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纪尧甚至觉得这几年或许都是一场转瞬而逝的梦,只有此时此刻才是真的。
过了足有三四分钟,蒋衡才像是察觉到了身上的目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来的?”蒋衡意外道。
“刚来。”纪尧说:“我敲门你没听见。”
蒋衡点了点头,放松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电脑屏幕亮着,桌上摆着几份打印好的文件。
蒋衡的办公室有些整肃,靠墙是一架书柜,上面一层放着各种法律工具书,下面一层则是他常看的小说之类,其中有几本原文书看起来像是新买的,还没有拆封。
他办公室面积不小,靠门边的墙边放了一个拐角沙发,纪尧把早餐搁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忍不住往蒋衡身边走了两步。
“还忙?”纪尧问。
“差不多了。”蒋衡说。
说话间,蒋衡忍不住用指节推着眼睛揉了揉鼻梁,他的家居服垂感很好,看起来宽松又服帖,抬手时右边领口向下折出一个微小的弧度,露出一小截形状漂亮的锁骨。
纪尧舔了舔唇,好像整个人还没从方才那种时空交叠的错觉里清醒过来,忍不住走到蒋衡身边,伸手扶上了他的椅背,然后一手按在办公桌上,微微弯下了腰。
这是个很有侵略性的姿势,好像只要他胆子再大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蒋衡困在他怀里。
蒋衡扣上钢笔笔帽,侧头看向纪尧。
他不闪不避,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平静,镜片后的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带着一点笑意,但又似乎没有。
“我想抱你。”纪尧说。
“不行。”蒋衡勾了勾唇角,说道:“你还没追到我呢。”
纪尧轻轻啧了一声,试探性地商量道:“给点提示行吗?我没什么经验。”
圈子里0多1少,纪尧长这么大还没有绞尽脑汁地追求过谁。蒋衡和他眼瞅都要前后脚步入而立之年了,鲜花玫瑰烛光晚餐什么的充其量可以当个调剂,但想打动人却不那么容易。
蒋衡饶有兴趣地看着纪尧,就像在看几年前的他。
纪尧骨子里就像一只幼猫,一惊一乍地,碰到点什么都会吓得逃窜。可一旦他要是觉得安全,就会开始慢慢地伸出爪子,试探底线,然后得寸进尺。
但显然,蒋律师是个颇有原则的人。
“不行。”蒋衡弯了弯眼睛,说道:“我可是很难追的。”
纪尧苦恼地拧起眉头,看起来不太想就这么容易放弃。
“不能先预支一个吗?”他忍不住问道。
第49章 “履行职责的时候来了。”
纪医生软硬兼施,试图在追到人前先吃点福利。
可惜蒋律师原则明确,颇有底线,愣是守住了最后那点一亩三分地的阵营,没被他得逞。
纪尧敢在他默许的范围内疯狂试探,但到底不敢硬来,于是只好作罢,跟蒋衡来了一段纯洁友好的日常近距离相处。
——具体来说,就是蒋衡处理完了公务,而纪尧在沙发上借用蒋衡的笔记本电脑写完了新一季度的青年学习报告。
别说,纪尧想,蒋衡身上说不定有什么工作效率加成Buff,在他身边,纪尧报告写得都比平时快。
但纪尧也不算全无收获,他难得在蒋衡这找到了一点归属感,过了一个顺心又安宁的周末。
蒋衡好像轻而易举填补了他心里最缺失的那点东西,所以纪尧不用再出去找那些劣质的替代手段来塞满自己的生活。
或许是周末休息得不错,周一上班时他整个人都光彩焕发,惹得科室的小护士都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撞见了什么好事儿。
纪医生当然不能说是跟前男友再续前缘,他看了看小护士,然后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水逆去死去死符还挺好用。”纪医生诚恳地说:“下次要是有配套产品也一起发给我啊。”
小护士闻言眼前一亮,噌地站直了。
“纪医生!你好识货!”小护士眼睛晶亮地说:“那个博主最近刚推出了限量版桃花符!一会儿我就发给你!”
“噗——咳咳咳!”
