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安道:“谢谢你们为我着想。”
一团即将燃旺的怒火忽地被一捧温凉浇灭,林野张着嘴,仔细端详姜以安神色,依旧只吐出一个“你”字。
姜以安继续说:“我已经向祁轩表明了态度,刚好你来,就再跟你唠叨两句。”
林野有种不妙的预感:“能不听吗?”
姜以安:“能,那我自言自语。”
林野:“……”
尽管预判会对后面的交谈排斥反感,但林野不得不承认,甚至惊喜,他们的主唱回来了,那位台上狂傲性感,台下沉稳自持的姜以安,正在好转。
姜以安道:“回去‘华峰’,重组Mage,和大家在一起。”
腮帮子鼓动两下,林野咬合后牙:“那你呢?”
“还没想好。”姜以安虎口卡住脚脖,迎着透窗的暖阳,瞳色转为浅棕,清透莹亮,“先调整作息恢复身体,再做打算吧。”
林野摇头:“这个结果我没办法接受。”
“只能怪我太相信‘华峰’,钱、权、利没有一样握在自己手里。”姜以安和缓地对林野说,“我是咱们五个人当中最没有生活负担的,一个人怎么活都可以,但你们不行。抛开现实,就梦想而言,你们甘心Mage止步于此吗?”
林野偏头望向窗外,情绪上生出的不耐烦皆因姜以安所讲字字诛心。
姜以安问:“现在我还是Mage的主唱,对吧?”
林野回神,答:“永远都是。”
姜以安:“那就听主唱的话吧。”
林野:“可是……”
“之前你说,草蟒乐队的人想见我?”姜以安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轻抿一口温水润喉,“利培酮”被他收进抽屉,再没碰过,“如果他们还有这个想法,明晚Global,我会去的。”
林野喜出望外:“真、真的?”
姜以安“嗯”一声,道:“把大家都叫来吧,两年了,很想念他们。”
笑容显露在脸上,林野心急地刚摸出手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光顾着欣喜姜以安的改变,迟了几秒才后知后觉他的用意。
林野皱起眉,看向神态平和的姜以安,哑声:“然后呢?”
姜以安没回答。
林野加重语气:“以安,见完大家之后呢?”
屋内温热,姜以安将线衣的高领拨低,纤长手指捏住杯壁轻轻摇晃:“明天我会给你们答复的。”
火红的夕阳映照办公室内,闻恪迫切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第三次看表,距离规定下班的时间还剩一分钟。意识到自己有多期待和急切,他好笑地靠向椅背,昏暗的房间只亮一盏台灯,闻恪的心却明朗如白昼。
卡着分秒出门,听见关门声,走廊上探出一排小脑袋,齐刷刷盯着闻恪,其中当属段扬那顶小卷毛最为惹眼。段扬清清嗓子,带头唱起了生日歌,身后七嘴八舌的,反正谁都没在调上。
韩晓钧把中午食堂供应的小面包摆成心形,用餐盘盛着,上面象征性插了根蜡烛。不算亮堂的楼道里一时填满歌声、火光与欢笑,闻恪很感动,走过去将烛火吹灭,接受队员们的祝福。
段扬凑近,贴心地嘱咐:“老大,别整太猛啊,明儿早还执勤呢,可别起不来。”
闻恪:“小瞧我?”
段扬:“哪儿能啊,这不怕你操——劳过度嘛。”
闻恪笑着摆手:“走了。”
随着渐落的夕阳,闻恪停稳车,熄灭引擎,望一眼灯火通明的403,迈进楼道直捣四层,摁响门铃没几秒,姜以安一如往常出现在眼前。
光洁脸颊沁着几粒汗珠,他将闻恪迎进屋,饭碗摆在茶几上,清汤面旁边是一盘剁椒带鱼,散着诱人的鲜香。
姜以安摘掉围裙,拿袖口蹭蹭脸:“你坐吧,我去拿两罐啤酒。”
闻恪换好鞋走向沙发,脱下警服外套,持筷尝一口带鱼,入味儿了,辣度适中,满口留香。他夸赞道:“你挺有做饭天赋的。”
姜以安闻言苦笑:“饶了我吧,折腾一下午,第四次才做成功。”
清汤面上盖着颗半熟的荷包蛋,闻恪仔细品味,热热的一碗吃下肚,融融的暖意裹覆着胃部,身心都被照顾得熨帖舒服。
单手勾开啤酒罐,姜以安与闻恪碰杯,痛饮两口后,他轻抿红唇问:“明晚有空吗?”
闻恪回道:“有。”
姜以安支吾:“那,来一趟Global吧。”
会意的同时,闻恪自恋地问:“莫非,有礼物要送给我?”
