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境界的流速大相径庭, 太微的信号越来越弱,逐渐与穿书局失去了联络。
老大说, 也许太微会成为下一个太仪。
凡是大灾大难前,境界灵气变动, 极易降临气运之子。
有过目不忘本事的宋行杯记得, 太微彼时已经达到成“书”的标准。
解少封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他出身于太微的修真世家,但为家中庶子, 因自小展露出过人天资, 也便被家主父亲同嫡子们一道送去大宗门拜师求道。
楚兰因看到这里, 都能凭借多年听话本的经验,推断出剧情走向,所以他才在方才说太过无聊。
剑灵坐在椅子上翘了腿,往嘴里扔了一把灵石碎块,就这样生嚼后往下咽,还歪了身子向沧山那边靠。
沧山搭了手在楚兰因手上,肩膀靠了过去,低声问:“还吃吗?”
楚兰因颔首,同样压低嗓音答:“再来点儿。”
邻座的乔岩没读过什么话本子,正聚精会神地看,一个误抓把楚兰因的灵石给抓了上来,也浑然不觉,就这样往嘴里送。
直到牙关咬合他才痛苦捂脸,被右手边的宋行杯十分敬佩地瞥了一眼,小声道:“宗主,楚长老一口钢牙是他的天赋,你这不用勉强……”
可见这解少封的过去确实不吸引人,如果不是怕漏掉关键情节,他都想申请拉进度条了。
解家是修真家族,族中弟子拜师的宗门自然不会低。
原有两个选择,其一乃是个不问出身的门派,招生大比有一套非常严格的考核制度,不论何种来历,不通过考核一律不招。
另一门派则没有这么多流程,但门内多是世家子,解家的势力在其中就变得平平无奇。
两相比较下来,解家还是把他们送去了后一个门派。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就和楚兰因估计的差不多了。
一个小世家的庶出,在这样一个高门云集的宗门中,多半是会受欺负。
乔岩还挺能感同身受,幼年时他也在富贵人家做小杂役,最知这群人踩高捧地的做派。
要在此种环境中生存并不容易,他自己亦遭受了颇多的苦难,被欺辱被排挤,人家仗他年纪小好指使,脏活累活皆要他来干,犯了错也往他头上栽。
软弱便任人拿捏,反抗就一顿好打,后来旁人当他是条疯狗,发卖出去,死活不论。
再往后就是遇上剑尊与剑灵的事了。
解少封虽不至于有了上顿没下顿,但大世家子整蛊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又在宗门有背景靠山,也不怕犯事,最是看不上庶出或凡夫修炼比自己厉害,便变着法儿刁难他们。
解少封忍了下来,他忍气吞声,只为将这些看不起他、欺辱他的人踩在脚下。
曾经有类似经历的乔岩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恨的滋生是太过轻易的事情。
即使如今他有了大乘修为,他也从来不认为要把过去的苦难当成宝藏。因为他真的不想再饿肚子,也不想被人当成猪狗。
乔宗主也曾因此种晦暗的心思而自责反思,修道者最讲究心纯,他却心中有障,临时指导他们的曜灵长老劝他与自己和解,学会品味苦难。
那段时间正是谢剑尊昏迷养伤的日子,晞山上下,楚兰因最大,剑灵头一回感受到自己的责任所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每日游山巡逻,不放过半点潜在的危险。
时至今日,乔岩依然记得当年剑灵在发现他灵线上的异样时,问他有何困惑。
彼时他也不抱有太大的指望,剑灵自己也没弄清爱恨嗔痴,何况是为他人解惑,于是也就这样与他一讲。
在听罢小岩子的疑惑后,楚兰因果真没懂,却对他说:“宝藏应是让你快乐的东西是不?不快乐怎么叫宝贝。而且又回不去了,你现在就修你的道,等你能让其他人不过你那样日子的时候,你就救了你自己啊。”
便是这一段话,乔岩回到住处后,却想了整整一夜。
人与人多么不同,不论他人如何,真宝贝就自己宝贝着,让你痛苦的东西到头来还要劝旁人去感激,无非是位高权重后的一种谈资。
被苦厄困住是人之常情,谁也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中,但与其高谈阔论,不如以身示范。
他并无天灵根亦可以达到如此修为境界,却没有因过往的不堪,成为当初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那个被牙婆锁在板车上的黑小子,从没有一刻辜负晞山上的岁月。
可解少封曾受人欺辱,到头来,等他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熬出了头,却又为一个协助发放宗门任务的职位,对新入宗的有灵根天赋的凡间子百般刁难。
他讨好了掌事,私下帮他出主意,收受贿赂,愿意“贡献”的才能有好任务接,否则要么坐吃山空,要么就是轮危险系数非常高的任务。
这宗门风气不正,凡间子纵然有天赋,有些骨气的都被打发去了外门,和个小厮仆人并无差别,又因提前交了高昂的灵石费用,甚至预支了白条,因此陷了许多人在内。
更有走投无路,或是无所依傍的,被世家子捉了去当炉鼎,受百般胁迫,更是求助无门。
解少封聪明又胆大,且眼界不浅,终于在一次任务时,哄那掌事出去还人情,以待来日再长久运行。
而他在暗中偷换了一块任务牌,牌上难度不高,但却隐患重重,果真那掌事出了事,虽是回来了,却被宗门忌惮。
原本他想借机再高升一阶,继续在宗门内谋求高位,然而一人的来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
“此人是谁?”楚兰因皱眉望着屏中那人的灵线,“太徽有这个样子的?”
