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未一双眼珠子都要黏到薛闻笛身上了,对自己师弟的话充耳不闻。
薛闻笛被这么盯着,也完全在状况之外,他只好硬着头皮先打了招呼:“诸位好啊,在下,薛闻笛,就是——”
“妖怪!你居然敢光天化日混入我派!拿命来!”
施未突然暴跳而起,拔剑冲着薛闻笛砍去,对方一个闪避,往后退了一步,满脸困惑:“你说我什么?”
“妖怪!你还嘴硬!我那天晚上看到你的脸了!”
施未嚷嚷着,又是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薛闻笛恍然,原来是那天晚上他被剑身穿过魂体,所以施未看见了他的脸。
他笑笑:“师弟,经常咬自己手指可不好,容易长疮。”
施未可不听这些,依然剑锋相向,傅及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赶忙过来拉架:“层澜,层澜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这个妖怪迷惑师父不成,还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我今天非要替天行道不可!”
施未气得早分不清南北了,在他看来,这个妖怪接连戏弄他不说,还冒名顶替他们的大师兄,这不是欺辱是什么?难道由着对方不成?
薛闻笛蹙眉,随手扯下他们悬挂在院中的一面三寸长的小幡旗:“那放马过来吧。”
他觉着,施未这个毛毛躁躁的脾气实在不行,得改改。
今天,就是他当大师兄教给师弟们的第一课。
施未拔剑冲上来,傅及根本拉不住他,索性就撒了手,曹若愚见状,不知所措,暗自握紧了手里的佩剑,心想要是不对劲,就立刻下场劝架。
施未气势很足,但哪里是薛闻笛的对手?
对方拿着一面小幡旗抽得他嗷嗷乱叫,甚至打脱了他的剑,“哐当——”,长剑飞出去老远,施未疼得眼泪汪汪,蹲在地上呜咽。傅及好心去拉他,他也不起,哽咽着:“我打不过他。”
“毕竟是大师兄嘛,打不过很正常。”傅及安慰着,他总算理解了几分,为什么师父这么看重大师兄了,别说一个施未,就是整个师门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施未更郁闷了:“他和那个魅魔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大师兄?”
“怎么不可能?魅魔诡计多端,万一他就是故意变化成我的样子,想让我们师兄弟自相残杀,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呢?”
薛闻笛有板有眼地胡说八道,将手里的幡旗一扔,走了过去,也蹲在地上,“师兄打疼你了,向你道歉,你别难过了,行不行?”
施未瞥了眼他这个惊为天人的师兄,浑身起鸡皮疙瘩:“离我远点!我是不会被美色迷惑的!”
“嗯?”
薛闻笛挑眉,就见施未起了身,捡回了剑,站到了傅及身后。
傅及向薛闻笛抱拳:“我去请师父,请,请,请大师兄稍等片刻。”
一个“请”字他念了三遍,也许是不习惯称呼薛闻笛,又或者是被施未这么一闹,他也有点乱了阵脚,总而言之,有些不自在。
“我跟你一起去吧。”
薛闻笛想着直接去见师父好了,他也不擅长处理现在的局面。
“我也去。”
施未小声说着,薛闻笛也没有反对。
“那我也去!”
曹若愚跟着嚷嚷,最后竟然是一群人乌泱泱地去找薛思了。
薛思出了竹屋,瞧见正殿里这群弟子,似乎早料到了这个局面,并未有任何心绪起伏。
他先是看了眼薛闻笛,点头道:“回来了?”
“嗯。”
对方见到他,心里又莫名地悸动,只好微微侧过头,没有直视他。
薛思又看了看被眼尾飞红的施未,问道:“怎么了?”
“挨打了。”
这孩子总算老实了,但还不服气,“师父,这个大师兄和我见过的那个妖怪长得一模一样,我担心——”
他小了声,“我担心这不是真的大师兄。”
“既然担心,就要想办法让自己放心。”
薛思不急不缓地说道,“依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呢?”