酒意上浮到脸色,姜以安面部潮乎乎的:“也不算吧。”五指虚虚地捏着瓶身,他低下眼睑,好一会儿才踌躇着开口:“不过,确实是因为你。”
皙白的皮肤晕红,像新雪覆一层霞光,沾了酒精的姜以安模样有些软,有些糯,勾得闻恪在身侧用力握拳,险些犯下冲动。他明知故问道:“什么因为我?”
姜以安咬唇:“能重新回到舞台。”他翻滚喉结,不知该往哪儿看,真心话一股脑全从胸腔蹿出来,“昨天见完祁轩,就有这个打算,本来是想今天邀请你去的。”
闻恪:“那为何要等到明天?”
姜以安嗓音如蚊蝇,小声:“谁让你说今晚想吃面。”
闻恪掐紧眉心,他快扛不住了。
微醺的姜以安再添一把火:“我想了想,好像给你做面比较重要。”
闻恪要命地“啧”一声,低头瞄一眼酒精度数,迅速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橙色炸弹20,怪不得,姜以安平时喝的酒基本控制在5度以下。
这谁拿来的?闻恪烧着了似的想,若有幸见到得好好谢谢人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林野:拿什么谢?
段扬:哎,老大,你推我干吗。
第30章
姜以安在做饭时为了尝味,不得已吃了个半饱,之后小酒温腹,此刻也算是饭饱酒足,困意便爬上眉眼,晃一圈脑袋想找个支点。闻恪如献殷勤,赶忙提过去左肩,姜以安顺势歪倒,舒坦地勾起唇角。
拽过警服盖在姜以安肩上,闻恪等人睡熟,呼吸平稳之后,克制地压低鼻尖,点了点对方头顶发旋儿。
窗缝间淌进微风,空气中有饭菜的余温,喜欢的人安睡肩头,闻恪向来不爱过生日,但被姜以安所作所为加重了这一天的意义,以后怕是要时常惦记。
是怎么睡着的,闻恪没印象了,但扰人的电话铃声惹得他醒来时略带几分不爽:“喂?”
睁眼已是熹微的清晨,闻恪揉捏额角,段扬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大,真不是我小瞧你,但你真的迟到了。”
闻恪眨眼醒神,看一眼表,无言以对:“……马上到。”
段扬:“别忙活啦,休息半天吧,晚上还得值夜班呢,之前替我们执过多少次勤了,我已经到岗了,放心,记得中午去指导员那儿销假啊。”
结束通话,闻恪后颈紧贴沙发靠背,轻微活动僵硬的四肢,他偏过头,姜以安枕着扶手还在睡,五指攥住警服领口,身体有规律地起伏。
闻恪将碗碟端去厨房,清理干净,进卫生间简单洗漱,走前往茶几上放一杯凉白开,避免姜以安睡醒口渴,而后不再流连,匆匆赶去警队上班。
梦里依旧乱七八糟,姜以安昏沉着催醒意识,热出一身汗,墙上时钟显示下午三点半。他拉直胳膊腿陷进沙发伸了个懒腰,咕嘟灌下半杯水,想起今晚的约定,没让自己惺忪太久。
打开衣柜门,姜以安挑选一件玫瑰红真丝衬衣,松松垮垮套住上身,两颗扣未系,隐约能从领口探见细长平直的锁骨,下面搭配一条亚麻灰低腰铅笔裤,纯黑马丁靴踏在脚底,精简的装扮,勾描出的身形完美诱人。
用水沾湿短发,圆筒梳做辅助,吹出蓬松的质感,涂抹一点发胶定型,姜以安在镜前审视自己的衣着,许久没有精心打扮过,脑海中晃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闻恪会对这一身作何评价?
走回客厅找到手机拨通电话,待对方接起,姜以安着实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好笑,他舔舔嘴唇,窘迫道:“我……打错了。”
闻恪笑了几秒:“你用这部手机还想打给谁?”
姜以安叹口气:“……对哦。”
闻恪道:“发生什么了?你说吧,我听着。”
姜以安:“会打扰你工作吗?”
闻恪:“工作排在你后面。”
姜以安抿唇坦白:“我今天穿的是红衬衫,灰仔裤,不知道好不好看。”
闻恪筛选着记忆,猜测:“万岛体育馆演唱会那次的服装?”
姜以安讶然:“你惊到我了。”
仅有的两次置身现场,自然难忘,闻恪合上桌面的案卷:“还有更让你惊讶的。”
姜以安激动地问:“是啥?”
闻恪:“我们十年前就见过面。”
姜以安怔住:“……真的?”
