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冲她的人少,并不意味着她的微博就完全风平浪静、一片安宁了。
缘由很简单——
裴矜意要退圈了。
又或者说,是疑似退圈。
自几月前裴矜意宣布退出《明日之星》录制惊掉一众网友下巴思考两人是否妇唱妇随没多久,突发的综艺节奏骤使舆论转换。控评的粉丝发现没有公司水军帮助,边压热搜边骂公司,微博起义,网络办公,还没闹腾几天闹出结果,裴矜意微博便官宣与银虹娱乐合同到期、选择不再续约。
面上和平,可银虹成立二十余年,在内娱稳居前三。不再续约,也没有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想法......
不是退圈,是什么?
一时间,因为她微博的沉寂与超话粉丝的疑惑,营销号带节奏的带节奏,开始提前‘送别’裴矜意的送别她。话题时常吊车尾,唯几靠前的热搜还是粉丝出圈,脱粉闹的又被狂转几波,直至如今,还是营销号内心的常青藤,没业绩就冲她,极为嚣张。
谢风晚多多少少关注过,却又因为忙碌没有深入了解。等到热度平息,她只能凭借特意搜索看到后续,又没了了解的兴致——
接受首页关注转发裴矜意相关是她当下最大的容忍限度。
刚入秋,榕城连着下了好几雨。谢风晚挑的是两地都为晴的日子,可刚下飞机,坐上车,天上却下起了小雨。
觉得雨神之位或许得禅让的谢风晚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她定的是两点的航班,一来一回应该来得及。想起晚上饭局,她有些愁,着实没想明白为什么喝酒吹牛的酒桌还要附带给友商家千金过生日一条。
过也就算了,千金还真是她粉丝,每次见面都要给她带点手作礼物,不收就哭,友商尴尬,尴尬的她也只能收。
好在,司机大妈是个很有趣的人,除去略有些凡尔赛地与她提了许久有关她儿子是如何从路边摊做到上市公司的经历外,不仅不带异样色彩看要去精神病院的她,还主动告诉她“社会不歧视患者”,极其真善美。
正能量总是能抵消些许负能,只是后半段找不到话题的大妈选择安静,戒微博许久没事干的谢风晚靠窗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再一睁眼,车就停了。
被叫醒,下车,站在医院门口与保安大爷面面相觑足有五分钟,她才逐渐清醒过来。雨已经停了,雨后的风夹杂着湿润的刺骨凉气,谢风晚摸摸自己的脸,边往里走,边在脑内想她的梦——
高三,最后一场乐队巡演。
事实上,谢风晚对乐器与唱歌都不热衷,之所以组建乐队纯属意外,签约公司唱歌更是意外中的意外。相较起显然觉得拥有光明未来的同伴,她的漠然便显得有些出戏。
但她眼中的戏,在别人眼里就是新的人生。谢风晚没有表现出来,只主动选择退出,给的是家里施压的理由。同伴极其善解人意,她梦见的,即为散场之后的闲聊。
话题不知因为什么变换到了未来,几人多数期望都是乐队更上一层楼,并希望自己音乐越做越好、被更多人看见。一众怀揣强烈情感的少年热望内,谢风晚的则有些平常了——
考她期望的大学。
贝斯手先前听她提过一所高分学校,很激动报出了名字,几人视线集中在了她身上,与吉他手勾肩搭背的新主唱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出国。
谢风晚想答不是,但少女想看她与贝斯手‘打起来’的想法过于明显,因而答的是‘是’。
这是个骗局,但走出后台,转角的高挑少女背影却僵住了。
对方没有回头,谢风晚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下意识问旁人。
“......你粉丝啊。”没想到,贝斯手没声音,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新主唱倒是一副奇怪的神色看她,十分随意的口吻,“每场都来,一直坐角落。你不知道?”
