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斯顿像伊娃抱住安娜那样抱住他的头。他没有反抗,趴在艾伦.斯顿的怀里,他听见艾伦在大声命令车夫调头。
台上正演到最精彩的部分,他们的调头引起观众们的不满。没人顾得上给他们让路,车子转不出来。
“以尊敬伟大至善至美的国王陛下的名义——”格蕾丝听到第二声惨叫和欢呼。接下来,是第三声、第四声……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弱,而欢呼声则一声比一声响。狂欢压过了惨叫,恐怖越来越浓。
“老天啊,行行好吧,就不能砍得准一些吗!”格蕾丝在心里喊道。
不再有人喊“以尊敬伟大至善至美的国王陛下的名义”了,从人们狂热的欢呼声中也可以判断出,那颗头被砍下来了。
格蕾丝忽然从艾伦.斯顿怀里抬起头来,他想看一看。
一人多高的木头搭建的台子上,朝向他们这个方向的,是一个没有了头的颈部的截面。血从这个不平整的骨肉的截面里喷出来,像喷泉一样,像沃德管家的血一样。格蕾丝喉咙里“呃”了一声。
艾伦.斯顿以为他要晕过去了,忙把早就准备好的鼻烟盒打开,想让格蕾丝闻两下。格蕾丝猛地推开他的手,扑进他怀里剧烈地发起抖来,伊娃和安娜在干呕。
艾伦.斯顿的一只手捂在格蕾丝的后颈上,另一只手则向后挥舞,大声呵斥:“让开!把路让出来!”车子终于挤出来了。
空气清澈了,艾伦.斯顿轻轻抚摸了一下格蕾丝颈部,“已经结束了。”
格蕾丝被他摸得哆嗦了一下,赶紧从他怀里坐起来。他头发有些被弄乱了,眼睛也有些红。他想起刚才的举动,觉得很不妥,当下不太敢看艾伦.斯顿,晃着眼珠四下里乱瞧。
突然,他的眼珠定住不动了,盯着一个方向微微张开了嘴,神色比刚才看到砍头时更恐怖。
艾伦.斯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圣堂前的一排栅栏。那是铁制的栅栏,有高高竖起的尖。其中一个尖上插了颗人头,这颗人头有只大鼻子,与他今天当笑话说的,是同一只。
第93章 又吵架了
这是格蕾丝看到的第一颗被砍下的头颅。
他受了巨大的刺激,转身就跑,不仅把马车忘了,还跑错了方向,只想着离那颗头远远的——比小贩杰瑞闭着眼躺在地上时可怕,也比沃德管家脖子喷血时可怕。那样一颗孤零零的头,睁着无神的眼,仅靠嘴和鼻子在青色的脸上组合出惊诧的表情,像在问他:“我怎么死了?我做了什么,怎么就死了?”
艾伦.斯顿追上格蕾丝,出于爱怜之心想把他抱在怀里,但是格蕾丝剧烈地挣扎抗拒。艾伦.斯顿只好仅握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再乱跑,同时避免他摔倒,因为格蕾丝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是因为那顶假发吗?”格蕾丝抓着他的胳膊颤抖地问他。
“很有可能他后来又犯了别的罪。”艾伦.斯顿用了“可能”这个词,但语气却是完全的笃定。
可这种话骗不了格蕾丝,因为那颗头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而距离他们抓到他、将他交给警察,不过过去三天而已。格蕾丝那天不但看到一只大鼻子,还看到这颗头的主人曾经有一头油亮整体的深色头发。这颗头的主人偷了一顶漂亮的假发,然后自己那头漂亮的头发经历雨淋和暴晒,变成如今乱哄哄的模样。
格蕾丝突然又往回走去。艾伦.斯顿赶紧拦住他:“你去哪儿?”
“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为什么被砍头。”
艾伦.斯顿挡着他,“你在这儿等,我去看。”他吩咐伊娃和安娜看住他别让他乱跑,朝那颗头走去。
头颅的下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字。艾伦.斯顿在那块牌子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回来。
“你别骗我。”格蕾丝的眼睛瞪得很大,放大的瞳孔显得很惊恐。
艾伦.斯顿舔了下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格蕾丝心灰意冷,“是我们害死了他。”
“不是的,格蕾丝,不是我们‘害死’他的,是他自己犯了罪,本该得到这种下场。”艾伦.斯顿还是那种笃定的语气,学伊娃刚刚安慰安娜时说的话。
格蕾丝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什么罪?偷假发吗?就因为一顶可笑的假发!因为一顶假发,砍掉了一颗人头!”
