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容淮脚步轻快地又装了杯灵泉水回来。
他满脸笑意地来到石桌边,看着已经完全干掉的泥土:“是我思虑不周,此乃方接来的灵泉水,清冽可口,你应该会喜欢吧。”
好不容易摆脱湿润黏腻的重锦:?
喜欢个鬼!
眼见那杯身倾泻,水又要劈头浇下来,重锦只恨自己为什么没直接把杯子摔到地上,给他摔个稀碎!看这人还浇不浇。
忍辱负重的重锦艰难挪着身子,试图避开即将倒下的灵泉水。
一息。
两息。
三息。
……
并没有湿凉,身下的泥土也是干的。
重锦讶异睁眼抬头,只见悬在藤尖上装满水的杯子挪开,对上那张背光带笑的脸。
食指轻轻勾住他微不可闻倾斜的藤身:“果然,原来你不喜欢浇水。”
搁好杯子,容淮坐回石凳上,手指忍不住轻轻捻了下藤身,带着几分歉意的认真道:“先前委屈你了。”
蠢货。
重锦不喜欢别人触碰,但如今没力气,只好任由容淮捏着他的藤身。
这次也没能清醒多久,知道这人不会再给自己频频浇水,终于能勉强摆脱这令人恶心的湿泥,困意旋即上涨。
神识昏沉中,只知这人又一次拿起经书,与先前安静观看不同,这次他念了出来。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世千劫,常在生死。”
清澈悦耳,如鸣佩环,缓缓道来,落入耳中连带着一身的疼痛和疲惫也消减了。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世千劫,常在缠缚。”
有时候上天总会独独偏爱一个人,不管哪方面,似乎都是完美的。可能正因为这样,眼前的人在这修士遍地走之地,生来便无灵根,不能修炼。
浑浑噩噩之间,重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本这些天平静了许久的神魂再次撕裂的疼了起来,最后彻底昏睡过去。
“唯杀盗媱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
容淮一字一句地念,不经意瞥了眼手侧的紫藤,在发现原本绷直的藤身如今彻底柔软了下来时,唇角带上笑容。
这小藤,虽不会说话,也鲜少理会他,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向来耐心仔细的容淮也对其摸出一点习性。
比如生气时,藤条会崩得又直又紧,一副要攻击的样子。对比之下,藤条软的时候虽然猜不出这小藤究竟在做什么,但总归不是在戒备。
如今藤条又软了下去,不知道是消气了,还是在休息。
自打白日里摔了一次杯子,得知紫藤兴许不爱水。容淮也不再给紫藤多浇,紫藤有灵,若是渴了应该会主动问他要。
不过容淮到底怕紫藤缺水,所以他时常将紫藤放在阴凉处,以免晒出了问题。
晚上,重锦醒过来时,正好碰上刚洗浴完,穿着略微单薄的容淮正给他松泥土。因无灵气,润湿的长发只简单用巾帕擦了一下,从肩侧滑下,落在藤前。
与平日衣襟合至最上不同,单衣领口略开,半露出深陷的锁骨。在月光照耀下,未擦干的水珠凝在修长白皙脖颈上。
此时此刻因为容淮正戴着手套弯腰,用小铲子撬松泥土,在重锦一睁眼时,便入了个满目。
“泥太干了。”
重锦还未反应过来,上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温热的气息因距离太近,吐在藤身上。
原本因昏睡而放松,还处于恍惚中的紫藤猛地清醒僵直身子。
敏锐注意到紫藤变化的容淮低头一笑,本想捏捏绷紧的藤,一看自己手上还沾着泥,只得放弃:“你也觉得泥太干了吗?”
连土带藤一道拿出来,先前埋在聚灵盆下的三枚灵石已经化作齑粉。因为先前浇了水,泥土紧紧凝在一块。
容淮倒上水,先浸湿泥土后,小心取出里面的紫藤。
又用水冲洗干净黏在紫藤上的湿泥,简单给紫藤冲了个澡。借着屋内夜明珠的柔光,容淮仔细打量了一圈,疑惑道:“怎么还未长出根芽?”
长什么根?他又不是幼藤,早过了靠根活的时候。
终于摆脱了泥的重锦瞬间感觉全身都舒坦了,心情愉悦的他,对于捏着他藤身的手也能视而不见。
“是种的时间太短了吗?”
容淮把洗干净的紫藤放在干净柔软的方巾上,随后清理聚灵盆。
等洗好聚灵盆,又铺好三枚灵石,盖上新鲜的灵土后,容淮来到紫藤面前。提起紫藤时,铺在下面的方巾一溜烟跟着起来了。
容淮:???