纪尧一口咖啡噎在嗓子里,差点把自己呛了个死去活来,脸色涨红,眼神瞬间心虚地游移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说桃花符还是算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却冷不丁想起蒋衡现在那个水火不侵的态度,于是犹豫了片刻,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弯。
“那……”纪尧干咳一声,含糊道:“那你一会发给我吧。”
对于“追求蒋衡”这件事,纪尧属实没什么头绪。
六年前他和蒋衡在一起时,是彼此心照不宣,水到渠成的共同靠近,没费什么事就勾搭在了一块。
但六年过去,蒋律师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好说话。
性格使然,纪尧叛逆和胆大也只是在画好的圈里,如果蒋衡不主动把这个圈画得再大一点,他也不敢贸然往外跑。
于是纪医生只能旁敲侧击地要点提示,可惜蒋律师铁面无私,一点账都不给赊,搞得他只能摸索着来试探蒋衡现在的喜好。
纪尧脑门上顶着“追求”两个字,心里也存了点微妙的调戏心思,忍不住用同城快递给蒋衡送了两次花。他本来还怕蒋衡嫌这种手段低级又幼稚,没想到蒋律师居然欣欣然照单全收,甚至还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浅色的香槟玫瑰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水光,配上虚化后的房间背景,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余地。
照片发出去的五分钟内,葛兴和周青柏先后回复,队列整齐地刷了两排问号。
几年过去,蒋衡这人闷骚更甚从前,还在朋友圈底下回复了葛兴一句。
“一个妙手仁心的小大夫送的。”他说。
葛兴:“……”
葛老板的眼神定格在妙手仁心四个字上,只觉得这几个字怎么看怎么熟悉,在记忆内存里翻了半天,紧接着猛然想起了什么。
——合着他们那么早就见过了???
时隔六年,葛红娘再一次从这熟悉的语言风格中收获了无效拉郎的感觉,他愤怒地把纪尧和蒋衡拖入一个新分组,然后在朋友圈分组可见里分享了一首《给你们》。
纪尧默不作声地窥屏看完了这整场风波,臊得耳根通红,一把将手机面朝下拍在了桌面上,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蒋衡这一条朋友圈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连周青柏都旁敲侧击地发了条微信过来,询问纪尧需不需要丽思卡尔顿的金卡。
故意的,纪尧想,蒋衡绝对是故意的。
然而他没自闭多久,他手机就忽然震动起来,葛兴的大名跳跃在屏幕上,带着点张牙舞爪的既视感。
纪尧干咳了一声,缓缓按下了通话键。
“狼子野心,这绝对是狼子野心。”葛兴不等纪尧开口,先一步连珠炮似地说:“他在钓你呢,这居然能忍?我建议你直接钓回去,把他扯下水,我可以提供友情帮助。”
纪尧扑哧一乐,忽然想起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葛兴也是像现在这样,在蒋衡那吃了瘪,于是就要拉拢他占据统一战线,好给蒋衡点颜色看看。
当年纪尧顺势跟蒋衡赌了一局,结果赢了骰子,反把自己输出去了。
这次面对葛兴,纪尧终于没再像之前那么嘴硬。
“我知道啊,那也没办法。”纪尧向后靠在椅背上,含糊道:“这不是在追他呢吗。”
葛兴:“……”
“救命。”葛老板哀怨地叹了口气,一波三折地拉了个长音:“你们是小学生吗?”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纪尧不耻下问道:“要么你帮我一块想想,他到底在矜持什么呢?”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葛兴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他前男友。”
事实证明,蒋律师的心就算比不上海底针,也没比这好哪去。
他明明不排斥纪尧的靠近,甚至在默许纪尧侵入他身边的位置的同时也在默许自己向纪尧靠近,可是就守着最后一点底线不往后退,一直没有跟纪尧挑明最后一步的意思。
纪尧猜想,他大概还是有点心结。
不过这也正常,纪尧想,人又不是机器,就算能把话说开,也总得给彼此点时间消化。
他跟蒋衡的关系退回了六年前,好像重新步入了那段暧昧而朦胧的时光——彼此保留、彼此接近,只等着一个契机,就能决定是从此携手共度还是彻底分道扬镳。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蒋衡彻底忙了起来,刘强的案子近在咫尺,他每天忙着见代理人,梳理最后的赔偿名目,还要抽出时间来盯着另一边正在经办的周芳案。
开庭是在周四上午,纪尧虽然提前预约了直播通道,但他那天不出门诊,一上午做了三台手术,忙得天昏地暗,彻底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只是中午休息时,他做完手术出来,才发现普外科护士站旁边的登记处上放了许多奶茶外卖和小糕点。
纪尧走过去看了一眼单子,牙疼似地抽了口气。
“这谁点的?”纪尧说:“发财了?”
