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扬能感受到封凝寒发紧的身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在死亡面前,尤其是自己要抛下封凝寒先行离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最后封凝寒道,“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嗯……”
封凝寒将齐扬扶着走向床边,齐扬坐下,抬头看着封凝寒,封凝寒还以齐扬最温柔的神色。
“你先休息一会,做好了我便来叫你。”
齐扬应了一声封凝寒,然后解了衣服躺在了床上,他确实有些困了。
封凝寒在床边守着齐扬睡着后,在齐扬额头落了一吻,才小声出了房门。
……
接下来每一天,封凝寒都会为齐扬做吃食,当然宋七也沾到了光,宋七本来是想接了做饭的活儿,但封凝寒不愿意,宋七也就没其他法子了,只能替封凝寒打下手。
三人吃的不多,从外头带来的粮食可以吃好一阵子,像一些肉类平时水里山里抓一抓就能抓到许多,至于菜嘛,就是从山间挖的野菜。
当时在浣衣镇初见封凝寒,他做的鲤鱼齐扬是印象深刻,反正就是不甚好吃就是了。但这些日子下来,封凝寒的厨艺真是精进了不少,这人不仅长像俊俏,做什么都是轻易上手,果然完美的人做什么都是完美的。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齐扬的身子不说好转,但也没有更差,夜里的时候经常会咳嗽,宋七便去最近的镇上找了大夫,开了药方,抓了药回来给齐扬煮药,这山谷里便弥漫着的都是药味,齐扬本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壮年,现在彻底成了个药罐子。
这日,封凝寒又端了药给齐扬喝,齐扬看着那药,脸都绿了,兴许是身体不好,所以容易耍些小性子让人迁就,难得的他撒娇道,“不想喝,太苦了。”
封凝寒看了看碗中的药,“不苦的,昨日你抱怨苦,我便林子里找了野蜂蜜,加了一些,不苦的,你喝喝,”封凝寒真就哄着齐扬喝,舀了一勺药递到齐扬嘴边,“啊……张口。”
齐扬双眼直勾勾盯着封凝寒,耳垂红着,将脸撇向一边,“我又不是孩子了。”
“那你要怎么才想喝?”
齐扬偷瞄了一眼封凝寒,傲娇起来,“就不喝……”
封凝寒收了手,将汤勺放在碗里,沉了口气,齐扬以为是自己矫情的过头了,刚想道歉,便见到封凝寒喊了一口药在嘴里。
不会……阿寒不会是想……
脑子瞬间迷糊,直到封凝寒弯腰凑近自己,双唇覆在一起,那药渡到了自己的嘴中,齐扬这才回过神。
一口药下去,齐扬已经不能自已,他遮着脸,伸手拿过了封凝寒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我,我错了,我自己来。”
封凝寒还没脸红,他倒是害羞了。
封凝寒将碗从齐扬手中收走,抬手摸了摸齐扬的头,正儿八经的以哄孩子的口吻哄道,“真乖。”
齐扬羞的要冒烟,半天说不出话。
直到封凝寒出了房间,他双手捧着发红的脸颊,活像一个思春的少女。
本来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情况发展,但夜里睡觉的时候,齐扬第一次没忍住,在封凝寒面前咳血了。
他撑起身子趴在床边,咳出的血溅了一地,封凝寒一脸紧张,轻拍着齐扬的背,希望这么做能让他好受些,最后齐扬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又咳出了一口血,这才停止了咳嗽。
封凝寒赶紧下床替齐扬倒了一杯水,“喝一些,顺顺气。”
齐扬没有力气用手去接,只能凑近水杯,浅浅地喝了两口,封凝寒则抚着齐扬的后背给他顺气。
齐扬涨红的脸在几口水下去顺了气后,才稍微好了些,他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到了初秋,一个半月多的功夫过去了,满打满算,也只剩一个月多了。
能陪封凝寒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他必须再为封凝寒做些什么。
封凝寒前段日子受了木萧谷女弟子以及央帝的刺激,已然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的他不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想开了。封凝寒性子清冷,待人冷漠疏离,很难有人真正走近他的心,但若是真有人得了他的重视,那封凝寒便会将那人视作是比他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
齐扬面露愁容,这样重情的人,若是自己走了,万一他要是想不开,做些不该做的……
