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曲轻松的笑,思衿一瞬间竟然觉得,再险的招凌曲都能轻松越过。在他这里,一切仿佛都是预料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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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朔主城区是整个凉朔最为繁华的地带。在这里,客栈林立,形形色色的商贩与车水马龙的街道交杂出一副蒙着烟雾气息的繁华市景图。
在街道边缘漫无目的地行走,蓝五白色的裙裾竟被一只脏兮兮的手给抓住。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低头望去,竟是一个不足五岁的流浪孩童,蓬头垢面,身上还带着淤青和伤口。
“仙女姐姐……给些吃的……饿……”孩童虚弱着嗓音说。
蓝五看看自己,规规矩矩的北疆僧人打扮,着实与孩童口中的“仙女”二字沾不上边。她抬头朝不远处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然走出街市来到了一条灰色的街道,街道上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和乞丐,自己一身洁净的打扮的确像个脚不沾地的……仙女。
这不是凉朔吗?凉朔不是西厥的都城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饥肠辘辘的人?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这里是偏远的难民区,她都会相信的。
明明才走了一条街道!
身边没带什么吃食,蓝五为难地蹲下身子,对孩童说:“姐姐身上没带吃的,要不这样,姐姐给你些银子,你自己去买好不好?”
同她一起来的女僧人见状,规劝她:“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些都是西厥的百姓。”
蓝五依旧将银子给了孩童,转而对女僧人说:“无论是哪里的百姓,佛和慈悲都是无边界的。若是我们在西厥受难,佛难道就不管我们了吗?”
这话说的女僧人一怔,默默将头低下去了。
“谢谢姐姐。”接过银子的孩童感激地朝蓝五和女僧人磕了好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
蓝五赶紧将他扶起来:“去买吃的吧!”
孩童点了点头,还没站起来,一只大手就将她拎了过去,一把夺去他手上的银子:“小孩子哪需要这么多钱?”
孩童愣了,哭喊着:“这是姐姐给我的!”
大手满意地掂了掂银子,将小孩扔到一边:“现在是我的了。”
一旁冷眼观看的蓝五终于说话了:“兄台,当我是死的吗?”
女僧人吓破了胆,一直拽着蓝五的衣裳示意她不要过去。
蓝五扯掉她的手,上前一步质问该人:“这钱是我给孩子的,你为何半路劫过去?”
大手冷笑一声:“若不是你给了他,我就直接从你这里抢了。”
蓝五没想到此人竟如此过分,当即就说:“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大手连同街边好几个流/氓似的人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齐不怀好意地笑了,“在西厥,僧军就是王法!”
僧军?蓝五蓦然冷下脸面。原来如此。
打定主意,她扭头就要带孩童离开,大手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来了咱们僧军的窝,你以为你还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蓝五沉下目光,斜睨了他一眼。
这锐利的目光宛如千军万马,当下就将大手定格在原地。
路上。女僧人抱着昏厥过去的孩童,着急忙慌地问走在前面的蓝五:“我们贸然将他带回去,如何向师父交代?”
蓝五正在想事情,听闻巧华的问题,哧了一声:“你是不是刚才吓糊涂了?师父哪里在西厥?”
女僧人的确是吓到了,可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难道你不带他回去?”
只要回到北疆,师父肯定会知道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蓝五想了想,突然一笑:“那就将他托付给那个首座吧!”
“嘘。”她突然做了个手势,眼尾一扫,“何人?”
暗中一个身影隔着光影站出来,朝蓝五鞠了个躬。
一副生面孔,却端的忠厚老实。蓝五的眼睛危险地一眯,问道:“你是谁?”
杵济又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双手呈上一样东西,说:“小的名叫杵济,乃巫马城主身边的近侍。这是我家主子捎给蓝姑娘的信,还望姑娘赏光。”
蓝五的目光瞥了瞥书信,不知眼前这人的话有几分真假。
若是没记错,她跟这个巫马城主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
杵济见她面露迟疑,将信重又递了一遍:“事关太和寺,还望姑娘看一眼。”
太和寺?蓝五想起首座冰冷的眼神,当即接过信,拆开来读。
书信内容很简单,大致是提了几句西厥与北疆和亲的事,蓝五一直读到最后,才定住:
西厥这位官家竟打算将太和寺一释子嫁入北疆?这等荒唐事可是空前未有的。西厥王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他难道没想过如此侮辱北疆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蓝五面色铁青地收起信件,转头对女僧人说:“吩咐下去,我要去太和寺。”
女僧人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呆了一下,问:“现在吗?”