仔细一看,才发现紫藤藤尾紧紧缠着方巾,倒刺死死扎进方巾里。
容淮轻轻扯了下,不仅没扯开,紫藤反而更用力地缠紧。
重锦:呵。
他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傻子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世千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世千劫,常在缠缚。
唯杀盗媱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楞严经》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七章 容身之处
容淮看着手里缠着方巾不放的紫藤。
等了几息。
他连方巾带藤又搁回桌上。
待紫藤刚松懈一点时,猝不及防又被提起来,紫藤赶忙缠紧方巾。
重锦怒目而视,瞪向容淮。
逗他玩?!
只见后者提着他,一路提到窗边,来到铺了新泥的聚灵盆上面。
重锦:?
真要埋?!
看着脚底的聚灵盆,藤条上的方巾缠得比所有时候都要紧。呵,有本事把他和这玩意一块埋进土里去。
事实证明,容淮还真敢。
眼见离聚灵盆越来越近,就在方巾尾端将要触碰到泥土,藤条上的方巾已经恨不得被缠成一团,砸在容淮脸上时。
悬空的藤一挪,挪开聚灵盆,放在盆边的窗台上。
重锦:嗯?
清冷月华映着容淮略显单薄的身子,眉目一片安然柔和。在放好紫藤后,他并未取下方巾,而是转身去取来另一张绸布。
此绸布乃上好材料所制,质地柔软舒适。
在重锦没想明白这人要做什么的时候,容淮展开丝绸,连藤带缠着的方巾一同小心地,跟小孩裹被子一样,全裹了进去。
“虽不知你们灵植是否知温热,但夜晚露重风寒,还是仔细些好。”
裹好了,本以为已经结束,没曾想容淮又取来一枚灵石,贴身放在紫藤边上。
做好这些后,容淮才离开休息。
容淮一睡,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了。
没怎么搭理容淮的重锦在听见那平缓均匀的呼吸,确定容淮确实睡着了。一直没动的紫藤轻轻挪了下,藤尖轻而易举缠到那枚灵石。
浓郁的灵气从灵石触碰处源源不断传来,没多久,那枚被吸干灵气的灵石咔擦一声,从中裂开。
又积攒了点力气的紫藤从方巾内探出藤条,聚灵盆就放在他旁边,只伸出一小截就能简单够到。
紫藤用力一顶,再一推,聚灵盆果然倒下,里面松散的泥土洒了一桌。
看你还种不种!
弄翻聚灵盆,紫藤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
第二日,晨风清凉。
为了避免这呆子在自己昏睡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给自己硬生生种盆里,重锦强行保持着清醒。
和平日里醒来时间一样,旭日方升,重锦便听得里面床榻处传来动静。没一会儿,衣襟合至最上的人来到窗边。
本以为看见打翻的聚灵盆,容淮会吃惊。
没想到容淮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对于紫藤带来的这些麻烦全然不在乎,唇角含笑地收拾干净窗台,随后又拿出昨晚入睡前放在紫藤边的那枚灵石。
灵石已经龟裂,里面的灵气早消失得一干二净。
容淮轻轻碰了下紫藤,笑道:“昨晚便猜出你不喜欢待在泥里,没想到不仅不喜欢,而是讨厌到连装了泥的盆也到了碍眼的程度。”
“先前还只以为你不喜欢浇水,如今看来倒是我思虑不周。”
把空着的聚灵盆放回窗台上,容淮又取出一枚灵石,他弯下身,递到紫藤面前:“还需要灵石吗?”
嗓音糅在晨风中。
丝绸内的紫藤一动不动。
容淮弯着双眼,没有任何不耐,安静地等着。
又是沉默的十几息。
终于,绸布内微微耸动了一下,宛如蜗牛触角般,紫藤从里面探出,缠住了容淮手里的灵石。
手中灵石被紫藤拿走,容淮并未收回手,而是又往紫藤靠近了一点,摊开手掌,戴着手套的掌心细腻白皙:“如今没盆了,可要上来?”
