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入府学的学子一共三十三人,其中有二十人是按院试成绩入取的,另外十余人则是“关系户”。
六品以上的官员有一个举荐名额,可以直接举荐亲朋好友入府学。那些官宦人家早早就把家中有出息的子侄送过来学习,为的就是延绵家族兴旺。
报名处有不少人在排队,徐渊看见几个院试的熟面孔,其中就有安阳县的神童白逸岚。
“徐渊!”身后突然传来叫声。
不远处齐铭一脸欣喜的正在朝他挥手。
徐渊惊讶的朝他点了点头,没想到齐铭也来了,想必是他在京都做官的叔叔给走了关系。
前边排队轮到他了,徐渊出示了入学通知,填写个人档案,有专门的人领着他去学子住的舍房。
学府有食堂和宿舍,虽然不用交学费,但住宿和吃饭的费用还是要交的,每个月大概一两银子左右,朝廷给的补贴刚好够用。
府学里每旬有两日的假期为休沐日,学子可以自由安排。
徐渊住的地方为丁字一号舍,舍房是按照入学班级安排的,今年入学的新生统一都是丁班。
一个月后会进行第一次分班考试,成绩优异的可以进入甲乙班,成绩差的会分到丙班和丁班。
差班的学子会取消廪膳生的资格,如果三次考试都为最末则会被劝退,所以压力还是挺大的。
徐渊拎着行李进了舍房,一号间有四张床位,每个床上都挂着木刻的铭牌。徐渊的床位在最边上,床头有一张两尺长一尺宽的小桌子,床下是木头箱,可以用来存放杂物和行李。
铺好被褥后,同舍房里的其他人也到了。宿舍大概是按照院试名次安排的,这四个人刚好就是院试的前四名。
第一名白逸岚,第二名刘鹏,第三名陆之谦,还有一个便是徐渊。其中属白逸岚最为年幼名气也最大,大家都对他颇为好奇。剩下两人年纪也都在二十岁上下,皆可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
几个人互相介绍完后,一起结伴去了班级。
一进去齐铭急忙朝他招手:“徐渊,这里这里!”
徐渊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没想到在这能碰上你!我还以为你不能来冀州了呢。”能在府学里碰上同乡,齐铭显得格外兴奋。
徐渊:“你来这多久了?”
“我是前几天才到的,我小叔给我弄了个名额,让我在这好生学习。”
两人正说着,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材中量,蓄着短须,眉目之间带着一股学究特有的古板气息。
“我姓姜,你们可以叫我姜夫子,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临时教谕,直至一个月后分班考试后结束,希望这一个月里我们能相处愉快。”
大家异口同声道:“姜夫子好。”
姜祎捋了捋短须道:“能考进府学自然都是有真本事的,希望你们在这里努力学习,早日中举出人头地。当然……”他话锋一转,脸色沉下来。
“还有些仗着家里有关系入学的人,我也劝你们好自为之,自己若是不想学习尽量不要影响他人!否则我会禀明山长,让你们哪来的回哪去!”
乖乖,他后面这些话几乎得罪了班里的半部分人,那些官宦子弟从小都是被捧着哄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气?教室里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齐铭脸色也不太好,当初院要不是碰上绑架哪会考这么差,没准不用举荐自己也能考上呢!
姜祎并不在乎这群人,他在府学有个外号叫姜仇官,对那些“关系户”特别不友好,奈何他是天秉十四年的两榜进士,教学能力极强,这群官二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今天第一天入学,没有正式的课业,夫子跟他们讲完学院里的规矩差不多也到了晌午。
中午徐渊和齐铭一起去了食堂,食堂在学府的西北角一个大堂屋子里,里面摆着桌椅。做好的饭菜用木桶装着,学子们拿着碗筷,吃多少盛多少。
今天的菜色不错,两荤两素,还有一桶蛋花汤,主食是米饭和馒头。
徐渊看着桶里的肉菜直咽口水,这府学真是财大气粗,满满的一桶鸡肉炖土豆肉比菜还多,这一桶得杀多少只鸡呀!若是灵芝哥在这就好了,他最爱吃鸡肉,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66章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呛咳,刘灵芝醒了过来。
卢青抹着脸上的水珠,瘫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哎哟我的娘欸,可吓死我了,终于把你救回来了。”
刘灵芝支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见身边到处是粮袋子,声音嘶哑的询问:“咱们这是在哪呢?”