蓝五瞥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有事?”
女僧人反应过来,立即说:“奴……我这就去安排!”
杵济见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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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衿回到太和寺后,一整日都待在禅房中。
他待在禅房中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回凌曲也跟着他一道待着,他做什么。凌曲就跟着做什么。
禅房僻静,悬窗上挂着一笼鹦鹉。那鹦鹉毛色蓝中带绿,头顶却有一抹红。凌曲挑起扇子把玩着,忽然笑了一声。
手握经书正在阅读的思衿心神不宁,此刻放下经书,问:“你笑什么?”
凌曲回头,无辜地说:“我未曾笑啊。”
明明就是你笑的。思衿皱眉,问:“不是你是谁?总不会是我吧?”
凌曲折扇一指:“这只雀儿笑的。不信你问它。”
思衿说:“它可不会讲话。”
凌曲却道:“它只是不会讲人话。你看我用雀语跟它说道几句。”
凌曲还会雀语?思衿将信将疑,索性看他表演。
凌曲带着三分笑意俯首,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拂过鹦鹉笼。用折扇挡着,凌曲装模作样同笼中鸟讲了几句话。由于声音太小,思衿压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于是思衿好奇地问:“你都跟它说什么了?”
他刚才似乎听见鹦鹉叫了几声,仿佛真的在同凌曲说话一样。凌曲那不成真是孔雀变的?
凌曲轻轻咳嗽了一声,故作神秘地问:“想知道?”
思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答:“想。”
凌曲道:“我同这只雀儿说,羡慕你可以每日看着眼前这个和尚读书念经写字画画。岂料这只雀儿却道,若是你羡慕,不如你替我关在笼子里?”
思衿若有所思。难道红儿真的不愿呆在笼中吗?
凌曲又道:“于是我就说了,可以是可以,可笼子太小,你得给我找个大的。雀儿说,我从哪里给你找个大笼子?我只是只鸟儿啊!”
思衿等待下文。
凌曲笑了:“我说,整个禅房就可以当成个大笼子。雀儿没明白,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思衿于是问:“然后呢?”
凌曲笑意深了几分:“禅房是雀笼的话,阿衿也是只笼中鸟,我愿日夜守着阿衿。”
思衿脸一红。即便他知道凌曲肯定是在说浑话,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依然被他弄得不好意思。
此刻思湛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推开门就说:“思衿城主你们都在啊!”
凌曲放下折扇,问:“何事?”
思湛喘了一口气,激动又高兴地说:“门口……门口北疆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雀语十级!:)
第43章 献花
思湛一路跑来的, 跑得满头大汗,连忙撑到桌边灌了一大口凉茶。
“你确定是北疆王吗?”思衿等他气顺了,这才问。他有些不可思议, 北疆王怎么就像事先知道太和寺发生了什么似的, 这么快就造访太和寺了呢?
他不由地看向一旁神色没变的凌曲。忽然, 他有个大胆至极的猜测,这猜测令他刚垂下的眼神猛然又看向凌曲。
前一个眼神若是还带着特有的含蓄, 那么后一个眼神就显得有些直白了。
凌曲“哗啦”一声甩开折扇,又“哗啦”一声收回去:“你觉得我是北疆王的亲信?”
没想到一个眼神,孔雀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思衿咬着唇点头, 说:“在魏公公当众为难我的时候搬出北疆王替我解围, 现在北疆王又亲自造访太和寺,这一切都太巧了。”
亲信什么的思衿不能确定,但孔雀与北疆王之间的往来是肯定会有的。
朝野权贵私下里肯定四处扩大自己的势力, 偶尔超出西厥范围也是常有的事,思衿不觉得难以理解。
但凌曲他并非朝野权贵,他只是取代巫马真坐上城主之位的。他披着巫马真的皮,却四处扩展势力, 长期以往只会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毕竟每扩展一份势力,他就会多一成身份被揭穿的风险。
然而。
思衿不是没有发现, 凌曲一点都不为巫马真的皮随时会掉而感到焦虑, 相反, 他甚至很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为什么呢?凌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是东晟的苍府, 又是北疆的女王,凌曲同这些牵连在一起, 恐怕不是为了西厥的江山社稷吧?