施未目光游移,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徒儿,徒儿有个法子可以论证,请师父同意。”
“好。”
薛思应允了。
施未又看看薛闻笛,对方也点头道:“你尽管做就是,我不介意。”
如此,施未就又从腰包里取出那串铜铃,系在了薛闻笛手背上。又从祖师爷面前的香炉里沾了点香灰,在对方手背上涂了个简单的八卦阵,口中念念有词。他声音实在太低,连近在咫尺的薛闻笛都没有听清楚,但凭感觉,应当也是驱魔一类的咒语。
施未就这样神神叨叨了一阵,铜铃没有反应,香灰也没有反应,他才闷声将铜铃解下,朝着薛闻笛鞠了三躬:“恭迎大师兄归山,先前是我莽撞了,无意冒犯,还请大师兄海涵。”
薛闻笛一听就乐了:“什么冒犯,这不是师兄弟之间的切磋吗?我还打疼你了呢,得是师兄向你道歉,请你海涵。”
言罢,他也规规矩矩给人行了礼,傅及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曹若愚也揽过施未的肩膀:“误会!都是误会!你请我和大师兄喝酒就行!”
“我为什么要请你?”
施未翻了个白眼,曹若愚打趣道:“同门一场,你可不能区别对待呀!”
轰堂大笑。
“喝酒是好事!”薛闻笛美滋滋,“你们先去,我找师父有点事,马上就过去。”
“既然大师兄开口了,我就勉为其难连你们一道请了吧!”
施未说着,就推搡起曹若愚,催促他快点走,几人勾肩搭背,三三两两离了正殿。
眼见四下无人,薛闻笛就多看了他师父好几眼,还是很不好意思。
“有话要说?”
薛思问他,薛闻笛挠了挠鬓角,笑着:“师父,我刚上山的时候,觉着啊,这山路好长好长,我从来没爬过这么长的路。”
“等找到横雁,你就不用走路了。”
薛闻笛想也知道是这个回答,但他脸热心热,总觉得这个答案不够。
“师父,我回来的时候老是想你,是不是近乡情怯,所以都会这样?”薛闻笛眼神清亮,“就是外头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吓我一跳,师弟们好是好,就是这审美,没达到您的水平。”
薛思闻言,沉默片刻:“怎么想我呢?”
“想呢,看见烟花就好想你。”
薛闻笛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说着说着,又觉得这样不好,“师父,我是不是太口无遮拦了?”
薛思注视着他:“这些话,对着师父说就行了,不要和别人说。”
“嗯。”
薛闻笛抿着唇,又笑了笑,“师父,能做你徒弟真好,我说什么你都愿意听。”
“去跟师弟们喝酒吧,师父要先回去了。”
薛思说着,转身要走,薛闻笛说着:“我很快就回来师父,你等等我,我晚上再做几支烟花放给你看。”
“好。”
薛思应下来,带走了正殿之中最后一丝浅香。
第12章 师父我喝醉了
岁寒峰,观景台,本是一处白日登高,夜观星象的极佳场所,可无奈门内尚未有师弟精通占星卜卦之术,因而这边就成了大家伙儿一道热闹热闹的地方。
薛闻笛虽有一点可惜,但也由此更生一层“今后再给师弟们讲讲这五行八卦,多少点拨他们一些”的心思。
施未先前给新来的大师兄找了麻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开始难免拘谨些,好在傅及礼数周到,曹若愚又是个爱搅浑水的,嘴巴闲不下来,加上薛闻笛也开朗幽默,几杯热酒下肚,一群人就开始称兄道弟,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扯起皮来。
“大师兄,你怎么长这么年轻?说实话你没出现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你好大年纪了,指不定胡子能拖到前襟!”
曹若愚酒量不好,喝了点就开始胡说八道,坐在他旁边的傅及无奈,微醺着脸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少说点,但薛闻笛并不介意,举着个空酒碗笑着:“我外出游历,曾偶遇一位江湖神医,他呀,送我一瓶青春永驻容玉膏,涂完就这样了!一点都不显老!”
曹若愚哈哈大笑:“真有这么神奇啊?那我也要试试!”
“行啊!改天大师兄再给你弄一瓶回来!”
薛闻笛看脸还算清醒,但耳朵尖也红了,实在不知他是不是在说胡话。
曹若愚挤过去要跟他套近乎,施未也跟着凑过去:“大师兄,那师父怎么也这么年轻?你怎么拜他为师的啊?”
“打小儿我就是他徒弟!”薛闻笛一板一眼地编起故事,顺手抄起一坛子酒,给几个师弟满上,“我跟你们说,我小时候还见着过师祖呢!他也年轻,连一根白头发都找不着!那神医听说我是这边出来的,还说他跟师祖是拜把子的交情,愣是要我叫他一声爷,我估计啊,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薛闻笛眯眯眼,哪里有什么神医?什么拜把子呢?他入门的时候师祖都已经羽化登仙了,谷里边除了他和师父,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施未也大笑,脸上红扑扑,跟涂了胭脂似的,本就过于艳丽的脸更是魅色顿生。他拍拍自个儿,只觉得身上烧得慌:“那,那你们真开心!我师父,不是,不是,我小时候,那他娘的,嗝——”
他好像醉了,薛闻笛留了个心眼,背过右手,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符咒,遮去他这一脸醉态。
师弟们并无所察觉。
“那,大师兄你这十年,都在外边游历吗?”