闻恪勾着他的好奇心:“你还跟我说过话。”
“骗我的吧。”姜以安眯眼,“我不信。”
“改天给你看‘证据’。”闻恪道,“先忙今天的事吧。”
“嗯。”姜以安说,“那我挂了。”
闻恪回答:“很好看。”
“什么?”姜以安问。
闻恪说:“你这身搭配,很好看。”
六点十分,Global的店招与夜幕同色,门前反挂着“close”,闻恪沿阶下行,向负一层软包门两侧的工作人员报上姓名,迈进酒吧。
同一时刻,姜以安从Global后门甫一走进,凌乱的乐声狂躁震耳,伴随高分贝的喧嚣与尖叫,头顶光球流散着光斑,周遭昏暗,分辨不清谁是谁。
姜以安选一处桌位坐下,先搜寻闻恪的身影,看见后勾掉口罩笑了笑,往唇间塞一根烟。舞台上是耳熟的贝斯与架子鼓,草蟒及几组地下乐队成员站在台前疯魔摇摆,林野抱着电吉他大马金刀坐在音箱上,神态是与表演时如出一辙的傲慢。
今晚,这里是Mage的主场。
倏地,架子鼓退出旋律,贝斯不明所以跟着断开,祁轩的嗓音被话筒放大:“以安。”
无数双眼睛顺着高处四人的视线望来,姜以安轻吐烟雾,将烟碾灭,起身冲自己的队员们扬扬下巴。
贝斯孟戈,键盘仵子烨,焦急忙慌跳下舞台,三两步跨到姜以安面前,反复思忖的话临到嘴边,顿觉苍白,兴奋的心情难以言喻,彼此相视一笑,深刻地感受着重逢的喜悦。
姜以安:“好久不见。”
孟戈:“主唱。”
仵子烨:“真的太久了。”
阔别两年,但无论分隔多长时间,聚在一起的五人始终初心不变。没有感慨矫情,更无需寒暄,相依相伴十年早已如同手足,所以当下此时,仅仅用眼神便能传递心中的言无不尽。
草蟒乐队的成员纷纷靠过来,姜以安颔首道谢:“让你们包场,真的破费了。”
队长乔楠不太好意思地说:“哪儿的话,大家都想见你。”
酒吧内一时安静,斑斓的灯光开始四处游走,面对挚友与粉丝的热烈期盼,姜以安弯起眼角:“我没什么能带给你们的了。”
Mage乐队成立于十二年前,姜以安的十八岁生日。出道当天,他们以最新潮的演绎、超高的乐技和独特的嗓音一炮走红,成为无论地上地下,乐队人之间钦佩与崇拜的偶像。
姜以安一步步迈上台阶,迎着最亮的一束光,站定在舞台中央。八年前,一首《嚣焰》横空,霸占各大音乐榜单,那是Mage的勋章,也把词曲制作人姜以安捧上高坛。
有人没忍住,扯着嗓门大喊:“Mage!姜以安!”下一秒,酝酿已久的欢呼此起彼伏,场内气氛一瞬燃起。
当姜以安在鼎沸的人声中转身朝后方四人微笑点头时,林野闭了闭眼,知晓了他的答复。过往十年,至此画上句点,姜以安今天来,是为了给五个人的Mage一个圆满。
——这是最后一场演出了。
密集的鼓点落下,键盘滑出节奏,递进的拍点在琴弦间扫出连串的混音,当感知被叠加的旋律淹没,立麦前的姜以安于盛亮的光芒中微阖双眼,长睫慵懒覆下,唇齿移近话筒,肆意而又张烈地开口:“介怀,有勇无谋,不愿做命运的困兽。”
所有人屏息凝神,眼神锋锐犀利,像是要把这一场顶尖级乐手重聚一方的狭窄舞台牢牢印刻进心底。闻恪望向那一捧炙热的玫瑰红,潇洒,坦荡,恣意,张扬,以一副瘦骨,去酿最烈的酒。
姜以安抬手,指尖触及麦架,自下而上滑动,下颌一并扬起。眨眼的瞬间,精粹眸光浮现深瞳,紧接着,是入耳钻心的性感重低音:“打破,对抗与绞斗,我以荆棘加冕,迎接终场的黑暗。”
精致的五官胜过灯光的璀璨,姜以安掰下话筒,后退两步移到半包围的四人中间,吉他的电流音狂野地横扫,贝斯接连六小节变奏,鼓棒凶狠挥落,键盘给出一抹华丽的和弦。
“撕掉原罪,在堕落中忏悔。”忤逆,反叛,姜以安蹙紧眉心,“褪色的灵魂,于毁灭后敬畏。”
契合度极致完美的组合,姜以安拿捏住全场听众的感官,他撩开额发,朝着闻恪的方向,自信地微笑。
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击溃壁垒,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听,这世界要我俯首称臣。”
冲破束缚的呐喊,如雨的热汗在光焰下淋漓:“我用狂傲屠杀宿命,踏碎这溃烂的人间。”
麻意顺神经攀爬,失重感霎时裹覆心脏,Global在爆裂的音色与重金属摇滚乐中完全沸腾,所有人一齐举起双手,冲着姜以安的方向竖起食指,一路走来的Mage直到今天也还是秉承唯一的初衷,不要模棱两可的成绩,不要千篇一律的喝彩,只要无法复刻的最燃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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