对有钱人的认知都是来自电视上播的偶像剧,听说刚是人家秘书接的电话,也就“哦哦”两声,夸两句有出息就完了。
饭后温妈妈和几个朋友约了逛超市,出门去了,温朔收拾了碗筷,完事儿往沙发里一瘫,随便找了部电影看。
也不知道几点,迷迷糊糊地接到了代圳珩的回电,挂了以后都不记着自己说啥了,扭脸儿又跑去微信问代圳珩约的啥时候来的。
得亏代圳珩脾气好,把刚刚约定的时间地点给他发了过来。
次日中午,温朔出门赴约,到了地方才发现代圳珩早已等在店外。
“哥!”温朔瞧见他连忙一路小跑,“你怎来这么早!”
代圳珩睁眼说瞎话:“正好在附近办点事儿,完了直接过来了。”
工作日的中午商场人不算多,温朔拉着代圳珩去吃重庆火锅,问了代圳珩能不能吃辣之后,先点了锅底,然后又勾勾画画地点了一堆。
完事儿把菜单往代圳珩那边送:“哥你看看你吃啥。”
代圳珩:“……这么多你吃得了?”
温朔吧唧了两下嘴,似乎是在估算菜量:“差不多吧!我老想吃了,一直没时间来。以前和淇淇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来过两次,都没吃痛快,她嫌吃完一身味儿,老催我。”
代圳珩听得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味了,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先这样,不够再加。”
锅底先被端上来,红彤彤的一锅,温朔满脸的蠢蠢欲动,趁菜还没上齐的功夫去拿料碟儿。
代圳珩对吃的兴趣不大,但看温朔这样,不禁也跟着食欲大增,两人后来又加了两回菜才算完。
第6章 【006】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完事儿已经一点多了。
温朔吃不下了还一脸的意犹未尽,代圳珩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两人结了账往出走,温朔刚闲下来的嘴忍不住又开始跟代圳珩解释:“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忙起来给忘了。”
见着人代圳珩心里踏实得很,哪里会怪他这个?再说了,这人忙起来连称得上未婚妻的女朋友都能忘,他不过是享受了一回同等待遇罢了。
“前两天本来我休息,结果同事有事儿让我顶了个班儿,你猜咋着?”
代圳珩趁他注意力都放在别处,四下寻么起来,嘴上还应和着:“怎么了?”
“接了个警,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亲哥哥找亲妹妹的茬儿。”温朔道,“哥哥八十二,妹妹六十七,俩人在楼底下吵吵起来了,就差动手。”
本来是温朔带路往外走,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被代圳珩领着走,没多久到一楼,温朔还没说完,代圳珩笑着看他,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店:“进去坐会儿?”
温朔正说到兴头上,一点头跟了进去,点单也不用他费心,给什么喝什么就是。
“大周末一早上起来,哥哥拿了个喇叭,就菜市场用那种扩音器,骑着个电三轮儿到妹妹家楼下循环播放‘XXX你不是东西’,头一天妹妹忍了,第二天忍不了就报警了。”
“我们到的时候俩人正对着骂呢,一群人在旁边围观,那场面热闹的。”
代圳珩表现得十分好奇:“因为什么啊?”
温朔见状嘴上更控制不住了:“嗐,还能因为啥啊,因为拆迁呗。”
这兄妹俩本来没什么矛盾,自家拆迁的时候都没打起来,这回打架,是因为嫂子家拆迁,妹妹多说了两句闲话。
哥哥家两儿一女,老两口儿跟大儿子一家关系不好,所以一直跟二儿子一起生活。
二儿媳妇也很孝顺,老两口儿衣食住行生活起居,都照顾得很是妥帖,生病住院更是寸步不离。
但是这老两口儿吧,偏心眼儿,偏着自个儿闺女,俩人的退休工资卡都给闺女拿去了。
这也就算了,都是闺女儿子,老二一家也没说什么。
可等这一拆迁,老两口儿又把所有的拆迁款都给了闺女,一分没给这二儿子一家,老二家就不干了。
二儿媳当下气得什么也不管了,儿子还把老两口儿撵了出来。
老两口儿一合计,钱都给闺女了,那找闺女去吧,结果谁承想闺女比儿子还过分,翻脸不认人,家门都不叫他们进。
“按理说这二儿子一家做得肯定是不对,老家儿再怎么着你也有赡养的义务,但怎么说呢,我也能理解。”温朔嘬了一下吸管,甜滋滋带着点苦味儿的星冰乐还挺好喝,“论谁付出这么多一点儿回报也没有,心里也不可能平衡啊!”