谢风晚摇了头,对方便以一副你没有心的戏精态度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她指指点点,但也只是玩闹。
直到上车,都有些累了因而没再有声音的车里,谢风晚隐约又在记忆里想起对方。很模糊,却的确一直都在。
她有些惊讶于自己还有这样的粉丝,那之后下一场还特意问了几人是否有上次的女生,答案是否定的。主唱嘲笑对方是她唯粉,她退了唯粉也就跑了,谢风晚还当了会真,刷着几百粉丝的乐队官博私信,等了几个月,没等到消息,官博密码突然的更改与忙碌学业便使她逐渐淡忘这件事。
电梯到了,空气中有很淡的消毒水味。雨刚停,窗外天色仍有些阴沉。
楼层很大、很空,谢风晚边被护士带路时还看见了许多穿着病人服的患者。大多都很正常,与她视线交汇时还会笑,病房内时常哭笑交杂,像是另一种独属于她们的鲜活的人世间。
越往前走,病房越静,护士并没有与谢风晚交谈的欲望,直到身后突然传来喊人的声音,女人才匆匆给她指了个方向去帮忙,她侧头一看,见到的是从舌尖吐出刀片的少女。
谢风晚:……………………
她此时才倏然有了自己正身处精神病院的现实感,腿不自觉地挪动,盯着办公室门足足有三分钟,微信收到新消息,来源于已经等待许久的江医生。又顿了顿,她敲了门。
一声“进”,她进了办公室,与气质温和、五官精致的女人打上照面。
谢风晚坐下,江医生如墨的瞳直视她几秒,莞尔一笑道:“你变了很多。”
在与对方闲聊的几月里,谢风晚也从女人口中得知她并非谢年的一直以来的心理医生,而是去年接近年末才换的。对谢年算熟、也不算熟,这也是她之所以亲自来不怕穿帮的重要底气之一。
底气之二,则是谢风晚自秦渝那要来综艺未删减版,近月来恶补谢年各大镜头,此时已经可以极为坦然地换上谢年颓废厌世中夹杂些许......清高的表情。
“是。”她声音很淡。
“改变是好事。”江医生没再看她,只这样提了句,又问起了其他。大多都很日常,谢风晚起初还很认真的态度也因为闲聊稍稍松懈些许。
直到提及“迟沅”时,谢风晚顿住了话题:“换一个吧。”
江医生明显有些意外,却尊重她。
按照流程,这之后本该是预定好的检查,但因为飞机时间,谢风晚想提出更改,熟料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像是有了什么急事的江医生主动加快了聊天,并以一句抱歉作为对话结尾,穿好大衣匆匆离开。
自由的谢风晚在护士帮忙下拿了药,付钱后将单子拍了个照,发给秦渝。
-报销。
秦渝回了个“?”,给她转了两倍药钱,想法溢于言表:多吃点药。
谢风晚退了回去,秦渝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她有些想笑,还是绷住了,觉得还是得严肃点。
谢风晚以为这是很寻常的一天,一如她梦境中的最后一场巡演一般,平凡、没有任何色彩,等过了几天、几月、几年,便会逐步消失在记忆洪流中,只留尾巴尖让她看见,梦不梦的见纯看老天是否赏脸。
直到谢风晚像先前一般在等待时侧了脸,视线下意识瞥向梦里那女生所在的同一方向。
......她看见了裴矜意。
女人戴着口罩、一副没有兴趣被人认出来的样式,极为冷淡地与同她熟稔的护士打过招呼,在她视线追随下,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风晚在一瞬间了然裴矜意口中“病”的意义,脑内不断回旋着与她相关的片场相处片段,停留在原地三秒,啧了一声的她觉得女人就是麻烦,脸上却没有任何‘嫌弃’意味地摒弃多月来一再酿造的执着,向她背影走去。
最后一次,她在心里发誓:绝对是最后一次。
聊得开就聊开,聊不开大家就好聚好散。
裴矜意推开门时,谢风晚还在思索开门偷听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些,直到离近了些,看清门缝、也能极清晰听见门内声音的她:!
明目张胆就是她自己。
.
这不是裴矜意精神最为痛苦的一段时间,却是因无止休事端无法休息致使身躯最苦痛的日子。她走进办公室,因为本能而放松时,正阅读的陈医生合上书,摘下眼镜,笑着看她,没有任何芥蒂。
但愧疚感时常长存于心的裴矜意则做不到全然坦诚,她再次与对方道歉,女人给予的回复与上次一样,像是并不在意,裴矜意道了谢。
陈医生为她倒了茶,不烫,温热,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很柔和,询问她再来找她心理咨询的目的是什么。
裴矜意捏茶杯的手一顿,极慢地喝了一口,等到温水顺下让她感觉喉咙没那么干涩,唇略动,被注视又让她不清楚该怎样回复。
陈医生了然于心地换过话题,是相关于她自身事业。有关她退圈传闻在网络沸沸扬扬流传着,陈医生就算不常上网但也多少能听见一些,话题敏感,裴矜意大多朋友都不会提及,此时还是几月来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询问。烦闷略微降下一些,她说:“有这个打算。”
“……是吗?”陈医生说,“那考虑过退圈之后做什么吗?”