他是时候想想身后事了,最起码,要保证封凝寒不去想些自寻短见的事情。
“齐扬,齐扬?”封凝寒眼里噙着泪,叫了两声齐扬。
齐扬看去,将封凝寒顺着自己后背的手拿下握在手心,“阿寒,其实我有事情想让你帮忙。”
“你说。”
“帮我去找我的父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唉
封凝寒问齐扬关于他父母容貌个性,齐扬不知道,问他父母的名字,齐扬依旧是不知道。
他打从有点记事起,便就跟着哥哥,后来五岁便就到了德明剑庄,他能知道什么……
但依旧有一条线索,供封凝寒去寻找,那就是德明剑庄已经疯了的殷储。
齐扬将线索告诉了封凝寒,封凝寒应了下来,便扶着齐扬躺下,让他好好休息,然后上了床,躺在齐扬身旁。
齐扬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出神,其实他本意不是想让封凝寒去找自己的父母,因为他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他们一定已经去了极乐世界,不然怎么会丢下哥哥与自己呢?他让封凝寒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用时间来消磨自己的离去给封凝寒带来的痛苦。
时间不多了。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那晚的咳血是个预告,从那晚之后,齐扬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到了今日,已然是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却依旧还在用药吊着。
封凝寒没日没夜的守在齐扬的身侧,照顾着他,同他讲许多山间见到的东西,偶尔也会抓了蝴蝶给齐扬看,齐扬往往会说一句,“好看。”然后便没有心力再多说一句话。
初秋的气候冷热不定,今儿又有些热了起来了,连带着山谷都带着丝热气,封凝寒用阔叶做了扇子,坐在齐扬的床榻边上替齐扬扇着风。
齐扬面色温和,带着浅笑。
“舒服吗?”封凝寒问。
齐扬微微点头,然后睡了过去。
齐扬每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想同封凝寒多说说话,可是力不从心,往往说不上两句,就昏昏沉沉的瞌睡。
夜里,谷间还带着没散去的热气,却已经比晌午时舒爽了许多,宋七来敲门,
封凝寒问,“什么事?”
“大师傅,谷里突然出现好多萤火虫!好看的紧。”他想的是,多看些美景,愉悦了心情或许对二师傅恢复病体有效。
封凝寒没有看萤火虫的心思,刚想打发了宋七,齐扬微睁着眼说话了,“我……我似乎今年还未好好看到过萤火虫,我想看。”
说话的声音极虚弱,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封凝寒拧眉,“好,我带你看。”说着,他手中生风,一掌推开了房门,他扶着齐扬坐起,又用枕头垫着齐扬的后背,齐扬侧着头看去,本有些无光的眼神,看到如星河一般灿烂的萤火虫群,眼光闪烁起来。
星星点点,如临仙界,与群星比肩。
齐扬扯了扯封凝寒,“我,我想出去看看。”
封凝寒吸了吸鼻子,“好。”
封凝寒想背齐扬起来,齐扬摇摇脑袋,“没事,我睡了一天,还是比较精神的。”
“好……”封凝寒搀扶着齐扬下床,齐扬走到门槛时,扶着门槛喘了两口气。
宋七看到齐扬苍白的脸色,攥紧拳头站在一边。
齐扬走到木桌边,松开了封凝寒的手,撑着膝盖坐下,宋七回屋里拿了一件衣衫给齐扬披上,齐扬说了一声“感谢”便看着谷里纷飞的萤火虫出神。
突然,有一只萤火虫飞到了齐扬的指尖,齐扬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等她从指尖飞走,都还未能将视线从指尖移开。
可能人在快死的时候,就特别容易回想过去种种,他想到了常羊,想到了浣衣镇,想到了木棉城……那些快乐的,悲伤的事情他都想到了。一桩桩一幕幕,像画卷一样在他脑海里展开。
“齐扬。”封凝寒叫了一声齐扬。
“怎么了?”
封凝寒蹲在齐扬身前,眼神如水柔情,他牵着齐扬的手,“我……那时候你还昏迷着,我对你说过许多话。其中有一句话,是,我们成亲吧,好吗?”
齐扬嘴角抽搐几下,鼻子发酸,有些想哭,他哽咽道,“我病怏怏的,你还是不要同我一起了。”
“你在说什么?无论你怎样,你都是我喜欢的齐扬,我喜欢你,怎么样的你,都喜欢。”
两个男人成亲,齐扬着实是没想过的,尤其是自己这般模样,怎么可以耽误封凝寒。
“我……”
“你,你难道想拒绝我?你还是在怪我伤了你吗?”
封凝寒知道齐扬从未怪他,此时却说这样的话激齐扬,为的就是让齐扬答应了他的请求,齐扬心知肚明封凝寒的心思,堪堪一笑,也不纠结了,反而提起力气逗道,“好……明日,明日好吗?不过……”
“怎么了?”