乔岩凝神半晌,道:“没有,但他这柄白鹤拂尘我看着眼熟,老宋,你觉不觉得他这拂尘像是仙道盟的……”
“那个素拂副盟主。”宋行杯也觉得有几乎熟悉,皱眉道:“我看他这拂尘似乎是与因果琴类似的法器,你们看这里,他在用拂尘查他的光环!”
画面中,正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男子夜访解少封。
男子将臂弯中的拂尘一振,灵力涌入了解少封的识海。
解少封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原来真的有所谓的“气运之子”,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虽被天道恩泽,却永远只能给人做配的小角色。
他的一切努力,不过是给主角做陪衬和垫脚石!
仙风道骨的男子含笑望着解少封,柔声道:“这本书中的主角乃是一只狐妖,天生灵骨,气息纯然,化形前就得了好机缘,此后在邪流乱世中大有作为。至于你么,你之未来的道侣亦会与狐妖离去,倒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美人与狐妖为伍,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无权无势,被万人唾骂,在潦倒中孤苦死去。”
到此时,一直沉默的阵法中的解少封这才有了动静,他的魂体上寒霜遍布,却尚在冷笑:“我何错之有?不过因那狐妖有了主角光环,便能轻易夺走旁人的一切,换成你们,还能泰然处之吗?”
好不容易等到幕后的始作俑者出来,楚兰因挺不乐意他的打断,一拉灵线就把解少封放倒。
而沧山冷眼于此人的狼狈,他虽曾处苍生道,但对各道亦有详知。
主配光环从来没有好坏的定义,并不存在某个人天生要当反派,某个人天生会成为主角的伙伴的设定。
“书”的概念显然被此人曲解。
主要负责配角的惊鸿道的宋行杯也狠声道:“你若不曾为恶,大可与那狐妖结伴而行,你们这个时段原本的‘书’我看过,什么你的道侣,分明是你强取豪夺了对方!”
“那我靠的都是自己!狐妖凭什么就被天道眷顾成为主角,凭运气吗,他若与我易地而处,你能保证他会比我做的更好吗?!”
宋行杯被堵得气不打一出来。
此时沧山却道:“那你就肯定,书的内容必然发生?”
这一句来的恰当。
宋行杯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道:“你离太微许久,各地时岁流速差异,你可知你所在的太微,最后是怎样一个结局吗?”
解少封一愣。
“太微受邪流倒灌,邪流在千年后生出灵智,与天道相争,已经完全打乱了原本的因果推论,他所说的内容根本没有出现。”
宋行杯沉声,面上浮出痛色,当时他在穿书局收到太微的消息后,所产生的震撼感在此时依然深刻:“那只狐妖,根本没有成为主角,他的光环被邪流灵智夺走,受操控近千年。”
有关太微的故事,楚兰因当年在谢苍山那里听过一段,却不知还有这个后续,也不经正襟危坐,听宋行杯继续讲下去。
“直到最后修士们与灵智决一死战时,他的一缕残魂自肉身内部,拉着灵智同归于尽。虽不敢说他一人之功,可却也为太微争来一线生机。”
宋行杯闭上眼,半晌后睁开,对解少封说:“你可知那人为何要让你离开太微,因为太微险些完全被邪流灵智攻陷!他若真有心帮你,何不在你的故乡给你谋个主角位置,非要来我们这里作乱,分明是欺软怕硬,你给人当靶子还不知自知,主角选你,由着你来祸害全书的人?”
楚兰因抱臂静听,忽而对沧山道:“小宋有时候也挺能说。”
又真诚地期望了一下:“我再练练,是不是能不吐脏字儿把人讲吐血,上次对谷生阳发挥的不好。兵不血刃,听起来很酷。”
作者有话要说:
跑剧情前情ing,放心不会跑太久,很快操练起来!