“你从渔船掉下来后就溺水了,我拉着你在江中游了半个时辰,差点同归于尽。筋疲力尽时,远处过来一艘漕运的货船,船上的水手听见呼救声把咱们救了上来。”
江水湍急,一个人凫水尚且不易,更别说卢青还拉着比他身材还高大的刘灵芝,其中凶险自然是不必细说。
刘灵芝感激道:“多谢你了,吴伯呢?他怎么样了?”
提到老吴卢青哭的更凶了:“李宝文这狗娘养的,他把吴伯杀了!”老吴身上中了一刀掉进江中,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了。
“一起走了这么多年的镖,我真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
刘灵芝难过的闭了闭眼,扶着船舱慢慢站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掉进水里后晕船好像没之前那么厉害了。
卢青:“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银子都在吴伯身上,估计被李宝文那孙子弄走了,我兜里比脸都干净。”
刘灵芝摸了摸自己怀里,临走前大郎塞给他的钱袋还在,里面有五两银子。“先渡江,等到了宿州再想办法。”
“好,听你的。”卢青哭的差不多了,擦擦脸有些不好意思,在自己的女神面前哭鼻子,多少有点没面子,好在刘灵芝没笑话他。
卢青抬起头刚想询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见刘灵芝正在宽衣解带!吓得他连忙捂住眼睛,脸色涨红道:“使,使不得啊!虽然我救了你,但…但也不用以身相许啊……”
刘灵芝一脸你什么毛病的眼神看着他,将潮湿的外衫和亵衣脱掉拧干了水,又重新穿了回去。
卢青透过指缝看着眼前的两块胸肌和八块腹肌,一时有缓不过神,女的不会这么平吧……
“你你你…你是男的?!”
“嗯。”
卢青目光呆滞“你怎么能是男的呢!”
刘灵芝虚弱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是男的?”
“你男的干嘛要装女的?!”
“爱好,不行吗?”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卢青往后靠了靠,颇为紧张的裹紧自己的外衫:“灵芝兄,那个,我不好男色……”
刘灵芝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好男色自己也看不上卢青这副模样的。
“怪不得你武功这么高,身材也比寻常的女子高大,居然是男的……”卢青觉得自己有点蠢,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发现对方的性别。
实在是刘灵芝隐藏的太好了!除了声音有点粗犷外,一举一动都跟寻常女子差不多,根本认不出来!
“女装的事,希望你帮我保守秘密。”刘灵芝觉得卢青救了他一命,继续隐瞒有点不厚道。
“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二当家的和钱五知道。”
卢青骂骂咧咧:“钱五居然知道?!这王八蛋怎么不告诉我?等我回去非揍他一顿不可!”
*
坐了两天的漕运船,赶在六月初八下午抵达了宿州渡口。下了船两人直奔存放马车的地点。
来时他们把马车停放在了宿州的驿站,每日交三十文钱,有小二帮忙喂养马。
一进驿站,伙计迎了上来:“二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宿啊?”
卢青急忙道:“小二哥,我们来取马车!”
小二挠挠头:“马车?你们是顺风镖局的吧,上午不是已经把马车取走了么?”
卢青和刘灵芝对视一眼,晚了一步,李宝文在他们之前把马车取走了。
从驿站出来卢青有些迷茫,从宿州回冀州有几百里地,没有马车没有钱,靠两条腿走回去恐怕要走几个月。
“刘娘……兄弟,咱们现在怎么办?”
“宿州有镖局的分部吗?”