齐扬用诙谐的语气说着,“不过若是,若是我死了,你要为我守寡的,知道吗?每年还要记得给我烧点纸钱,若是你没了我,你就……我可不能答应你,不然我在下面没纸钱花可怎么办?”
齐扬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封凝寒即使没了他也要活下去,这样至少听起来不会太过悲伤。
封凝寒垂首,不去看齐扬,“傻子……”
齐扬心开始痛了,不是病体的痛,而是要留封凝寒一人揪心的痛,“你若是敢看不开,我一定把你再踢上来,知道吗?”
“你舍不得。”
齐扬,“……”
一阵沉默过后,齐扬拍了拍封凝寒的脑袋,“阿寒,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好吗?”
“好。”
封凝寒背着齐扬走着,宋七定在原地看着他的两位师傅,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流了出来,他擦擦泪,离开了山谷。
齐扬伏在封凝寒的背上,凑近封凝寒的耳畔轻轻问道,“阿寒,我可以成为你活下去的意义吗?”他知道封凝寒的答案,没等他回,又自顾自说道,“如果可以,你可以永远记得我吗?多一个人记得我,我便也多一份念想。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齐扬句句不提不要轻生,却句句不离不要轻生。
封凝寒将齐扬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后,轻轻吻了吻齐扬,他的眸子里只有齐扬。
“我知道了,睡吧。”
齐扬闭上了眸,呼吸浅浅,脸上的笑也是浅浅。
一阵清风习习,清风似絮,教人生前不想身后忧,散尽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
齐扬这天夜里睡的尤其安稳,没有咳嗽过一回,是这段日子以来,最安稳的一晚,到清晨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
虽外在表现的有所好转,但齐扬自己心里清楚,底子已经亏空了,或许,这就是回光返照?齐扬咧嘴笑了笑自己。
他撇过脑袋看封凝寒。封凝寒睡觉很安稳,板板正正的睡着,若不是板正睡着的时候,就会侧睡抱着自己,不会踢被子,也不会梦呓,睡觉的习惯就与他的性子一样。
齐扬抬手,戳了戳封凝寒的脸,封凝寒一笑,然后抓住了调皮的齐扬,他侧过头与齐扬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齐扬心脏狂跳不止。
“抓住了。”
封凝寒“嗯”了一声,然后侧身躺着看齐扬,齐扬也同封凝寒一样转动身子侧身躺着,两人就这样很近的距离面对着面,近到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细微的气息。
齐扬不自觉的滚动喉头,眼睛开始不安定的在封凝寒脸上的每一寸地方流连,最后眼神定在封凝寒微微泛红的唇上。
要是之前的封凝寒定会羞赧的脸红。但齐扬发现了,这些日子的封凝寒越发大胆起来,不仅脸不红心不跳的主动说些情话,主动亲近自己,甚至还在自己故意闹情绪时渡药给自己喝,这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反倒是自己,现在变得越发会红脸……
比如说现在,封凝寒抓住了齐扬看自己唇的视线,便凑上前主动献上了吻。
齐扬承受了这表面上突如其来,实际自己觊觎了很久的吻好一阵,封凝寒才从唇上离开。
封凝寒还是不大会亲人,只会双唇相接,不会探求。
齐扬往封凝寒身边挪了挪,此时两人的身体已然是全部相贴的状态,他凑近封凝寒,脸在离封凝寒的脸极近的时候停下,两人的姿势暧昧到极致,封凝寒看着那双炙热的眼,呼吸渐渐急了起来。
“阿寒。”
齐扬低喃一声,然后堵住了阿寒的唇,阿寒在齐扬的带动下,缱绻缠绵的吻着齐扬,不大会儿,便潮红了脸,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浓重的qing欲,两人意乱情迷,一会儿如上云巅,一会儿又如潜温泉之水,两个身子开始旖旎起来。
“大师傅!二师傅!”宋七的叫嚷声从大老远传来。
突兀的声音打破两人的温情,齐扬从阿寒的唇上离开,黑着脸,眼睛更是气得眯成了一条线,他看向门口,就看到宋七跟个铁憨憨似的手里拿着两个包裹在那舞着。
齐扬发现,阻拦他与封凝寒的不是生与死,而是这个好徒儿宋七。更是恨自己,为什么没关门。
宋七自觉自己好像又撞破了两位师傅的好事,抬腿嚷了一句,“我错了!我啥都没看到!”便要溜。
“扰都扰了,什么事?”齐扬从封凝寒身上起来,揉了揉头发,语气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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