傅及虽说也有几分醉,但感觉比较清醒,盘腿坐着,酒碗搁在小腿上,还用两手捧着,一副乖宝宝的端正模样。
“是啊。”薛闻笛又闷了一口酒,“外头好玩着呢,改天带你们出去玩!”
“不不不,现在不是玩的时候,马上就要到天下剑道大会了,我们得好好准备。”傅及连连摇头,薛闻笛这才发现他似乎醉得不轻,要命了,这群小崽子不会喝酒还硬是拿它当水喝。
薛闻笛哭笑不得。
饶是这样,他还得陪着他们闲聊:“什么是天下剑道大会?”
“大师兄你没听说过?”
傅及人都醉糊涂了,都忘记薛闻笛死过一回这件事,顺着就往下讲,“就是天下剑道凑在一起比武,赢了的能得一把宝剑。”
“都是老套的玩意儿!剑道大昌不过十年,算上今年,这大会就办了两届。上一次那把宝剑,师父说是个垃圾,让我们不必去争,争了也没用,白送给蔚然峰了。”
施未这会儿嘴皮子利索起来了,甚至还有点愤愤不平,“打那以后,蔚然峰到处都说我们长宁剑派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今年必定要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
薛闻笛顿时来了兴趣:“那今年我们去,就是要赢下那把宝剑了?”
“师父的意思就是这个吧。”傅及点着头,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联系到之前师父对他说横雁有线索,薛闻笛内心升起一股奇妙的预感,那把准备赠与优胜者的宝剑,不会就是横雁吧?它怎么会到哪儿?
薛闻笛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过去:“那咱们这回定不能输。”
“蔚然峰永安剑派,就是个拾人牙慧的小门户。本来名不见经传,但新任的掌门说是临渊孙氏嫡系子弟,这么几年也是教导有方,这才发了迹。大师兄你听听他们的门派名儿,可不就是跟我们对着干?”
曹若愚嘟囔着,很是不满,“他们那群人,就知道占嘴上便宜,还爱投机取巧。”
薛闻笛听了,问道:“他们建派比我们晚?”
“是啊。”曹若愚说着,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头几年,就是剑道刚起的时候,咱师父名声可大了,他们都说师父是仙道大家,是锁春谷谷主!我估摸着那永安剑派掌门就是想跟师父沾亲带故,才故意取这名的。但他这人,收徒弟全看嘴,就喜欢听吹捧他的话,这么些年,要不是临渊孙氏在背后撑着,指不定烂成什么样呢!”
薛闻笛愣了愣,临渊孙氏在他死去之前,是正道领袖,族长孙雪华他更是见过,刚毅果决,教导出的弟子更是个中翘楚,怎么短短十年,就忽然成了师弟们口中树大根深的反面教材呢?
“也许是永安剑派的掌门人故意放出的噱头,他不一定和临渊孙氏有交集。”
他安慰着几个师弟,也安慰自己。
施未不屑:“如果背后没人,那蔚然峰早就被人踏平了,哪还能活到今天?”
一贯稳重的傅及也持同样的观点:“他们蔚然峰存在,就好像是要故意与我们对立,好阻止我们独霸一方似的。”
曹若愚乐了:“二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就咱师父的性子,独霸一方?算了算了,我还觉得师父这么些年,只是为了找着咱们大师兄呢!”
“我?”
薛闻笛莫名紧了心。
“是呀,大师兄!”曹若愚一拍大腿,滔滔不绝,“你可不知道,师父这么些年,经常外出寻你,都是二师兄负责安排门派内事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怎么见到人。这回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为师父高兴!”
薛闻笛心头一热,举起盛满清酒的碗,笑着:“那大师兄谢诸位师弟!尤其感谢傅师弟不辞辛劳,为师父守住山门!干!”
“干!”
酒碗碰边,清酒映着天光,年轻人的情谊就此结下,至此,故事翻开新的一章,注定浓墨重彩的一章。
堪堪夕阳西斜,一群人喝完酒便各自回去休息,薛闻笛稍作了小法术,一阵山风刮过,落叶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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