缠着灵石的紫藤愣了愣。
房内再次沉寂了下来。
眼前的人仿佛永远不会累,总有用不光的耐心般,春日碧湖似的双眼始终含着光,看得重锦心生烦躁。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最后,缠着灵石的紫藤第三次,也是第一次收起倒刺,缠上了容淮食指。
容淮顺势带过紫藤,不过他没捧在手心,因为他发现这小藤藤身又一次地绷紧。他礼貌地轻捻住紫藤一侧,帮忙拖住那往下坠的灵石,放在了自己肩侧。
显然这难养熟的紫藤很是满意这个位置,在容淮松开手的时候,藤身已经放松下来,甚至还主动勾好衣服,挪了挪身位,找了个更舒坦的位置,然后毫不客气地把灵石放在容淮肩上,方便自己省力。
一直将小藤动作收于眼底的容淮一笑,灵植有灵,刚开始便没觉得养了株正儿八经的草,如今再看,和那些小妖兽着实无什么差距。
紫藤的安身之处从盆里挪到了容淮肩上,以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草搬到外面晒太阳,随后去后山取灵泉水的容淮,突然就少了好些事。
坐在石凳上,容淮取来经书,再次念了出声。
如今的重锦待在容淮肩上,声音更加清晰了,不过并未觉得大声,紫藤无声缠紧灵石,静静听着那缓缓道来的悦耳嗓音。
若说一开始重锦还怀疑这人是不是用了隐藏修为的法宝,如今他已经完全相信此人确实没有灵根,不能修炼。
先不说容淮身上没有半点灵气,身上仅有的法宝便是腰间的玉笛和手上的手套。从相处的这几日来看,从清晨到日暮,容淮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给他浇水,念经书。
别说修炼,就连打坐都没见得打过一次。
念经声舒缓好听,重锦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昏昏欲睡。正当他要睡着时,那一群熟悉的哄闹声来了。
“小淮!”
“大师兄~”
……
十一个人每天不管风吹雨打一定要来这边跑一趟,重锦早就习惯了。
这些人一来,整个院子瞬间喧闹嘈杂起来,将重锦原本的睡意也打消得一干二净。
和容淮一样的奇怪。
眼前的十一人,若非重锦能察觉到他们身上的灵气波动,看这一个个成天只知吃喝玩乐,聚在一起从未讨论过修炼,说得最多的就是镇上哪家的铺子点心最好吃,哪家又生了个小孩,哪家又在闹分田产的模样,只当是那些个爱八卦的俗人。
“咦,大师兄,你这是?”
有人一来眼尖发现容淮肩上的紫藤。
“死了?”不知道谁传音道。
“没死,抱着灵石呢!”十一师弟怼回去:“大师兄养得可好了。”
“怎么养到肩膀上去了?这是当佩饰?”
传音的话容淮自是没听见,见有师弟问起紫藤,容淮笑道:“它不喜泥,便放我肩上了。”
“灵植还能这样养吗?”木榕榕小声问道。
“自是能的。”旁边懒散靠着树的楚漠啜了一口酒,狐狸眼扫了下容淮肩侧的紫藤,开口道:“这种藤蔓灵植,修为越高,分根越多。等到了一定级别,即便只余一条根系,给足了灵气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哇,师父,那不是相当于好多条命吗?”
楚漠嗤笑:“损失修为的事,你还真当保命符?”
“那师父,这紫藤原本是何修为啊?”
重锦闻言,也随着容淮不禁看向最外面拎着酒,站不直坐不正,没一副正形的楚漠。
楚漠凝眉沉思:“嗯,这个倒难猜。得看它受伤有多严重,如果仅剩这一条根还能有现下这一两品的修为,怎么着也得在渡劫吧。”
被猜出修为的重锦一怔。
“那它岂不是能听懂我们说话,而且还与大师兄同吃同睡,日日独处在一起?”十一师弟言语犀利。
重锦:???
十一双眼睛当即锁住肩膀上的重锦。
“不过此乃南域,南域这等地方,渡劫期的灵植定是没有的。”
“哦。”
目光移开,他们又和容淮闲扯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各自离去了。
师父他们一走,整个院子旋即安静了下来。容淮看了眼肩上的紫藤,又看了眼窗台上如今空荡荡的聚灵盆。
他道:“给你找个伴如何?”
重锦:什么?什么伴?
说做就做,容淮收好经书,开心地背上竹篓,带上药锄,带着紫藤一道下山找灵药去了。
与此同时,罗承门十长老携着灵石和灵药,带上十几位随同弟子,以及主动前来想提前观看地势的罗承门少宗主罗炀,一行人正风风火火往灵玉门这边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改错字和病句。
第八章 引狼入室
罗炀负手踩在法宝之上,脚下跃过万重青山。自离开宗门后,他们一路往南马不停蹄地赶往这偏僻之地,周身的灵气以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浅淡,让他习惯了宗门浓郁灵气的筋脉颇为不适。
此时此刻,他不禁对十长老的话产生怀疑,就这等鸟不生蛋的贫瘠一隅,还能出个神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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