“之前有想过开店。”裴矜意说,“想了想还是算了。麻烦。”
“如果比较有兴趣,可以尝试尝试。”陈医生说话很慢条斯理,像是告别时的叮嘱,“尽量因为不想做而不做,而不是因为附属品去放弃,改变是一件好事。”
裴矜意想起她与杨然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对方的沉默如今理解来无非是另一种质疑,质疑她的改变只是原地踏步,和世间许多以为自己在改变、实则总被困在圈内踏不处一步的人相同。
她犹豫了一会,没有附和对方,只问:“怎样确认自己的改变是有意义的?”
一声震动音,使谢风晚脱离思考。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是下属说那位今天过生日的千金来了公司,想找她,此时正坐在会客室里,带着礼物一副娇羞。
谢风晚:…………
她打字让下属稳住对方,待会给她回电,摁灭屏幕,倚着墙,想起裴矜意方才的问题——怎样确认自己的改变是有意义的。
她觉得自己与裴矜意一样茫然,但茫然的却更为清晰:如何定义改变与有意义。
陈医生给予的回答略有些深度,谢风晚没怎么听明白,声音有点失真。
屏幕一个劲亮起,是千金有些不太care她助理的说法,想与她电话通话亲自聊。谢风晚有些不耐烦,想先离开一会敷衍过对方再回来偷听,却又因室内长久的沉默而怀疑她刚走两人便会结束聊天。
犹豫就会败北,幸运女神眷顾了她,输的是裴矜意。
逐渐变换氛围的室内,裴矜意轻吐了口气,低声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谢风晚瞬间僵住,不自觉侧脸,想靠近听得清楚一些。
陈医生身体明显一僵,想起上一次对方给予的答复,她心内感慨,面上却还是保持和气地问:“是……谢年小姐吗?”
女人自身不自觉带上的怜悯被裴矜意明显注意到,她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将给出的答案也略有些荒谬。
但她还是说了,因为对方的职业——
那意味着,在她与她的谈话中,无论说出口的东西多么离经叛道,对方都只会以为是心理作祟,而非事实。
“我和你说她像谢风晚,是我说错了。”
指尖摩挲过瓷杯边缘,裴矜意展露了近日来第一个笑容。她说:“她不是像,是‘是’。”
“她是谢年,有着谢风晚灵魂的谢年。”
“Thisisourrevival——”
电话铃响的有些不合时宜,同一时间看向另一侧的不止只有裴矜意。
陈医生将门半开,下意识看室内的谢风晚与她视线一撞,梦境与现实再次重合,骤然想起高挑背影的她:…………
连带那些巡演角落视线一同被想起来的,是高中时她与对方的几次交流。细枝末节在一瞬间涌入脑内,谢风晚略觉荒谬地笑了。她吁了口气,对明显因为她脸怔住的陈医生解释道:“我是谢年,这位裴影后的……”
“替身女友。”
.
陈医生离开后,办公室内却与先前没有变化,连沉寂都因为谢风晚的到来被延长了些许,独留雨后热烈的阳光被折射于桌面,烙下一层金。
谢风晚喝了口茶,头一回这样放肆地让视线黏在裴矜意脸上。女人并不闪避,又像是清楚已经退无可退,在最初的紧绷后,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与她一起喝茶,只在谢风晚茶杯空时为她倒满。
一时间光阴像是倒退回过去,几年前,对方与她报喜时某几次两人也曾这样对坐喝茶,一派祥和。
谢风晚看了眼即将漫过杯沿的茶水,很淡地问:“怎么发现的?”
视线之外,裴矜意身体明显一僵,又在短暂僵硬后低声答:“只是猜测。”
她变得很乖,和以前一样,说什么都附和,神色也同样被伪装成了柔和的、无害的。谢风晚撑着下巴,侧过那样露骨的眼神,看向窗外,声音略有些含糊:“那你猜的不错。”
裴矜意觉得这是一种讽刺,没有说话。她清楚自己错的离谱,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补救——她向来不喜欢关心她人的感情,自然而然也不会学习情感中的话术。
越说越错,她并不愿意两人的感情再因一场雪愈发冰冻。
许久,谢风晚才打破了沉寂。
“我死了大概有一年时间。”她看着暖阳,略眯了眯眼,声音很懒散,却让裴矜意注意力一瞬间聚集于她身上,很认真地听,“但我只有几天的印象。”
“几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黑的。”谢风晚说,“......唯几亮起,我看见的都是......来追悼我的亲戚朋友。”
“我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我自己的追悼会。”
裴矜意并没有与她的亲朋一同参加,因而只做倾听状,想做一个无声的树洞,容纳谢风晚的情绪。直到女人说“我也看见了你”,这才一愣地看她。
谢风晚觉得话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说了。
“我对你的病一无所知。”她说,“但是我看见你为我献花、还为我流眼泪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被你半强迫着演戏还没有翻脸?”
39/40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