“不知道呢。”小护士也很苦恼,说道:“刚才外卖送来的,我们还以为是病人点的,挨个问了一圈,结果找不到人——所以也没敢喝。”
也不怪他们谨慎,这年头伤医杀医事件层出不穷,乍一下冒出匿名外卖,是有点吓人。
但纪尧翻看了一下外卖的Logo,又觉得投毒好像不至于下这么大血本。
他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冷不丁想起了什么,然后掏出手机走远了一点,给蒋衡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蒋衡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喂——?”
“你点外卖送我们医院了?”纪尧问。
“哦,不是我,是李玲华。”蒋衡说:“今天刘强案子开庭,医疗的部分审清楚了,确定跟你们没关系。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就表示一下。”
“今天?”纪尧愣了愣,挪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哎哟,我忘了——没打扰你吧?案子审完了?”
“没有。”蒋衡说:“不过刘强是不是刻意延误治疗这一点还有争议,所以现在中场休庭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这案子影响不小,纪尧不知道他们那边的情况,闻言生怕让蒋衡分心,赶忙说:“你忙你的吧。”
蒋衡确实有正事,于是也没跟他客气,嗯了一声。
只是挂断电话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叫住了纪尧:“对了——”
“怎么了?”纪尧问。
“你今晚有事吗?”蒋衡问。
“没有。”纪尧笑了笑,说道:“给你庆功啊?”
“不是,跟我去趟商场。”蒋衡也笑了:“履行职责的时候来了,‘代理男友’。”
蒋衡说着顿了顿,笑着补充道:“——我妈要到了。”
第50章 “或者我应该做什么准备?”
纪尧:“……”
最近事情太多,自从遇到蒋衡之后,一切都好像踩了快进键一样向前飞奔。纪尧还没适应这种混乱的快节奏生活,一时间想起这个忘那个,只记得要追蒋衡,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不过这也怪蒋衡自己,他之前只说要纪尧假扮男友,却没给个具体的时间,纪尧等着等着也没个后续,自然就把这事儿丢到脑后了。
因为家庭原因,纪尧对跟长辈相处非常打怵,要不是蒋衡电话挂得快,他差点就忍不住要脑子一热临阵脱逃。
当年他自己性向暴露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虽然他自己的父母确实古板又严苛,但中国大部分父母大约都没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所以哪怕蒋衡提起这件事时语气轻松,神色自然,纪尧还是忍不住会往坏处想。
阿姨莫不是来引蛇出洞,准备一网打尽的吧,纪尧忍不住想。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陷阱,在楼梯间里拉磨一样地转了好几圈,心里越来越紧张,下意识就想摸出手机给蒋衡打个电话,让他再“考虑考虑”。
手机被纪尧攥在手里,已经染上了他温热的体温,他下意识按亮锁屏,手机屏幕自动解锁,露出还没来得及退出的通话记录页面。
纪尧的手指已经挪到了蒋衡的通讯录名单前,但他还没等拨出去,就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纪尧才好像隐隐约约摸到了蒋衡的心思。
他和蒋衡无疑是彼此喜欢的,但他们俩这个年纪早过了可以无限试错的时候,想要在一起,要面对的一切都比之前多得多。
纪尧自己离家出走,跟父母决裂,纯粹是光棍一条,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好怕的了。所以自然而然地觉得之前的错误不会再犯一遍,没把蒋衡的顾虑当回事。
可现在看来,他也没比之前好到哪去,他对“家庭”的相关问题依旧敏感,只是要在蒋衡的母亲面前“假扮”一下男朋友,他的潜意识还是怕得有点想跑。
但是这不行,纪尧想,我已经答应蒋衡了。
他已经让蒋衡失望过一次了,实在不能让他再失望第二次。
纪尧强迫自己按灭了屏幕,用“已经答应好了”的念头强行说服了自己,最后终于勉勉强强地跟自己的本能达成了和解,准备暂时不理这件事了。
他揣起手机,从楼梯间回到科室,然后从“甜品角”拎了一杯奶茶走。
“找到源头了。”纪尧叼着奶茶管,含糊地说:“叫人来分了吧,没事,放心吃。”
小护士哦了一声,本来想追问他一下从哪找到的,但纪尧已经先一步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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