第64章 地形
楚兰因合理怀疑, 这个解少封失魂,不是他本人所为。
因为按他的脑子,似乎还到不了这么谨慎小心, 能计划周密至此的地步。
不过这也是剑灵看人都比较简单的缘故,在他眼中, 那个固执地在束灵阵法内据理力争,咆哮辩解的修士就是不大聪明。
明明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他亲手做下, 也没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非要他去干, 既然行至此处,不如坦荡去承认, 老子就是这般人, 也比还在为自己啰啰嗦嗦开脱要来的利索。
总之楚兰因也听烦了, 一拉灵线, 将他炼化过的九寒心的寒气尽数奉还。
解少封的灵体迅速凝结,想自戕也没辙,心有不甘地闭了嘴。
待确定他此处已无其他有用的线索,楚兰因就与众人离开了悬空灵牢, 与同样拿着留影石, 出门来的蔡长老汇总了一下信息。
乔岩引着众人到临时建成的凌华宗的长老堂。
“让我来总结一下方才他们交代的东西。”
乔岩将留影石托在手中,凝眸道:“第一, 解少封与另一个修士来自异界,目的是为了引爆我们的三个阴坑, 篡夺太徽天道。”
柳云裳敲了门进来, 坐下与她的猫一同代表冥界听乔宗主的报告。
“他们已经暗中筹谋多年,其中魔界的阴坑, 本想以魔胎喂养的方式来撼动定天针, 但目前此计划未能实现。”结合入坑前的状况, 他道:“是否可以推断,魔界阴坑近些年来如此不稳定,爀月更加变化多端,还是有他们后手的影响。”
这个结论是在综合各方推理的前提下得出,在解少封的记忆里,其实并没有关于这段十分详细的内容。
此乃与他分出的一片魂魄有关,有人为防止他被抓后供出所有的家底,传授了他分魂术。
那分魂术的作用也与太徽的术法不同,不仅可以在障中使用,更是能隐匿气息,移转识海碎片。
他跑在外的魂内有重要的灵线,关乎他们如何具体执行这个大计划,目前却还是下落不明,需要趁早找出其躲藏的地点,这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程。
“第二,就是我们这个障。”乔岩神色严肃,“此障位于沉龙关,正处于魔界与人间之中,又是龙脉脊骨,一旦这个阴坑被点爆,不论是人界还是魔界,边陲城池难以保全。”
柳云裳亦正色道:“不仅是人间界,冥府尚关押了成百上千的恶鬼重犯,阴坑向上井喷,其底端却会向下塌陷。”
圆滚的柳逢两条腿立起,站上桌,也道:“一旦塌过冥府,冥府会会有对策,但沉龙关阴坑的龙骨尾端与冥河长堤相连,冥河崩落,百鬼猖獗,就算我们鬼官破例与修士合作,如此大量的鬼潮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阻挡的喵。”
他边说时,沧山的藤蔓已经在桌面上搭起了立体的地图,各阴坑及障中结构的侧面剖析一览无余。
龙骨地脉的牵连如一张巨大蛛网,牵连八方,清晰的展现在他们眼前。
柳逢灵巧地在立体的地形中穿梭,他一爪子指向沉龙关的方向,尾巴勾住冥府东南方的一个口子,与众人道:“我们会追踪假扮宋行杯的来这里,就是因为此人在冥河下‘走鬼’,走鬼与你们人间的赶尸差不多。他从冥府引鬼自此阴坑中,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个通道隐蔽非常,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如果不是一次他大意漏了马脚,真就难以察觉。”
“如今这里是自己人,我也交个底。“柳云裳沉声道:“我信得过乔宗主,也相信兰因你们。不知从几时起,冥府听太徽天道传令的水明镜失灵,至少这一年来,冥君没有与太徽天道有通传。”
他们这太徽天道是个孤僻的性子,在某些方面也格外偏执。
祂是少数天道中会直接向所属境界传神谕的天道,一如魔界的梧桐木,冥府的水明镜,行走人间的天道垂目者,都能成为祂神谕的载体,端看用或不用。
可如今,梧桐木枯死多年,天道垂目者的灵根再不可窥探因果未来,连冥府的水明镜都失灵。
太徽在不知不觉中与天道剥离了关系,却又依然能将因果递送给祂清算,令其丝毫没有发觉到此间的异样。
这手段可比挑战太微天道的邪流灵智要聪明。
天道再不是东西,此境界毕竟是祂的范围,硬碰硬的结果,便是祂必然会迎击。
事实上太微那不管事的天道在化入虚空跑路前,也是和灵智死拼了一回,而后再传位于天道顺位。
与天道相搏,并非上策。
楚兰因道:“太徽天道就那副德行,搞不好祂都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帮着这些人。”
此言一出,宋行杯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他的手册上可是用红笔加粗了一条,在其他天道的地盘,尤其是太徽这种,最好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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