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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多疾(古代架空)——山河不倦

时间:2022-04-01 10:16:26  作者:山河不倦
  他根本就不相信林惊空的说辞,堂堂天下第一楼的掌柜,名满天下九公子,哪里是一个淮州知府能请得动的。
  金陵九出现的时机太巧,正好是上元夜宴出事的时候,此前太子殿下被掳走,知府大人被杀害,很难说和他没有关系。
  圆月高悬,暗香浮动,两人相对而坐,如果摆上茶水棋盘,合该是花前月下的博弈局,现在却变成了一堂审问。
  这不知哪里戳了金陵九的笑点,他侧身支着额角,笑盈盈地看向裴折:“裴大人,审问之前,是不是得先说说我犯了什么事?”
  裴折称呼他为“金陵九”,金陵九也不甘示弱,直接回了个“裴大人”,这里头的说道,两人心里都清楚。
  跟聪明人说话省事,跟聪明人动脑子很烦。
  说实在话,裴折虽闻名天下,但他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审问别人,他考的文官,高中探花后一直在朝,到现在被封为太子少师,他就没从朝堂下到过衙门,做的都是阳春白雪般的工作,写写折子作作诗,跟个文人吉祥物似的。
  要不说朝廷烂到根儿上去了,圣上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祖制,破格提拔了裴折,但又没给过裴折任何实权,导致裴探花走到哪里靠的不是其官职,而是别人给的几分薄面。
  总而言之,九公子荣幸,头一遭。
  在破案审讯这一层上,裴折自己心里清楚,他审金陵九,就跟关公门前耍大刀似的,但他有自己的路数。
  裴折曲起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面:“九公子,我跟你说过,我就是一朝堂野狗市井俗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金陵九眉心一跳。
  裴折笑了下,浑不在意地说:“九公子金贵,应该没有见过野狗,我给你说道说道,这乡下里的野狗啊,脾气不好,特别凶,轻易不咬人,一道咬了就不撒嘴,你越反抗,它越气盛,非得咬得人鲜血淋漓,撕下一块肉来不可。”
  金陵九点点头,将滑落脸侧的头发撩起,语气颇为好奇,问道:“听裴探花所言,野狗挺爱咬人吃肉,也不知道,这野狗啃不啃得下硬骨头?”
  裴折停下手,冲着金陵九露出个假笑:“九公子想试试?”
  金陵九回以微笑:“也无不可,裴探花大概不知道,我打小就喜欢狗,尤其喜欢训狗,越是性子烈的,越喜欢。”
  裴折被眼前的硬骨头硌了牙,心情不太美妙,笑意渐渐淡了:“更深露重,夜黑风高,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和九公子聊聊天。”
  金陵九笑了下,意有所指道:“只是聊聊?”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裴折脸都黑了:“只是聊聊。”
  “裴探花早说,我最喜欢聊天了?”金陵九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屋子一角,“劳烦你等等,我去沏壶茶,咱们慢慢聊。”
  裴折:“……”
  美人做任何事都是赏心悦目的,即使这是个硌牙的美人。
  金陵九身形偏瘦,穿着素白服帖的里衣衬得腰格外细,他侧身沏茶,肩背挺拔,蝴蝶骨明显,让人想起冬夜里覆了雪的梅枝,清冷又通透。
  裴折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据他自己所言,这双眼睛是对着铜镜看尽美男子练出来的,美人在骨不在皮,他这双眼,便能看出美人的骨相。
  金陵九眉眼清透伶俐,抬眸看过来,尽是风情:“老早就想问裴探花了,总看我作甚?”
  裴折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一俗人,端见九公子长得好看。”
  金陵九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随口恭维:“你也好看。”
  裴折点点头:“确实。”
  金陵九:“……”
  金陵九端着茶盘过来,小白瓷盏,他倒满两杯,伸手让了让裴折:“请。”
  尽管裴折嘴上嚷嚷着自己是野狗,是俗人,但他到底是个读书人,礼数都清楚,如今金陵九端着了,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多不入流,当即摆出了端端正正的君子礼数,坐都坐直了些。
  金陵九发现了这一点,眼底闪过笑意,他端起茶啜了一口,淡声道:“来得匆忙,没带太好的茶叶,裴探花莫怪。”
  “我不挑。”裴折闻了闻,好家伙,比客栈掌柜的沏的茶不知好了多少倍,果然同人不同命,同是掌柜,相差得也太大了。
  裴折抿了口茶,唇齿留香,是熟悉的问道,他已经好多年没喝到这种茶了,问道:“这茶是南地的,九公子可是从那边来?”
