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昭孤身行走在这些纷华与热闹中,他体会不到这街道四处的欢喜,只知道自己似乎包裹在一片凄清里,就像秋日落叶卷洛在荒凉无人的夹道上,只有寒风,还那一抹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寒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摄政篇·相错
他蓦的打了个冷颤,脑海中一会儿回想起年少时,他与凌书沅在花树下相识的场景,一会儿似有回到书院,他亲手撕开书写着凌书沅心意的纸张,思绪落回,便是那晚窗下,那个张皇失措的琴女从窗坠下,落进了他的怀中,掉落了那一枚钗花,或许他不该捡起那枚珠花,亦不该拿着那枚珠花去寻他。
他和凌书沅之间,不管是时间,还是情意,都是错的,那不适宜的情意在错误的时间里心生出来,便注定了他们一次一次的背道相离。沈兰昭蓦然觉得很可笑,他和凌书沅注定有缘无分罢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靠在一家商铺的栏杆仰视着苍穹,良久,才换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浅笑,春风和煦,他在着临风沐浴中闭上了眼睛,耳边不时划过叶子的轻响,孩童的欢呼声逐渐远去。
午后,沈兰昭去了陆府,陆汀延见他来了,希冀的看着他,却没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消息,立刻慌张的气上头来,将拽着他的衣袖骂道:“兰昭,我可是因为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沈兰昭在战场上征战了五年,武艺力气都大过陆汀延几倍,轻易便将陆汀延从自己的身上推理出去,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陆汀延,他心中不爽,这会儿便又将气发到陆汀延身上的意味,冷着声音道:“凌书沅叫我回来问问你,你可是干了什么坏事,若必然,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动不了你!”
“兰昭,你怎么能听信那个小人啊?”陆汀延见自己欺不过沈兰昭,立刻又卖起惨来:“他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故意刁难我呢!”
“你何必骗我?我方才在外面也打听了,你强抢民女做妾,还将其困在你买下的私宅里,后来被凌书沅查了出来,将此事高知了你父亲,才救了那民女,也收回了祖宅。”沈兰昭毫不六七的揭穿陆汀延,俯身,那双眸子中含着冰凌,恻冷的看着他:“可你不知悔改,又在自家田户上打残了百姓,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我实在救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他说完,转身向陆府外走去。
房廊下,陆汀延盯着沈兰昭离去的身影,从地面上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在腰间紧紧攥紧,一拳锤击在一旁的廊柱,咬牙切齿的叫出一个名字:“凌书沅!”
春季,酒楼窗沿上缠绕的的花朵开的繁盛,春风送暖,窗边人杯中的茶杯被吹得轻微摇晃起来,泛出淡淡的涟漪,凌书沅的眸微瑕着,令人看上去似乎在假寐,其实他更多是在思索一些事情,思索的出神了,便总是垂低睫羽,一动不动。
“凌大人。”雅阁的悬着的的珠帘被人掀起,珠玉碰撞,发出“冰冰”的脆响,凌书沅收回思绪,向声音传来处望去,杨大人杨鸿和希杨一块走来。
“杨大人!”凌书沅起身行礼。伸手示意杨鸿坐到自己对面,与其道明目的:“想必大人也听希杨说了,我想要买大人城外的那处宅子。”
“哈哈。”杨鸿大笑几声:“凌大人如今是陛下老师,又是秘书台台监,我杨某如何也得买你一个薄面啊,那宅子反正也没人住,凌大人既看中了便拿去吧。”
“拿去怎好意思?杨大人开个价,我买来就是。”凌书沅推辞道,两人一人一言,到傍晚时,便将买卖一事敲定下来,又闲聊一会儿,便互相告辞离去。
凌书沅将杨鸿送走,才转身往凌府走去,希杨跟在他的身后,却见他神色低沉,似乎心思重重,正要开口发问。
却突然听到远处一声厉吼:“凌书沅!”紧接着,那人拿着一把匕首便向凌书沅刺来。
凌书沅慌忙避开,希杨眼疾手快,当即便扼住那人的手腕,将其压制在墙上。
凌书沅定下神来,方才看清,此人正是陆汀延,顿时怒上心头,厉声道:“陆汀延,你知不知道,刺杀京官,乃是死罪!”
“凌书沅,你这个贱人!老子当年就该弄死你!”陆汀延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继续骂道:“我死,若是拉上你垫背,也算值了!”
“你为何这样恨我?!”凌书沅不解道:“若是为了沈兰昭,你大可不必!”