想到这儿思衿忽然明白了:凌曲, 想毁掉整个西厥。
“不凑巧, ”凌曲一半脸逆着悬窗的光,一半脸融化在窗上的木质花纹里,“今天来的这个,不是西厥王。”
不是西厥王?他怎么知道是谁不是谁的?
见思衿疑惑,凌曲折扇一收,人已经从窗边的睡塌上移了下来:“出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宝殿内,金身的大佛面露慈悲。
蓝五的双膝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焚香行礼。她身后的女僧也拉着孩童一起跪拜。
女僧跪拜完毕后忍不住问蓝五:“当真要将佑临留给太和寺?”才相处一天,女僧便不舍得与孩童分开了,收留时有多不情愿,现在就有多不舍得。
蓝五侧睨了她一眼,道:“你还有别的法子?北疆路途遥远,气候恶劣,他到不了北疆。太和寺是西厥第一大寺,这里会是他最好的归宿。”
蓝五说得句句属实。女僧人默然,只将目光放在一直好奇打量大殿的孩童身上,眼中尽是不舍。
“来人了。”忽而,蓝五道。
她站起身,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里。余烟袅袅,竟将她神情目光都给遮住了。
带着几分雀跃,她满怀欣喜地回头,却在看清来者是谁之后,失望的神色掩盖不住:“思衿,你师兄呢?”
她今日是来看首座的,可思衿身边这位身上配色宛如北疆蛾子的男子,很明显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首座。
“师兄他,近几日不在寺内。”思衿回答。他没料到今天来的会是蓝五,上次凉朔佛会一别,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思衿原本以为她已经同北疆使臣一道回国了。
听完思衿的回答,蓝五更加失望了:“那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思衿不明白她的意思。蓝五将目光放在北疆蛾子身上,这才想起来问:“此人是谁?”
思衿于是介绍:“他是凉朔城的城主,巫马真。”
岂料凌曲的折扇一挥,脸上挂了三分笑意:“不,吾是凌曲。巫马真只不过是我在朝野上披的一层皮。”
蓝五听后,嘴角一扬:“有趣。”
原来西厥竟然有此等路子野的人物。蓝五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凌曲。在野路子加持下,花蛾子的配色似乎都顺眼了许多。
思衿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暗地里为凌曲捏了一把汗。
好在无事发生。
“我收到了你的信,”蓝五手撑在窗边,同凌曲说,“此事确实麻烦。吾姐虽是女儿身,却胜过无数男儿,若娶,就算不计较男女,也该要百里挑一才成。前阵子听闻西厥为和亲之事痛失一国公主,吾姐便决意不娶了。无奈北疆那群尸位素餐的腐朽老臣们,放着家国社稷的心不操,却操着吾姐子孙十八代的事,一个个以头抢地逼着吾姐写和亲诏书,吾姐不得已写了一封,却在言辞上下了功夫。”
说到这儿蓝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吾姐的意思,和亲之事一切随缘。和亲之人,必得完完全全符合她的条件,她才娶。否则她都不考虑。”
凌曲夸赞道:“一石二鸟,既安抚了朝臣,又给西厥王设下绊子,你姐好生聪明。”
“这么说来,那太监看中谁了?”蓝五好奇地问思衿。
整个太和寺的和尚她只认得两个。信上说是她的熟人,应该不会是首座吧?若是那不长眼的太监看中首座,她决计不依。
“看中我了。”一旁思衿无奈地说。
“扑哧。”听到这句话后,蓝五忍不住笑了。让她蓝家老二娶思衿,这场面怎么就这么好笑呢?
“要不你就应了吧!吾姐骁勇善战,能保你生死安危,且目前为止她后宫里没什么人,你嫁过去,整个后宫就是你的了。”蓝五道,“闲暇时,我还能找你玩,多好。”
说着她转向凌曲,似乎是希望得到他的认同,岂料凌曲皮笑肉不笑:“你不厚道。”
蓝五没懂:“我怎么不厚道了?”
凌曲折扇一晃,收入袖中:“借花献佛,还厚道么?”
蓝五品了品,半晌琢磨出味来,指着思衿问他:“这花,是你的?”
凌曲的目光一抬,晃过她手指的方向,没有说话。
懂了,她都懂了。她终于知道凌曲这一圈下来,到底是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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