“可他让那名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脸,牌子上写了,那是位公爵夫人,是……”
“你竟然是这么以为的……”格蕾丝看他的眼神像是宁可不认识他。
艾伦.斯顿抿了下嘴,“并不是我这样认为……事实上,这个人并不重要,他和我们没关系,不值得我们为他争论……”
格蕾丝失望地打断他,“你这种人怎么能明白呢。”他不打算继续和艾伦.斯顿说话了,准备绕过他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什么叫‘我这种人’?”艾伦.斯顿却不依不饶起来,攥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格蕾丝很不喜欢被他这么拽着,语气更加恶劣:“就是你‘这样’的人,不会考虑别人感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考虑后果!”
艾伦.斯顿脸上显出愕然,格蕾丝的指控令他费解且受伤,“你是在怪我把他交给警察吗?可是你当时也在场,知道那会儿是怎样一个情形,谁能预料到后面的事呢?你凭什么说是我没有考虑后果……”
可格蕾丝竟然那样憎恨地看着他,这眼神真正地伤害到他了,艾伦.斯顿脱口而出:“如果是威廉呢?格蕾丝,如果当时是威廉抓住的那个人,你这会儿也会这样看着他吗?”
“你怎么敢提威廉!”格蕾丝奋力甩开他的手,异常愤怒地喊道。
艾伦.斯顿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连提他的名字都不被允许吗?我不配和威廉作比较是吗?”
伊娃和安娜在一旁极为不安,伊娃扶住格蕾丝的肩膀,轻声说道:“格蕾丝,我也认为这事不能怪艾伦少爷。”
但是格蕾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冲艾伦.斯顿低吼道:“不许再提他的名字!”
艾伦.斯顿大声地冷笑,“我知道了!威廉做什么都是对的!无论他怎样对待你你都能接受!他都把他的未婚妻接到首都了,这也叫在乎你的感受吗?——”
格蕾丝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艾伦.斯顿被扇得头偏过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地方,抬起眼帘阴沉地盯着格蕾丝。
女孩子们被吓坏了,安娜抱着格蕾丝的肩膀要将他拽走,伊娃则挡在艾伦.斯顿面前说起好话。
伊娃比很多男性都要健壮,却被艾伦.斯顿轻易地推开,她们都看出他是真的气坏了。
艾伦.斯顿走至格蕾丝跟前,用力抓起他一只胳膊,像是要将人提起来,安娜企图护着格蕾丝,却根本掰不开他攥在格蕾丝胳膊上的手指。
格蕾丝将安娜推到身后,仰着头与艾伦.斯顿恶狠狠地对视。他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也做好和对方拼命的准备,他要亲手维护威廉的尊严。
可艾伦.斯顿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就让他挣脱不开了,任凭他如何可笑地扭动身体。
格蕾丝惊愕地发现艾伦.斯顿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他们去年就打过一架,格蕾丝很快就得出结论:艾伦.斯顿比上次打架时更壮实了;而他自己,比起去年竟然没有一点儿长进……不止是去年,他似乎是从前年起就没怎么长高了,更没有变得更壮实。
他忽然明白了,他永远都无法像一个正常的年轻男性那样一年又一年地发生变化:他不会长出胡子,也不会有更大的力气和更强健的体魄。他将永远如此时这般,瘦削,孱弱,穿着裙子,留着长头发,做个假女人。
艾伦.斯顿提着他的胳膊,看到他充满仇恨的眼睛渐渐湿润了,散在脸颊前的一缕头发随着他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
“你当时已经醒了。”艾伦.斯顿用的肯定句式,却依然怀了试探的期待。
格蕾丝急促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继续那样瞪着他。但是他这会儿装不像了,广场边上的汽灯在他脸上照出一层绿色的雾。
艾伦.斯顿猛地松开手,大步朝马车走去。
格蕾丝低头站着,看着自己那只手。两个女孩子安慰着他,带他回到马车里。
艾伦.斯顿没有坐进车厢里,他只是站在后车架上,当马车驶入宽敞明亮的国王大街时,他就从车架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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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评论指出,只有贵族会被砍头,平民应该是绞刑。非常好的问题!首先,这个说法是准确的,欧洲古代和我们反着,他们是砍头更好,尤其贵族本身就是脱胎于战争的,用兵器更荣誉;而绞刑侮辱性更强,好像还有灵魂被挂住就升不了天堂之类的说法。我这里确实做了模糊处理,被看出来了hhh。