  金陵九点点头:“年前去了一趟潇湘。”
  裴折一怔,南地潇湘十六城,他老家就是那里的,怪不得这茶的味道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原来真是从那里带来的。
  裴折微微出神,因这茶水,罕见的生出点思乡之情。
  乾元七年,他离开潇湘,赶赴京城,至此五年有余,从未回过家,要不是这次陪太子南下游历,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京城。
  金陵九双手捧着茶杯,隔着薄薄的杯壁,他的指尖被茶水烫红了一点,贴在白瓷杯上格外明显。
  他微低着头,看着杯中澄黄清透的茶水:“裴探花也来自南地潇湘,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回去看看?”
  裴折露出微微苦笑的表情:“自然是想过的。”
  太烫了,金陵九蜷了蜷手指:“那怎么不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裴折目光渺远,语气悠长,“我离家前曾放话,做不到自己说的话,就不回家。”
  金陵九掀起眼皮:“什么话?”
  裴折忧伤道:“找一个比我更好看的媳妇儿。”
  金陵九:“……”
  裴折微微一笑:“九公子不信吗?我说的可是真话,这些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找一个比我长得更好看的媳妇儿,但一直没找到,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
  金陵九不想理他,连敷衍都懒得。
  裴折语气真诚:“我走遍京城,看尽了宫墙内外的绝色,都没找到符合我要求的人。”
  看尽宫墙中的绝色?金陵九表情一滞,看着裴折的眼神古怪起来,堂而皇之议论宫妃,裴探花真是荒唐又大胆。
  “直到我来到淮州城。”裴折对着金陵九,露出极为温柔的笑,“我见到了九公子。”
  金陵九:“……”
  金陵九后悔了,他刚才就不该让裴折丢尽了面子,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来恶心他的。
  裴折一脸深情款款的表情:“九公子不高兴吗?你可是我唯一承认的,长得比我好看的人,见到你的第一眼,我都想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儿。”
  不高兴,很不高兴。
  金陵九默默离裴折远了点:“裴探花谬赞,我长的比不上你。”
  裴折眨眨眼,立马改了口:“英雄所见略同。”
  金陵九:“……”感觉自己被骗了。
  裴折话锋一转,立马把话题换了:“潇湘多雨,冬日湿寒,北地的人大多不会喜欢,九公子打潇湘走一遭,可还习惯?”
  金陵九面色缓和了些:“还好,差不许多。”
  裴折摩挲着茶杯,笑了笑。
  天下第一楼设在南地,不止潇湘十六城,南地诸城气候相近,金陵九应当十分适应才对,刚才他插科打诨,特意在话里设了个陷阱,总算套出点东西来了。
  裴折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叠在一起:“之前我们说了那锯脚深意的比试,你应下了,不知现在有没有想法?”
  茶喝完了,有些乏了,金陵九懒得纠正他,自己根本没应下这事,直接问道:“你怎么看待知府大人?”
  裴折略微思索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脑满肠肥,罪该万死。”
  他说完又反问金陵九:“你觉得呢?”
  金陵九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英雄所见略同。”
  裴折:“……”
  金陵九有个毛病,他困了就端不住那股劲儿了,坐得不像刚才那样直,慵懒道:“裴探花可听过坊间流传的鬼故事?”
  他话音刚落,窗外就十分应景地来了一道打更声:“咚——咚!咚!”
  打三更了,伴随着更夫悠长响亮的喊话:“平安无事!”
  裴折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知府大人的脚被锯掉,跟坊间的传说有关?”