“这妹妹更倒霉,就听说这事儿之后叨叨了两句他们俩活该,自作自受,被人传闲话传到哥哥那儿去了,就完了蛋了。”
代圳珩点的美式,黑乎乎的,惹得温朔探头看了两眼有点儿好奇——以前他和蒋淇淇在一起的时候更常喝奶茶啥的,很少进咖啡店。
一回生二回熟,代圳珩这回主动把杯子推到他面前:“尝尝?”
温朔嘿嘿笑了一声,端起杯子来先闻了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我的妈!”
代圳珩被他那副面部扭曲的模样逗得不行。
温朔直吐舌头:“这是中药吧?!”
代圳珩把杯子拿回来,貌似自然,实则非常刻意地把温朔沾过唇的那一边朝向自己:“你刚喝完甜的,喝这个受不了。”
说完又自然而然地拽着温朔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去:“后来呢?你们怎么处理的?”
“还能咋处理啊!磨嘴皮子呗。”温朔嘬了半杯星冰乐压惊,“老头儿倔得很,怎么说都不听,非要找妹妹茬儿。就他那岁数,你说我们怎么可能拿出家伙来给他拷上?万一这一激动躺地上了,都是我们的责任啊!家属来找来都掰扯不清。”
“溜溜劝了俩小时,这才把人给劝走。后来我听说,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又开着他那电动三轮儿跑居委会放去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大岁数了儿女谁都不愿意管,就真的都是儿女的错么?就这老头子的性子,在家指不定对儿子儿媳怎么着呢。
但法律上的规定就是规定,温朔回去后还是联系了老人的儿子闺女,叫到所里批评教育外加劝导。
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当时还是有点儿作用的,老二答应接老两口儿回自己那边去。
“中午处理完这事儿,下午就又来了一家子。”温朔道,“这回不是接警出警了,这一家子直接就闹到我们所儿里去了。”
说是一家子也不对,来的四口人,老两口儿加他们儿子,另外有位年轻的女士,跟老两口儿的儿子是同居关系,头俩月俩人闺女都生了,但愣是没领结婚证。
温朔过去的时候老两口儿正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在那嚷嚷呢,说他们儿媳妇儿不孝顺怎么怎么的,他们来了一个月都没进过儿子的家门,儿媳妇儿就让住酒店。
这要是没房或者家里没地方住其实也正常,但问题是他们这儿媳妇儿吧,自己名下四套房,家里父母名下还两套,典型的拆迁户,还是拆迁户里挺富裕的那种。
乍一听,这怎么都是女的有问题啊!歧视外地人板上钉钉了!
但温朔他们干这行的,就不可能这么轻易下定论。
鲁景民示意温朔把人带里头去,温朔就过去劝,结果这老两口儿哪儿肯听?非要在这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掰扯。
老两口儿的儿子脸色非常难看,一直想拉住自己爸妈,这俩根本不搭理他,惹急了还上巴掌扇他。
倒是站在一旁的“儿媳妇儿”从一开始就很冷静,甚至都没出过声儿,全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折腾。
“就跟这说吧。”见温朔差点儿被老太太推个跟头,那儿媳妇儿——黄陶终于开口了,“他们不是想让人给评评理吗,那就跟这儿说,让大家伙儿都听听。”
温朔扭头儿看了一眼鲁景民,见他点头这才罢手,转回头来往老两口儿那边看的时候,发现那年轻人听了黄陶的话之后也没再伸手去拉自己爸妈了。
老太太得到机会,立即呼天抢地地大喊道:“警察同志啊!你给俺们做主啊!这妮子,她可太不是个东西啦!俺们大老远地过来,想着她坐月子给伺候伺候,哪想到她连家门都不叫俺们进啊!这分明是嫌弃俺们农村来的啊!”
“还有这么多天,俺们也没见过她爹妈,问就说忙没时间,俺们都打听过了,她爹妈根本就没事情做!天天搁家呆着,吃租子的呢!这是瞧不起俺们不想见啊!”
老太太话音未落,旁边皮肤黝黑一脸褶子的老头儿一口唾沫就吐到了派出所办事大厅的地上,而后骂骂咧咧地道:“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正经货,和俺儿子结婚酒也不办,也没回老家看过俺们,什么东西。”
围观的人听他们说这些话,本来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比较多,结果因为老头儿这一口唾沫,立时便有人变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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