本文有很多模糊处理,最常见的是常出现很不法国的元素,比如货币、人名,这是为了提醒大家这是一个‘穿越的法国’(这里顺便坦白一件事,文中出现的钱的金额,我写的时候其实是有点糊涂的,脑子里的标尺很随缘,有时候是“达西先生这位钻石王老五有一万英镑的年收入!”,有时候又是“王后项链丑闻里的那条项链价值200w利弗”,主要是把之前确实算过一次当时法国的利弗尔怎么和现代货币兑换,然后给弄丢了,就懒得再弄了,想等完结以后再统一吧)。
说回刑场这里,这里的模糊处理不是常见那种,而是因为太残忍了就没细写,也是避免啰嗦。简单解释一下就是,这个小偷受的刑罚比砍头更残忍,砍下头只是最后一步。大革命前期的法国在刑法上比同期的其他多数国家更残酷,这里算是还原了,没有改。
再说这两场刑法,第一个政治犯“穿得不赖,受过教育”,参考卢卡上学和威廉曾在军校受欺负两件事,可以看出格蕾丝他们这里平民受教育非常难,所以这个政治犯出身大概率不低。那会儿死刑率非常高,但是人群特别兴奋,也是和这次的死刑犯的身份高有关系。但是他砍头是用的斧子,而不是更“荣誉”的刀,尤其这个刽子手,技术非常差,如果是有钱的死刑犯会花钱雇有经验的,以减少痛苦。所以可以推测这人可能是落魄贵族,也可能是因为支持解放黑奴而被家族抛弃了,这是留给读者自由发挥的部分。
而被砍头的小偷,显然并不是所有的小偷都会砍头,这无论放到哪个时代都是不合理的,所以说明是那位“公爵夫人”咽不下这口恶气。这就是在说首都的立法和司法了,简言之就是立法不合理、司法不规范,对平民和政治犯严苛,而贵族基本是随心所欲(参考格蕾丝第一次雇的马车,那车夫平时给贵妇们驾车,习惯了冲撞,完全不怕轧死人);对比格蕾丝在山庄杀了沃德管家那次,还有奥多尔家强行买地那次,能看出地方的法庭更离谱,基本就是当地权贵(我们的伯爵大人)一人说了算。
第94章 国王的秘密
他们的马车行至王宫花园的大门时,国王的一名贴身侍卫正等在门口,告诉格蕾丝,陛下已经等他很久了,请他们务必快一点儿。
他们换了王宫的马车,直接坐车穿过王宫巨大的花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道路两旁的山毛榉树篱被地灯照着,像深绿色的墙。
“格蕾丝,格蕾丝!”伊娃忽然急促地小声喊他。
这一路上,格蕾丝一直盯着自己打在艾伦.斯顿脸上的那只手出神。伊娃猛地盖住他的手,他受惊地抬起头,看到伊娃惊慌的眼神。
“格蕾丝,”伊娃抓着他的手,“我们忘记买帽子了!”
侍卫告诉他们,陛下下午见过德内尔夫人后就变得情绪很不好,之后法拉内利先生来给陛下唱歌,没唱几首就被陛下赶了出去。
陛下此时正在卧室等他。
格蕾丝在女孩子们的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衣服,这些讨厌的规矩,一天中多少时间都花在换衣服上面!
他提着裙子跑过长长的走廊,陛下房间外的侍卫见到他都露出感谢上帝的表情,为他打开门。
格蕾丝深吸了一口气,忐忑地走进去,看到陛下就坐在面向屋门的沙发上,尖锐地看着他的眼睛,脸色严峻,命令道:“关上门,格蕾丝,过来。”
他赶紧照做,快步走到陛下跟前。陛下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沙发上躺下来,然后压到他的身上,在他的头发和脸颊上轻轻地嗅起来。
格蕾丝知道陛下有狗的鼻子。他浑身僵硬地被闻着,后悔自己换衣服的时候没有顺便擦一擦身上,尤其是胳膊和手。都怪艾伦.斯顿,他今天总在手里玩儿那个鼻烟盒,格蕾丝担心陛下会从自己身上闻到烟草的味道。
陛下闻够了,终于停下来,格蕾丝在他深棕色的眼睛里看到异常的光。他觉得陛下可能是病了,因为正常人的眼睛里不会有这种疯狂又压抑的神情。
“德内尔那个贱人出卖我!”陛下声音颤抖地说道,是因为愤怒。
“克里斯……我不太明白。”格蕾丝越来越害怕,生怕陛下问他今天买了什么样的帽子。
“那个贱人,她一直都在和瓦尔纳睡觉!”陛下的身体都微微发起抖来,呼出的气落到格蕾丝脸上,“她把我的秘密告诉了瓦尔纳那头公牛……那头公牛……今天的会议上我就觉出他不对劲!那个贱人!……”
格蕾丝被吓坏了,他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发现的!今天元老院开会时他也在场,瓦尔纳公爵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身为国王真的会有常人不具备的神奇能力吗?
陛下掐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格蕾丝,你会背叛我吗?”
格蕾丝心跳得飞快,心想陛下已经知道自己把三十个金路易交给艾伦.斯顿的事了吗?还是他知道艾伦.斯顿摸自己了,然而自己并没有阻止,还装睡?
陛下的手伸到他的腰后面,把藏在荷叶边下的几条带子都解开了,然后将最碍事的外裙和裙撑都扯了下去。之后他又解开自己的裤子,将他那东西拿到格蕾丝的大腿之间,在上面来回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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