“沈兰昭?!”陆汀延轻呵一声:“你和沈兰昭都不是好东西,凌书沅,你以为你报复我,毁了我的仕途,沈兰昭就会喜欢上你吗?我告诉你!”陆汀延偏过头,恨意中带着讽刺:“你这样的下贱之人,就是你将沈兰昭身边的人报复个干净,他也绝不可能喜欢上你!”
“公子!”希杨实在听不下去陆汀延继续聒噪,回头向凌书沅提议:“让我杀了他吧!”
却见凌书沅埋着头,蓦得阴侧一笑:“不必为了他这样的人触犯律法。”他抬眸,眸中含着不屑,上前,掐住陆汀延的脖颈:“你说沈兰昭绝不可能喜欢上我,那我便留你一命,让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喜欢上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摄政篇·花朝
春日阳光,在清晨时只有淡淡的余温,洒在人的身上没有夏日的焦灼,也没有冬季的干燥,这是一年中的最好时节,便是许多最美好的节日也齐聚在这短暂的春光里,比如百花盛放时的花朝,游人们聚众赏花,饮酒赋诗好不快活。
如今沧月国境内太平,纵使别国有些纷争,但那战火也绝不至沾染到沧月国境内,平日国泰民安,到了节日来临,便更加热闹。
沈府在京都事大家,花朝节自是会宴请一众人来府中聚客,家里人多在前厅迎客,唯有沈兰昭随性些,这晌还带着书房里,拄着笔杆子出神,他并不喜文书,只是装装样子,看着书房的花园里一群丫鬟嬉戏玩闹的摘花,他的思绪却不觉飘到别处去。
他近日一直心思重重,想的最多,却又最想不明白的便是凌书沅,他始终不懂一个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从里到外,都不像再是他映像中的那个人,或许正如凌书沅所说的,他从来都不懂他。
他思虑的过于出神,以至于一个丫鬟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的面前挥了几下,他才发现,撑着桌子上的手肘腾的一下悬空,把他和丫鬟都吓了一跳,丫鬟边拍着胸脯缓神边抱怨道:“公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兰昭将笔手随手一掷,扔到笔筒里,丫鬟凑上前一看,只见那宣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凌书沅’,好奇的眨了下眼睛,指着字道:“公子是在想凌大人?”
沈兰昭不免有些惊讶:“你也认得他?”
“凌大人生的俊雅脱尘,容姿昳丽,这京都怕是没几个女子不知晓他。”小丫鬟说着,脸上爬上些许红晕,感慨道:“也不知以后是哪位小姐好福气,会嫁给他。”
“哪位小姐?”沈兰昭轻哼一声,不屑道:“你家公子,你信不信?”
小丫鬟脸一红,怔了一下,竟笑出声来:“也不是不可,那公子就加把劲,让小玉见识见识。”
“我开玩笑的。”沈兰昭在小玉的额头上敲了一记栗子,无奈的笑了笑:“我就算有此心,他也断不会再有此意。”
“罢了,我出去走走。”他站起来,抚整好衣衫,向外走去,却不忘向小玉嘱咐道:“如是老爷问起,你就说我去武场了。”
沈兰昭从沈府出来,也没有去武场,只随着东边的一条路在街市上闲逛着,今日是花朝节,街市上格外热闹,各个商铺前都挂上了彩灯。
街道每隔一段,便摆着一个猜灯谜画扇面的小摊,吸引着一堆过路人在哪里驻足玩乐。
沈兰昭只从这些小摊前经过,虽看着好玩,却没有心思参与其中,他其实并不畅快。
有些事情压在他的心里,总叫他感到惋惜或遗憾,纵使看着这些繁华场面,心中想着的也不过是自己只身一人,又有什么好看好玩的?
离京五年,过去的好友也不再相聚,如今的好友,也各忙其事,京都处处升平,却好似只剩他一个人了。
其实这种感觉,早在凌书沅离去京城的那年便有了,他受不了京中孤独,才央求这父亲将他送往战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摄政篇·花朝(二)
所以,其实从那时起,他就该明白自己的心意,而不是还固执的认为自己对那个人没有丝毫的感情。
战场上,他临危将死时想的是那个人,战事平定,他回京那日,一直想见的也是那个人,可叹,他竟现在才明白,他或许从一开始,便喜欢那个人,只是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他。
咎由自取罢了。沈兰昭在心里感叹道,如今又何必枉做伤情?他无奈的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驱散心中的难过,继续向前走去。
清风迎面吹来,含着春日的花草的清新,吹得他身心略微快活些,突然,他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寻声望去,那人正坐在茶楼的阁窗前,单臂撑着额头,抵在窗前缠绕的花簇里,眉眼轻弯,笑意吟吟的望着他:“我一人饮茶无聊的很,不知沈公子可有雅兴,上楼陪我喝一杯?”