卢青眼睛一亮:“有!不过我不知道镖局在哪。”
刘灵芝:“进城去打听打听。”
*
另一边李宝文自己架着马车,一路匆匆忙忙的朝冀州驶去。
这一路他在心里反复的编着谎话,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全都编了答案。
一路风餐露宿,把自己折腾瘦了七八斤,满脸憔悴,于六月十七日清晨赶回了冀州府。
入了城,李宝文开始酝酿情绪,马车刚到镖局门口,他便哭嚎起来。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啊!”
小豆子正在门口嗑瓜子,猛地被这凄厉的哭嚎声吓了一哆嗦,起身迎了上去:“宝文哥,你回来了!”
李宝文脚步蹒跚的下了马车,豆子连忙扶住他。
“二当家的呢?”李宝文哑着嗓子询问。
“刚出去了,这会儿估计也快回来了。”正说着陈四海就从外面回来了。
“宝文回来了?老吴他们呢?”陈四海朝车上张望,见马车里空荡荡只有李宝文一个人回来,心里咯噔一下。
李宝文未语泪先流,哽咽的摇着头道:“二当家的,我对不起你啊!我没保护好他们!”
陈四海瞬间变了脸色:“进去说!”
豆子扶着他上了楼,李宝文紧张的心砰砰直跳,紧紧握着拳头,千万不能露馅,不然以陈四海的脾气,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
上了二楼,李宝文虚弱的坐在椅子上,豆子给他倒了杯茶水便下了楼。
陈四海在屋里来回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仔细的说给我听!”
李宝文抽噎讲了起来:“我们五月二十八抵达了赣州,主家结了银子,刘娘子着急回来便没耽搁,连夜就租了辆马车往回赶。”
“去时还好好的,谁成想回来的时候在江上碰上了水匪。水匪把船凿漏,老吴在争执中被刺了一刀,刘娘子不会凫水,卢青为了救她跳进江里。我跟几个水匪纠缠了半晌,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也无奈跳入江里逃命。”
“那江里暗流汹涌,我当时抱着一块木板才侥幸活了下来,却不见其他几个人。再后来遇上一艘打鱼的渔船,船夫把我救了上了船,顺路送到了宿州渡口,可惜老吴他们……”李宝文说完便呜呜的哭死了。
陈四海听得眉头紧锁,见李宝文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脏的看不出颜色,看得出这些日子过的不容易。
“这一路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
“二当家的……那银子……”
“放心,答应你的少不了。”
李宝文假装安心的点点头,一瘸一拐的下了楼。
陈四海直勾勾的盯着李宝文的背影,心渐渐沉了下去。刘灵芝不会凫水是他没想到的,可去的时候没遇上水匪,回来的时候却遇上水匪……未免也太巧了。
他信不过李宝文,等他离开镖局马上派人过去盯住。
如今去了四个人只回来一个人,其他三人生死未卜,陈四海心里难受,坐在椅子上按着太阳穴。
老吴在镖局里干了十多年了,说句元老也不为过。家里大儿子去年刚结了婚,还有两个没出阁的闺女。
卢青也跟着他跑了四五年的镖,家里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不好,一直指着他奉养。至于刘灵芝……这孩子才十八岁,让他怎么跟那老夫妻交代啊。
陈四海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的一趟镖怎么能走成这样!
*
赣州走镖出事了,镖局里议论纷纷,钱五跟卢青的关系最好,听到消息第一时间找到陈四海。
“二当家的,卢青他们真出事了?”
陈四海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点了点头,昨晚愁的一宿没睡,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跟这几个人家里交代。
钱五眼眶微红:“卢青那孙子福大命大,以前那么多危险都躲过去了,怎么可能栽在几个水匪手里?!”
“我也不想相信,如今只有李宝文一个人回来,不信也没办法。”
“我去找他问问!”钱五说着就要去找李宝文。
陈四海拉住他道:“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已经让杨吉暗地里跟着他,你先别打草惊蛇,一会你同我去卢青家里一趟。”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管他们几个因何而死,镖局都要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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