  金陵九懒洋洋地说:“不然呢,世人信神怕鬼,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多此一举,锯脚,再埋到桥堤下,如果凶手不是闲的,就是想完成一个仪式。仪式要有见证人,凶手想让我们成为他的见证人,就必须保证我们可以通过他的行为推测出仪式背后的深意,所以这个行为要把握的度十分关键,既不能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事,又不能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裴折眯了眯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是裴某有一事不明,九公子怎么会如此了解杀死知府大人的凶手,甚至连他是怎么想的都知道。”
  金陵九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凶手就是我。”
 
 
第11章 
  金陵九百无聊赖地笑了笑:“裴探花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但很可惜,你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我并不是杀死知府大人的凶手。”
  之前裴折数次冒出给金陵九一耳刮子的冲动想法,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一刻强烈,要不是理智还在,金陵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直接甩出手去了。
  裴折脸色越不好看,金陵九越高兴,他乐呵呵地说:“裴探花不会当真了吧?咱们多少都有点脑子,就算我真的是杀害知府大人的凶手,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承认。”
  “你不是凶手。”裴折冷漠道,“之前我们说过对知府大人的印象,你看不上他,他太脏了,不值得你动手,你要杀也不是杀他。”
  金陵九沉默下来。
  月色渗进窗户纸,裴折的声音很轻:“就是这么个脑满肠肥的脏人,如何能请得动你呢?天下第一楼消息灵通,是否在知府大人被杀害之前,你就料到了这一切,故而会来这淮州城参加上元夜宴。”
  “你信鬼神吗?”金陵九顿了顿,又道,“早些年不就传开了吗,知府大人不得好死,与其说我是料到了这一切,不如说我是为了你来的。太子南下游历,少师陪同,向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第一探花要来淮州城,想见识见识的又何止我一个,裴探花,你久居庙堂有所不知,江湖有太多关于你的传说。”
  裴折语塞,自从听了那“不得好死”就面色古怪,活像被抓到了小辫子,心虚得紧。
  他拂了拂衣袖,斟酌道:“彼此彼此,不过江湖传说信不得,九公子可知,你也是我们庙堂之上的‘常客’。”
  金陵九冷淡哂笑:“说我大逆不道吗?”
  裴折站起身,缓道:“九公子说笑了,大家伙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建立天下第一楼,我亦十分好奇,今夜聊了这么多,不知裴某有没有这个荣幸,听到九公子的回答?”
  许是要送走不请自来的客人太令人开心,金陵九一点没拿乔,随之站起身,将茶盏里冷掉的茶水倒了,他踏在那水渍之上,回了八个字:“覆水难收,无奈为之。”
  裴折将这几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叹息道:“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他扶着门,侧身看过来,露出小半张脸,语气不明:“金陵九,淮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你知道对不对?”
  淮州城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比知府大人死了更大的事吗?
  有,太子殿下被人绑走了。
  金陵九平静道:“裴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送走裴折之后,金陵九将茶杯一点点收拾好:“进来。”
  他话音刚落,窗户就被打开了,一道黑影立马翻了进来,待落地时一瞧,不是左屏又是谁。
  左屏双手并合,向金陵九施了一礼:“九爷,他进屋后全遛了一圈,看了屏风,翻了床头的书,关了窗,还……”
  金陵九抬眼:“还怎么?”
  左屏咬咬牙,快速吐出一句话:“还闻了浴桶里的水。”
  只听得“咔嚓”一声,金陵九手中的茶杯竟被直接捏碎了,他脸色难看,将手里的碎瓷片甩在茶盘中。瓷片锋利,但金陵九的掌心却没有一点损伤,他拿起一旁的帕子,将手细细地擦了一遍,慢慢缓下心神。
  左屏担忧地看着他:“九爷,我们的计划真的能进行下去吗,裴折他……”
  金陵九明白他想说什么,将帕子放下,笑了笑:“怎么会进行不下去,我看裴折十分适合。”
  左屏满脸迷茫:“适合?”
  金陵九在桌旁坐下,反问道:“他今晚说的话,都问了什么问题,你可听见了?”
  左屏颔首:“听见了。”
  金陵九搓了搓指节:“京城中有脑子的不多,他是其中难得的聪明人,他今晚并不是为了知府大人的案子来的,只不过是想借审问之名验证自己的猜测。”
  左屏听得云里雾里:“他难道不是怀疑您是杀害知府大人的凶手?”
  “他知道凶手不是我。”金陵九摇摇头,不咸不淡地说,“天高皇帝远,他是来确认我有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左屏心中大骇:“主人?”
  金陵九笑意不减:“慌什么,天下第一楼自设立之日起,就没少过这种怀疑,这一次我们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他会试探一二也是情理之中,就是不知,这裴折是哪一方的人。”
  左屏沉吟片刻,道:“任太子少师,手上又无实权,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果是那位的人,应当不会一点权力都没有,还被拘在京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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