珠帘“冰啉”相撞,垂落下来,慢慢的摇晃着,沈兰昭走上前,凌书沅低眸往茶杯里倒着茶水,茶水倒好,便将茶杯递给他,面容含笑:“沈公子,喝茶。”
“你有事?”沈兰昭瞥了一眼茶杯,接过来,却没有喝,放在小几上,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沈公子喝茶了?”凌书沅垂眸,眉眼舒展着,将视线移向窗外,看着街市上繁闹:“今日是花朝节,我见沈公子同我都是一个人,便想请你上楼喝杯茶罢了。”
“你不要叫我沈公子!”沈兰昭肃声道,拿起茶杯,转身坐在小几另一侧,板着脸:“我不喜欢!”
凌书沅匣了匣眸子,凝望着手中的茶杯不置一言,两人沉默一会儿,沈兰昭忽而将茶杯“砰”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撒气似的说道:“你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有兴致去明湖吗?”两句话几乎同时而出,沈兰昭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凌书沅,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沈兰昭含着歉意道道:“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沈公子,”凌书沅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其实,我并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硬,或许我们都应该给彼此个机会,纵使年少不知,做了错事,如今也已经明白,你若不喜欢我,我又怎能强求?但只希望……”
凌书沅抬眸,眼神中笼上一层伤感;“我们能再做回朋友……”
“你.......”沈兰昭眸色暗淡几分,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低下头:“好,那我们便做回朋友……”
他抬头,语气略微轻快了些:“你既想去明湖?那我便陪你。”
“多谢沈公子想陪,那边春景很不错。”凌书沅笑道,从小几旁站起来,带着沈兰昭向楼下走去,那双笑意涟涟的双眸,眼底含着的情意犹如春风般化开,越发的深情动人。
犹如白玉的梨枝露珠垂下来,在沈兰昭的心上轻轻一扫,留下些许异样的微痒。
“明湖三年前方才竣工,沈公子今日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凌书沅抬头问道,沈兰昭仍比他高出好多去,这会儿低头,正好与他对视,两人怔了一下,纷纷别过头。
沉默一会儿,沈兰昭回头问道:““你在富尧那几年过的怎么样?”
他问着,一边悄悄的打量着凌书沅,湖边的威风吹拂着他鬓角散落的青丝,若隐若现遮挡着那双眼梢带着些许桃红的双目......
第一百一十七章 摄政篇·祈福(一)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凌书沅江风吹的有些微乱的头发划到鬓后,依然垂着眸子,眼底神色悠远,似乎回忆起往事:“我初到富尧,家中一切都需我操持,闲来无事,我便到去农家教哪里的孩童们读书,那时我听闻,沈公子受了重伤?”
沈兰昭愣了愣,想来凌书沅应该说的是他中箭一事。便点了点头,望向前方,迎着风感叹道:“那时我险些死了。”
“如果我那时死了,你会难过吗?”他回眸看着凌书沅,青色的衣衫在风里飘动着,细密的睫毛如小扇般遮住眼睑,阳光洒落在其上,覆着(zhuo)着(zhe)一层微微清光。
凌书沅的睫毛在清光里微微颤动着,半晌,抬起头来,澄澈的眸子看向他。沈兰昭突然有些不敢听答案,他慌忙轻笑一下,扯开话题:“也是,我死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要紧,幸许还会觉得高兴吧……”
“是谁告诉沈公子的吗?”凌书沅脸色沉下来几分:“我并未有此心……”他默了会儿,埋下头去,脸上似有几分红晕,低声道:“我自是希望沈公子能平安归来。”
“那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沈兰昭竟有些盘问的说道。
“沈公子是说希杨吗?”凌书沅轻笑出声来,看着远处潋滟的湖水:“他是江湖中人,之前,他落难到富尧,被人卖到花楼中做小倌,有一个富人要强求他做妾,是我救了他,他为了报恩,才留在我身边。”
凌书沅说完,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沈兰昭,似乎劝藉什么,有好似只是平淡的附上一句:“我与他没什么的,沈公子不要多想。”
他们路过一座寺庙,寺庙的钟声敲响起来,清风吹拂着古树上悬挂的红绸,布缕摩擦,沙沙作响,他们寻声抬头,视线跨过红墙向树看去,青翠与红绸交织,道不出的缠绵。
“进去许愿吗?”沈兰昭垂眸看着凌书沅,见他侧身专注的凝望着那挂满绿树的红绸,不禁问道。
“寺中祈福最能如愿,为寺中抄写经文,可以换得一枚平安符。”凌书院回头道,他笑意吟吟,轻弯的眉目带上喜悦越发的好看:“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
44/50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